第七十六章 道义，是他说了算吗（加更）
第二日午后，冯梦桂家宅。
找了借口出门的方晟和步履匆匆地来到此处，却见冯宅家门大开，一阵闲谈嬉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难道冯相公已经到了？
他赶紧迈步进门，果然见到冯家两兄弟正坐在院中谈天说地。
“方贤弟来了！快请进！”
大哥冯梦桂抬头见他从门外进来，立即起身作揖。
三人见过礼，走到正堂围着一张方桌坐下，没过多久，一名侍女摆上满满一桌酒菜。
大哥提起酒壶将三只酒盏斟满，含笑道：“昨日方贤弟传来想上门拜访我兄弟二人的消息，我和二弟心中甚是欢喜。
今日内人亲自下厨做了些粗茶淡饭，比不上方府家厨，还望贤弟不要嫌弃。”
“冯大哥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们相交多年，游玩踏青之时，山林野果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如今饭菜这般丰盛，倒叫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吃哪一盘了。”
见他兄弟二人对自己这么看重，方晟和心中不免有些动容，原本因为父亲的偏执而产生的焦躁情绪，此刻也舒缓了不少。
只是这件藏在他心中的要紧事却几次三番都说不出口。
一番寒暄和推杯换盏之后，方晟和抬眼望了望冯梦龙，叹了口气。
拖来拖去终究还是要说，趁着他们二人高兴，现在就说出来罢。
他下定决心，端着酒盏立即起身，对着冯家兄弟深深一拜，口中高喊：“请二位恕罪！”
大哥和冯梦龙心里虽然知道他今天到这里来为的什么，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吓了一跳。
“贤弟何必如此！”大哥连忙放下筷子，上前扶他仍旧回到原座。
冯梦龙见他从一进门开始，脸上的愁绪就没有散去，暗暗感慨这方鸿都把儿子逼成什么样了。
大哥张了张嘴，准备说些翻来覆去的安慰话，冯梦龙忍不住直言道：“方公子，你今天过来是不是想说令尊准备请蔡知县查抄我的书？”
方晟和惊讶地放下酒盏：“你，你们是如何知道的？”
“说来也是巧了，”冯梦龙无奈地摇摇头，拿起酒盏把玩着，“我和袁无涯相公有过一面之缘，让他知道了我就是天许斋。
昨天大哥回家之前，袁相公给余家送去一封信，将昨天袁老爷在方家的经历细细地说了一遍，想让我早点有所准备。”
方晟和苦笑几声：“原来是这样，想来袁家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爹，唉……”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爹这回是真的要出手了，袁老爷昨日苦口婆心地劝说了一番，还是劝不住他。
我只好找了这个借口到冯大哥家，指望你能过来，好让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再给你认认真真地赔罪……”
冯梦龙看他口气中满是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的意思，忍不住打断道：“方公子，这件事是令尊的主意，跟你没有关系。这一点我还是能分清的。”
“可是，都说父债子还……”
“在我这里没有这回事，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是你，令尊是令尊。”
方晟和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坚定的态度，有些动容，又有些担忧，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解决这件事。
“方公子，今天令尊在家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得方晟和一愣，迟疑地点了点头。
冯梦龙微微一笑，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淡淡道：“那就好，等会我跟你一起去方宅。”
“你、你说什么！”
方晟和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蹭”地站起身，怔怔地望着准备拿起筷子夹菜的冯梦龙。
冯相公莫不是疯了，爹这几个月苦于找不到他，时常为此发怒，我想让他多躲上一段时间都来不及，他却要主动送上门。
爹和那些乡绅们的嘴皮子颇为厉害，冯相公一个人又该如何匹敌，难道非要眼睁睁地经受自己被那些乡绅们抨击到无话可说？
大哥也被这句听上去漫不经心的话给惊到了。
二弟这是在唱哪一出戏？
哪有猎物自己愿意被猎人抓到的？
这段时间他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有些失心疯了？
看来自己成亲后对二弟的关怀确实不够啊……
大哥自责片刻，立即开口道：“二弟，为何如此想不开，非要去见方老爷？”
冯梦龙却笑道：“大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想不开？”
大哥一愣，想了想道：“毕竟方老爷本就想找出你的真实身份，以儒家道义为难你，在这样的情况下，远远躲开才是正理啊！”
方晟和也在一旁用力点点头表示就是这个理。
冯梦龙依旧含笑道：“我要是躲开，方老爷他就不找我了吗？”
大哥和方晟和皆是一愣。
“我写话本没有触犯国法，为什么要躲？”
大哥着急道：“可是这道义……”
“道义二字作何解释，是由他方老爷说了算吗！”冯梦龙双目一凛，沉声道。
这一句话犹如当头棒喝，让大哥和方晟和的思绪瞬间清明。
是啊，道德和义理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除了那些不能触碰的底线之外，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之处。
但无论如何，都不是方鸿一人就能解释清楚的。
更何况他的言行颇为苛刻，许多像话本、戏文这样在外人看来无伤大雅的本子，都成了他口中的玩物丧志。
“道义究竟是什么，我们应该如何正确地看待小说，我想，是时候该让方老爷和那些提起小说就极力贬低的老爷们好好听一听了。”
冯梦龙的双眸中闪着锐利的目光，大哥和方晟和只觉得自己从前的想法似乎被什么禁锢住了，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对很多事物的理解好像都走了极端。
方晟和的眼中几番明灭，许久才开口问道：“冯兄，你想怎么做？”
冯梦龙没有回答，而是放下酒盏，起身走到院中，抬头望着天空。
日光晴朗，云淡风轻。
他转身望着方晟和，好似想起什么一般：“苏州城里的儒生‘清议’，有多久没有办过了？”
