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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念念不忘

    时间不止生命不息,生产队的驴从不停止拉磨,苏醒过来的曼玉一直都在发疯。她被尽心的保德带到山下这叫冰冰小姐的老太太家里。冰冰小姐七老八十,绿眼珠,整天穿着好似拜火教的白袍青丝巾,其实阿婆族人。阿婆族人不信佛祖菩萨,都没什么信仰。这么说或不确切,合理的表述应该是他们信仰单纯,谁给的好处多,有奶就是娘。

    譬如冰冰小姐这一支的阿婆族赶着大篷车,从来游荡在圣山欧若拉。夏天时,欧若拉外的湖泊,热海,水产丰富,给的好处多,她们就驻扎在那里。也是命运齿轮的啮合,冰冰小姐三十七岁那年头发还是金黄的夏天,热海边上,她遇见了意气风发唇红齿白没抽葫芦卜带着大彪侍卫多多前来休闲度假的小白脸云雉澄。冰冷咸苦的热海边,未尝禁果的冰冰小姐为云雉澄杀鱼烤肉跳舞喂酒,那天夜里繁星伴着月亮,骤然挂起的大风使得湖面波涛汹涌,云雉澄举着火把朝天开枪,把冰冰小姐拉出了假寐梦乡拉出了大篷车。

    冰冰小姐从保德手里收下了吃喝拉撒不能自理的曼玉,将其套上锁链,就像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一样,曼玉被系在门外的那棵虬曲老枝上,招揽顾客。冰冰小姐则依旧在屋子前后忙活制作飞饼削炸土豆。

    曼玉带着链子生活了二十八天整整一个月,每天发出古怪声响,疑问着那些上山赶时髦前去参拜大污秽明王的信徒是否见到自己女儿。没人给她回答,大家指指点点,看她笑话。

    保德这边,由于曼玉醒来那晚得了主人好处,心思活络,对流浪狗酒肆那位撩拨了保忠而没顾全自己的大长腿兔女郎念念不忘。他手握巨款,也是豪放,学起主子模样,在包厢里没日没夜喝了三天假酒,还带兔女郎住进了新怡红酒店套房。酒店里两人互诉忠肠,你侬我侬,情多处,热如火,和面成泥。

    没曾想,第七天,天才亮,保德的钱就已经花光。中午在前台checkout,保德依依不舍还交出了两颗羊脂白玉牙。由于这天保德是消费者,上帝身份,他出手大方阔绰,赏给了帮忙运送兔女郎行李的LobbyBoy也就是上次坑了二保两把锡梳的小胡子阿米尔八个耳光。

    人间最难熬事,癞蛤蟆不自量力,故此才有念念不忘。保德才和兔女郎中午分开,下午回到4S店便开始回想她嘴嘟嘟的可爱模样,担心起她今天过的好是不好。于是他急中生智,找到仓库外正在聚众赌博的保忠,借了钱,穿过云层,直向心上人儿奔去。

    酒肆外,挂着午休的牌子,里面静悄悄的,卷发蓝眼珠的马甲酒保杨奇诺,见保德到来,点头哈腰迎了上去,他知道眼前的财主是来找兔女郎,开口道,“哟,德爷,这么早。阿刺姑娘今天休息,在二楼,我给你把她叫下来?你先这边坐,喝点什么?唐培李农?王家礼炮?还是龙筋绿茶。”

    “滚开,老子没心情喝酒。”喊着话,保德连鞋也不脱,推开酒保咚咚咚的往二楼钻。

    “阿刺,阿刺,”来到二楼的火爆情人大呼小叫,锃亮光洁的木地板上被踏出一个个滑稽泥印。眼见二十步外,有隔断缓缓拉开,保德更是摆出短道速滑的姿态向前跑去。面对心爱的阿刺,他一副乞求姿态,从胸口掏出一包钱来,弓着膝盖摇晃对方说到,“阿刺,你看,这是钱,那么多钱,我们私奔吧。啊,昨天在酒店里,你不说愿意和我私奔的吗。”

    阿刺缓缓整理身上描龙绘凤的范思哲浴袍,凑近摸着对方脸蛋笑眯眯轻声说道,“亲爱的,这几天你快活吗?”

