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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长乐钟室

    僭越就像爱情,是古往今来最让人们着迷的事。这如同你无能狂怒时刻乱喷出口的脏话,口袋羞涩而选择装扮自己的假鞋假表,我们企图遮掩自身不足,在人前扮演伪装成自己心目中的偶像神明。其根本,或许正如达尔文的寓言故事所说,一些蝴蝶因为长的太像飞蛾,悠哉悠哉的,便避过了天敌,进而也避开、骗过、战胜了自然法则,其基因如此传递了下去。没有人,没有一个人不在僭越,没有一个人放弃接近自己的偶像神明。

    最后一次离开冰冰小姐的客堂,手伴佳人下山的保德没敢向曼玉揩油,动手动脚,献上殷勤。他脑袋涨的通红,深怕自己被人瞧见,这样焦急的心境,也使他愈发相信曼玉刚才对其所言,实在话中有话。过了云雉桥,湍急的水流,还是催促他开了口,他停下脚步道,“曼玉,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要我性命,毁我前程的事?”

    曼玉点点头。她了解自己与保德的关系,这关系就像她与云志楷的关系,两者并无不同,两者一样丢人。

    “那你会把这事说出去吗,特别是跟云雉,云雉家的人。”

    曼玉摇摇头,率先迈步走着。

    “那你是不是想拿这件事要挟……应该说作为条件,和我交换些什么?”保德怕死,急了眼。

    “我不想和你交换什么,”这次轮到曼玉停下脚步,她望着对方眼睛,“现在没人,我才跟你说,我打算在新装修好的店里,卖云雉家产的衣料。”

    “曼玉,你在织造场干过,想必你也知道,这些东西专人管控,供应各大家族。不对外售卖,本意就是拿来把人分出贵贱,分成三六九等。我先不说你怎么弄来,就算弄到手,你再拿来卖,就不怕掉脑袋,关进上头庙里雪牢吃捞饭?”

    “怕。”曼玉点点头,继续道,“但凭什么吃穿用度就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呢。古有颜回居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不改其乐,他低级吗?他不比他老师更像自己的王吗?保德,你低头看看你的脚,它终究是要走向死亡,你愿意一辈子都做个无足轻重的人?你真的能够眼睁睁的,笑眯眯的忍受别人对你身体、思想的羞辱?不,你不能。昨天,我看见你望着我的眼神,我知道你也不能。至于,你说的捞饭、香精煎鱼、油饼。哼,”曼玉叹口气,把自己的经历在眼皮上掂了掂,“树欲止而风不静,假如不能平静面带微笑的活着,甚至都不能做自己身体的主人,那我并不会因为今天有迪蹦而开心。我不选择逃避,保德。将来,从今往后,我会为自己正在做那即将掉脑袋的事而感到着迷。”

    当然,曼玉并没有如此简单的,便将保德说服。但是,对付这种习惯了瞒上欺下,唯唯诺诺,打工上班,兜又比脸蛋干净的男人的各种懒散抗拒害怕,总有一种多维期许是可以把他们哄住。曼玉就用了这种期许使保德陷入了极大的摇摆不定当中。

    然而,就保德在将第一批物料真正交给曼玉之前,还是踌躇了七七二十五天。不过最后他还是下定了决心,联合了保忠,接受了五五分帐的结果。而这结果当然也是曼玉所预料的。

    此外,在一同下山路上,曼玉还答应当晚准备一桌精致带有酒水的佳肴,并且一个人接待保德来访,她会穿上夏树的泳衣,喊他臭弟弟。这个条件使男人保德在分别时刻感到了莫大安慰与悸动。

    就山上屋子装修,住在新怡红的几天,曼玉离开了都市生活。她先是去了寺院,拜拜父母坛城,交了卫生管理费。接着又去了羊大为理发店,修整牙齿。这天天阴,刮着西南风,树枝追着树叶,乱窜乱走。曼玉躺在诊疗床上,羊大为穿着整齐白色大褂,他地中海发型,着了火的上竖,他手持铁丝摇钻,好像魔鬼也像罗汉。两人一样静止侧目,望着落地窗外出神。窗外,羊大为的儿子羊永信和哥哥羊永仁道过一句“谢不肉”,正大张嘴巴,仰天抬头望着沙和尚仔细研究,而沙和尚是咬牙切齿,低沉唔嗡,他两眼分岔,皱眉与小屁孩们对视。

    很多年后,没人能想到,这会是场载入白玛史册,结下多方恩怨梁子的对视。总之,时间在对视过程中飞快流逝,风卷残云,大地止息,羊永信,这位只差两天便要七岁、还差百分之二,便要成人,便要下载安装完毕坠凡程序的小先生,在与沙和尚的对视中,看见了对方在战争中的杀戮吃人经历,他的双腿不安颤抖,他的裤裆因为血腥残暴的闪回情节而成片湿濡。

    另一边,沙和尚作为小永信的对手,虽然他尚且不知自己正经历被动摄魂,但对视所产生的强烈怨念,还是叫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冷颤,对于久经沙场的沙和尚来说,是个熟悉感觉。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沙和尚他睡过马路学过艺,混过帮派站过队,他也搞过革命,吃过人,做卧底时,三年又三年,那年他以摔杯为号,不料,却被自家弟兄出卖,插了两刀,走投无路,才改辕易辙,兴义阑珊,走了趟西天。从前,现在,感觉都在。这个冷颤,掀起泼澜,只见他强提一口气,压住作祟的心魔往事,他撑一撑脖子,克制住外溢的法相,一伸手,夺过眼前羊永信手中的干脆面。“connectionfilewasbroken”,摄魂中断。沙和尚咬着后槽牙,无情通关铁手缓缓合拢,手指关节咔咔作响,干脆面饼,乍然稀碎,好像金沙,它们落出指缝,悄无声息,随风而逝。又一个三百八十秒过去,羊永信,“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开着胯提着裤子,跑进屋子。沙和尚眯着眼,风沙里,他望着远方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