找了借口出门的方晟和步履匆匆地来到此处，却见冯宅家门大开，一阵闲谈嬉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难道冯相公已经到了？
他赶紧迈步进门，果然见到冯家两兄弟正坐在院中谈天说地。
“方贤弟来了！快请进！”
大哥冯梦桂抬头见他从门外进来，立即起身作揖。
三人见过礼，走到正堂围着一张方桌坐下，没过多久，一名侍女摆上满满一桌酒菜。
大哥提起酒壶将三只酒盏斟满，含笑道：“昨日方贤弟传来想上门拜访我兄弟二人的消息，我和二弟心中甚是欢喜。
今日内人亲自下厨做了些粗茶淡饭，比不上方府家厨，还望贤弟不要嫌弃。”
“冯大哥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们相交多年，游玩踏青之时，山林野果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如今饭菜这般丰盛，倒叫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吃哪一盘了。”
见他兄弟二人对自己这么看重，方晟和心中不免有些动容，原本因为父亲的偏执而产生的焦躁情绪，此刻也舒缓了不少。
只是这件藏在他心中的要紧事却几次三番都说不出口。
一番寒暄和推杯换盏之后，方晟和抬眼望了望冯梦龙，叹了口气。
拖来拖去终究还是要说，趁着他们二人高兴，现在就说出来罢。
他下定决心，端着酒盏立即起身，对着冯家兄弟深深一拜，口中高喊：“请二位恕罪！”
大哥和冯梦龙心里虽然知道他今天到这里来为的什么，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吓了一跳。
“贤弟何必如此！”大哥连忙放下筷子，上前扶他仍旧回到原座。
冯梦龙见他从一进门开始，脸上的愁绪就没有散去，暗暗感慨这方鸿都把儿子逼成什么样了。
大哥张了张嘴，准备说些翻来覆去的安慰话，冯梦龙忍不住直言道：“方公子，你今天过来是不是想说令尊准备请蔡知县查抄我的书？”
方晟和惊讶地放下酒盏：“你，你们是如何知道的？”
“说来也是巧了，”冯梦龙无奈地摇摇头，拿起酒盏把玩着，“我和袁无涯相公有过一面之缘，让他知道了我就是天许斋。
昨天大哥回家之前，袁相公给余家送去一封信，将昨天袁老爷在方家的经历细细地说了一遍，想让我早点有所准备。”
方晟和苦笑几声：“原来是这样，想来袁家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爹，唉……”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爹这回是真的要出手了，袁老爷昨日苦口婆心地劝说了一番，还是劝不住他。
我只好找了这个借口到冯大哥家，指望你能过来，好让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再给你认认真真地赔罪……”
冯梦龙看他口气中满是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的意思，忍不住打断道：“方公子，这件事是令尊的主意，跟你没有关系。这一点我还是能分清的。”
“可是，都说父债子还……”
“在我这里没有这回事，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是你，令尊是令尊。”
方晟和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坚定的态度，有些动容，又有些担忧，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解决这件事。
“方公子，今天令尊在家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得方晟和一愣，迟疑地点了点头。
冯梦龙微微一笑，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淡淡道：“那就好，等会我跟你一起去方宅。”
“你、你说什么！”
方晟和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蹭”地站起身，怔怔地望着准备拿起筷子夹菜的冯梦龙。
冯相公莫不是疯了，爹这几个月苦于找不到他，时常为此发怒，我想让他多躲上一段时间都来不及，他却要主动送上门。
爹和那些乡绅们的嘴皮子颇为厉害，冯相公一个人又该如何匹敌，难道非要眼睁睁地经受自己被那些乡绅们抨击到无话可说？
大哥也被这句听上去漫不经心的话给惊到了。
二弟这是在唱哪一出戏？
哪有猎物自己愿意被猎人抓到的？
这段时间他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有些失心疯了？
看来自己成亲后对二弟的关怀确实不够啊……
大哥自责片刻，立即开口道：“二弟，为何如此想不开，非要去见方老爷？”
冯梦龙却笑道：“大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想不开？”
大哥一愣，想了想道：“毕竟方老爷本就想找出你的真实身份，以儒家道义为难你，在这样的情况下，远远躲开才是正理啊！”
方晟和也在一旁用力点点头表示就是这个理。
冯梦龙依旧含笑道：“我要是躲开，方老爷他就不找我了吗？”
大哥和方晟和皆是一愣。
“我写话本没有触犯国法，为什么要躲？”
大哥着急道：“可是这道义……”
“道义二字作何解释，是由他方老爷说了算吗！”冯梦龙双目一凛，沉声道。
这一句话犹如当头棒喝，让大哥和方晟和的思绪瞬间清明。
是啊，道德和义理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除了那些不能触碰的底线之外，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之处。
但无论如何，都不是方鸿一人就能解释清楚的。
更何况他的言行颇为苛刻，许多像话本、戏文这样在外人看来无伤大雅的本子，都成了他口中的玩物丧志。
“道义究竟是什么，我们应该如何正确地看待小说，我想，是时候该让方老爷和那些提起小说就极力贬低的老爷们好好听一听了。”
冯梦龙的双眸中闪着锐利的目光，大哥和方晟和只觉得自己从前的想法似乎被什么禁锢住了，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对很多事物的理解好像都走了极端。
方晟和的眼中几番明灭，许久才开口问道：“冯兄，你想怎么做？”
冯梦龙没有回答，而是放下酒盏，起身走到院中，抬头望着天空。
日光晴朗，云淡风轻。
他转身望着方晟和，好似想起什么一般：“苏州城里的儒生‘清议’，有多久没有办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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