    “快活啊,我当然快活啊。”保德说话间,杨奇诺领着六个跟班已经赶来。

    “哼哼哼。你还是那么好。你知道,你的快活就是对我最大的夸奖呢,”阿刺朝赶上来的人一摆手,继续道,“我那几天说的话呀,你别放在心上。这道理本不该我一个十六岁的姑娘来和你讲,你掏钱,买的本就是个幻觉,fantasy,更何况,”阿刺拿起保德胸口的钱,朝杨奇诺丢去,“更何况,这些钱,能供我们能去哪里流浪?哼哼哼,我们是去天涯呢?还是海角?或者说,你想我们学赫米娅和拉山德去森林?我们去森林好不好?”

    保德见阿刺性情大变,傻在那里不说话。

    “对了,”阿刺一个猴子偷桃继续道,“亲爱的,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阿刺啊。”

    “是啊,我叫阿刺,花剌子阿刺,我是阿婆族人。哼哼哼。我们从出生起就在流浪。但是算命的跟我说,我要在一个气候干燥的地方生活,这样对我的嗓子好。我想这也是对我的宝贝你好。奇诺,”阿刺闪过一个wink,“行了,把他拖出去吧。”

    是葫芦娃七兄弟胖揍老爷爷的战术,保德好像驴打滚那样被杨奇诺踢出了酒肆,身上沾满了尘土。这里有过失钱挨打经历的人都知道,这种情况下,我们男子汉一般都选择坚强,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然后回家抱着被子再哭。保德也一样,他低着头,不自觉的往4S店走,偶尔驻足看看自己被日光拉长的影子,他没有任何感触,只是觉得奇妙。倒是路过大学堂时,他听到一阵喧天锣鼓声响,那是云雉净和他的儿子云雉楷、栋的马队将要出街。保德站在路边慌慌张张,随手用个箩筐,施法起了隐身术,但没想到,自己的邋遢形象还是被主子发现。

    云雉净高坐在马上,一身红衣,阎王模样,怒目圆睁。他身旁紫色马褂的云雉栋,拿手鞭杵杵箩筐,轻声开口道,“和人打架了?”

    “没没,”不知为什么,掀开头顶箩筐的保德嬉皮笑脸,不敢承认自己被打的事实。

    “俗话说,鸟惜羽毛,虎惜皮,你现在这个鸟样,我都不屑于说你鸟样,真给我们家丢脸,快说,怎么回事。”身披天蓝色褂子的海盗钩子手云雉楷,钩着马缰,厉声道。

    “我,我,”保德抬眼一激灵,搔着头道,“嘿嘿,我,我,我刚刚在南街看马来着,有匹没骟的马,毛皮通身闪着金光,我想二老爷准是喜欢,就先试了试,没曾想那畜生性子太烈,把我摔的,哎呦,哎呦,还踏了我几脚。”

    “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真是没人伦的东西。”云雉净一摆手,人马开动,留下保德在路边哈要低头。

    回到4S店的保德来到仓库,赌桌已经撤去,保忠点着油灯正在清算当日入库货物。一番来龙去脉的哭诉,保忠放下笔,揉揉自己的龙须,立起身来道,“幸亏你还有些脑子,没跟大爷交代。人家打你也是活该,婊子从来是各家酒肆搂钱的饽饽,虽说买婊子从来是一等一的牛皮事,但哪有闯进去强买强卖的。更何况这流浪狗是布鲁家的产业,现今朝,布鲁家虽不及咱们主子家一分,但总归是与大爷有亲,算的上有头有脸的一族。你我什么身份。就换做咱二爷去要人,也是得先给足对方笑脸面子。”

    被好友教育一番的保德,明知对方说的在理,但依旧提不起精神,他心里到底是放不下阿刺。

    保忠见好友还是垂头丧气,叹了口气,又宽慰道,“哎,我这边钱的事儿,就别放心上了。老话讲的好,留得青山在,你我现在好多钱,都哪儿来的?嗯?”

    保德摇摇头,“你这两天做庄趁的?”

    “你是不是傻。曼玉啊。依我看呐,二爷交代你的是个肥差,现在那曼玉还没大好,咱们靠她再捞几票发财本儿的机会,还是,呵呵。”

    听见保忠如此说话,因为爱情而盲目的保德眼前一亮,豁然开朗。他心里一番计较,要和阿刺继续缘分等于有钱,有钱等于曼玉。于是乎,他一拍大腿,抖擞精神,立起身来,撇开自己那没完没了搓龙须的伙伴,飞也似的跑向云雉山。

    是晚饭的时间点,保德迈步冰冰小姐家中,是有两桌庄稼汉正在进餐,他自顾自拿了份土豆卷饼,驱走了一桌人,独自坐下。这几天保德的大爷作风有些膨胀,他粗着嗓子喊道“老婆子,上酒来”。但冰冰小姐不理他。这里,有没有两种可能,冰冰小姐是个聋子,或者冰冰小姐没有库存酒水?

    总之,填饱肚子,心满意足,保德是来到了门外。眼看夕阳缓缓落下,他大着担子,慢慢凑近那睡着了的曼玉。闭着眼睛的曼玉好像中了盘丝软甲毒正在想念至尊宝的晶晶姑娘,她嘴角微翘,梦里正和自己的荻儿在花丛中奔跑。

    蹲在地上的保德盯着曼玉自讨,“这连喇嘛都治不了的疯病,该怎么搞呢。”就保德咂嘴吸牙,百思不得其解犯难之际,曼玉突然大睁血红双眼,她掐住保德脖子咬住保德裤子,一阵狂乱猪叫,“我荻儿呢,我荻儿呢,你看到我荻儿了吗。”

    保德慌忙后退挣扎,见状出来的冰冰小姐,慢条斯理,掰开曼玉的手指嘴巴,保德这才退后几步,坐在了地上。他望着眼前冷静沉着的老婆子,灵光一闪想到,连喇嘛这种正规军都见了都害怕、觉得没法治的疯病,说不准野路子就是会有偏方。“死马当活马医了”,保德立起身来,拍拍裤子就往山下走,走时他还不忘转过身来,朝冰冰小姐的背影喊道,“老婆子,你把她拴紧点儿,万一出个人命什么的,你担待不起。”冰冰小姐不说话。

    保德这次兴冲冲的往山下赶,是去找有着江湖百晓生title的小孬。小孬是小孬的外号,他本名三户,长的斯斯文文,戴个劳力士日志,一米四大高个,三百六十五天都穿西装短裤,梳个油头。他倒也是卷发褐色眼珠,但生父不详,母亲也叫三户,长得温柔水灵。

    小孬在大学堂里学过两年做人,会写字会阅读,算的上学富五车,什么都有点点略懂。当然他的略懂不是谦词,是量词。他因为写了太多小簧文被学堂开除,就整天站在路边卖书。他卖的主要是自己写的簧书作品,兼各种按摩学习参考资料。他的书很便宜卖,原因都是前十八页有着文字内容,这就像你们手机经常跳出来让人心跳加速的弹框预览,付了钱,其实什么内容都是没有。故此小孬这门生意还够不上传播银灰物品罪,因为情节不够严重,内容不够丰富,顶多算个对厕纸高价倒卖。自然不必说,做这门生意的小孬,没有常客,更没有字号店铺。

    来到十字街口,保德一眼就看到弓背抖腿,两咪咪眼四处乱飘的小孬。他径直走到小孬身边,清清嗓子,假装威严,咳嗽了两声。

    “哟,这不德爷吗,吃了?”

    “嗯。最近生意还好?来的生人多么?”

    “不瞒爷说,今年天冷,收成不行,人都往外跑,来的就甭提了,您看,我这都扁担饭了,一天就一早一夜宵。”

    “嗯,这样挺好。对了,我有一事儿,你要是答的上来,好处大大的有,要是答不上来……”

    “爷,别介,您有事儿,小的我赴汤蹈火。有机会您多提携。”

    “嗯,倒是会说话。来,我问你,你疯病了解多少?”

    “疯病?如何疯法?”

    “嘶……”

    “爷,这么说吧。例如北疯,因贪,多自批其颊口称鬼卒判官。南疯呢,多因天生异瞳,能见人所不见,故而言语多舛。西疯,大多外邪入侵,眼盲头昏,吃几副……”

    “哦,原来如此。那你看,双眼血红,说话猪叫,见人就抓,贱人就咬,该是什么方向的疯病。”

    “血红猪叫抓了咬,嗯,嗯,爷莫非说的是?”小孬转头指指云雉山,然后小声道,“德爷说的莫非是她?听说那人儿,和您家二爷关系可不一般呐。”

    “这你别管,我就问你,这样的疯病有说法没。”

    小孬低头叼上烟,卖个关子,然后笑着道,“那疯子我倒也去瞧过,她这种疯法啊,不能说完全没救。我曾经在一本名为《德彪传》的古籍中,瞧见过类似病例,学名唤做应激性故意失忆精神病。”

    “哦?那书上说这病有治没治?”

    “有,但也不完全有。”

    “且说来我听。”

    “这书上人啊,患得此病是极其巧合,所以这祛病方法啊,是亟须耐性。”

    一番8848加密对话,保德满意的点点头,右手不自觉的朝嘴巴边捏了捏不存在的龙须。发现自己没有龙须,保德回过神,又咳嗽两声解嘲,拿来对方嘴上的烟卷,然后道,“以你看,这些治病物件你这儿尚且没有,那哪儿会有?”

    小孬又指指云雉山,眯起眼睛道,“云雉家我不敢说有,但这白马寺里,一定有。”

    第二天大早,保德心怀一计,又上了云雉山。他在庙里蹭了一顿五星自助,又在衣襟里藏了满满一堆奶酪糌粑,于是兴高采烈,来到了云雉澄处。

    云雉澄的多多卫队正在后山喊打喊杀的操练,而云雉澄自己则戴着墨镜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的刀疤弹痕卖力挥动锄子在种菠菜。这些菠菜非同小可,承载耕耘者的异想天开,云雉澄最近痴迷于炼金术,正在试验靠菠菜冶铁。

    见保德出现,云雉澄点点头,倚着锄头,示意对方近身过来。

    “怎么说。”

    “二爷,锻炼呢哈。是这么个事儿,最近晳少奶奶和晔少奶奶读书,好些书三太太那儿都没有,外头也不见有卖。我这人也笨,心想着,少奶奶们要的,定是宝贝东西,哪能哪儿都有,就上您这儿来找了。”

    “大爷那儿你去过了?”云雉澄道。

    “去过了。”

    “那大爷那儿没有的东西,必定不是什么好书了,我这儿也是没有。”

    “三爷说的是。要不您看看,这是少奶奶们给的书单。”

    “嗯。维特根斯坦叔本华奥古斯丁……嗯,不是什么好书,但也不是什么坏书。”说话间,云雉澄一个呼哨,过来了两名身材健硕的多多,狮鼻剑眉阿男,豹面环眼嘉业。“你们俩,带着他去灵芝扎仓选书,就说是我的意思。对了。书随他选,你们要拿笔仔细记下书名跟数量。”

    成功在灵芝扎仓取得有字真经的保德也不到云雉澄处作别,他着急,没空,挑着担,驾着云,直接来到山下冰冰小姐家安营扎寨。他在那棵早已枯死的虬曲古树前,搭了一块天幕,挖了一口小灶,小灶上搁置一把茶壶,茶壶谁开,他又摆开一把沙滩椅,好像露营那样,开始夜以继日的为眼前的曼玉朗读经书。

    果然,所谓哲学家不过是一批同样对世界感到绝望的精神病人,而精神病人之间是心心相惜的。就保德的怀着因阿刺而炙热的灵魂,以及考研般的决心,经过99十八天的日夜苦读朗诵,终于,曼玉恢复了神智。

    那是个阴转多云平淡倒不能再的傍晚,曼玉半睡半醒,靠在树杆上,保德正念到司汤达论爱情的第二十四章,“想像没有受到最诱人的对话的哄骗;人们这时才感觉到了最温馨和最动人心弦的激情。所以人们自以为在10或12天后可以放胆同她直抒情怀;但是在这个应该是幸福的日子的前两天,你开始发起烧来,而且越是临近那可怕的瞬间越厉害。”远处天边乌云,就在这时忽闪一片银光。曼玉缓缓睁开双眼,她望着天边外的天边,心里静待雷声响起。来了,是轰隆一声,她满意的弯起嘴角,然后和三百米外的保德开口道,“我很渴,给我倒杯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