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旧梦
可真等人杀上山来的时候，朱厌却又后悔了。
彼时的碧霄门掌门萧渊居然独闯澜山，意图破了玄清宫作为四大仙宗的招牌。
那日，特地穿得大红大紫的萧门主，放声叫嚣着要跟包庇妖物的掌门碰一碰，结果刚落地到了明华殿前的中央广场，首先就被一道威力巨大的阵法给震回到澜山底下。
刚好宫中的年轻弟子听见了这声势浩大的响动，急忙飞下山来一看，随即将人搀扶起，解释道：“萧门主有所不知，最近山中偶有小妖闯入，掌门因此在宫中加强了守卫结界......”
萧渊自是不信，冷笑道：“什么小妖？居然要劳烦妙玄真人这般操劳费神！莫不是藏着什么老相好，生怕叫人逮个正着！”
那年轻弟子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只得隐晦道：“萧门主，慎言。”
修真界人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这道貌岸然的掌门给那凶残至极的妖兽，特意设下的保护阵法罢了。
此后，玄清宫在仙门各派中的名声一落千丈，宫内也开始泛起不满之声，妙玄日渐消瘦，朱厌也变得不快乐。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来见她了。
自从来到这里，妙玄总说自己很忙，来给朱厌送饭菜的都是些陌生的弟子，他们对她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她从他们口中问不出任何话，只得亲自找到掌门寝殿，却在门口被人拦下说：“掌门不在。”
朱厌知道他在撒谎。
夜深时分，那间她孤身睡在冰冷陌生的厢房内，迷迷蒙蒙之中，似乎回到了小次山。
在那间狭小却温馨的林间木屋内烛火还亮着，朱厌微微睁眼，床边依稀勾勒出一道清瘦身影，她在泛黄的梦境里唤他“渊之”，他也不回答。
黎明冲散夜幕，她睁眼醒来身边却是空无一人，枕边却发现了一件崭新的红色衣裙，内衬部分被人拿着针线弯弯扭扭地缝补了好几层，她把手覆盖上去可以感觉得到，里面被人刻意施加了防身术法。
朱厌忽然明白了什么，起身后便说自己要走。
明华殿内，已经戴上掌门玉冠的妙玄，望着面前红衣女子，淡声道：“小朱，宫中待会还有要事，今日我就不送你了。”
她心中又苦又涩，但还是笑着说好。
他们一人一妖之间早就心有灵犀，妙玄没有出声挽留，恰好说明了他也是希望自己回去小次山的。
换上了新衣服的朱厌没有选择直接飞回去，她怕叫山中的其他妖物撞见自己失魂落魄的傻样子，便选择了孤孤单单地走在路上。
结果，竟让她意外撞见几个人类修士追着一只鸟妖在跑。
这趟下山以来，朱厌对除了妙玄以外的人类好感已经消磨殆尽，她见这鸟妖被追得可怜，当即飞身一跃落在附近的一棵大树之上，想着找机会要不要帮一把。
那只鸟妖有着很漂亮的五彩羽毛，三足人面，脸蛋也生得娇美可爱，朱厌默默看了会儿后，心中念道：“这竟然是一只瞿如。”
传闻，瞿如乃是东海守护扶桑神树的仙鸟，可是眼前的这只瞿如实在是太小了，连形都还没来得及化，灵力更是低微得叫人挥一挥手指，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她折磨得死去活来。
面容狰狞的人类修士一脚碾压在这只瞿如的脸颊之上，神情猥琐道：“这小鸟妖模样长得还怪水灵的，待会弄死她之前先好好玩下。”
旁边的修士嘿嘿笑了两声，跟着附和道：“这身羽毛也挺漂亮的，杀了那么多只鸟妖，还是头一回见到五彩的......等会儿完事了把羽毛剥下来，做个毽子踢着玩儿。”
站在树上的朱厌听到这里，立即双足一点，身姿轻盈地从树上飘落至地。
未等那几人反应过来，秀美绝伦的红衣女子摇身一变，成了凶狠庞大的妖兽，她张嘴一咬，轻轻松松将那几个人类修士吞到肚子里。
朱厌第一次吃人觉得味道不是很好，酸酸涩涩的，还不如妙玄给她做的萝卜炖牛肉。
其实，她也并不一定非要吃人，可又想到那些成日在澜山底下乱喊乱叫的人类，她心里就莫名升起一团火，非得好好发泄一番。
那只瞿如还没回过神来，虚弱地躺在地上，双目呆滞地朝朱厌看，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要跟她说些什么。
朱厌蹲下身把耳朵凑过去听，只听得几声含糊不清的人类语言，反反复复都在说着同一个字：“谢、谢......谢......”
她听清后先是一怔，而后不由自主地叹口气，原地化作人身，催动灵力为这只瞿如疗伤。
这只瞿如似乎比朱厌在树上那会儿，看起来还要瘦小些，羽毛也没长全，腹部往下露出可以看出骨头的粉肉，上面布满了鲜红的伤痕，瞧着很是触目惊心。
这是在外边遭了多少罪啊......
朱厌不禁在脑海中回忆起小次山的那几只野鸡精，个个膘肥体圆，油光发亮，再低头看看这只可怜的瞿如，下意识地将掌中的灵力加大了好几倍。
耗了一番气力之后，她终于将这只瞿如给治好。
朱厌拍拍屁股准备就此离去，却不料那只小鸟妖伸爪抓住了她的红色裙摆，低声哀求道：“这位大人......可不可以请您带我一起走......”
红衣女子眉头一皱，轻声问道：“你是瞿如一族的吧？跟族人走丢了吗？”
小鸟妖摇摇头，两只眼睛流下泪来：“他们都死了......蓬莱仙岛的人类修士想要扶桑果，直接杀上了祷过山，父亲母亲为了救我都死了......”
朱厌沉默许久后，低头望向满脸泪花的小鸟妖，缓缓开口道：“既如此，那你便跟我一起回小次山吧。”
瞿如那张人类面孔还不懂得掩饰真实心绪，瞬间转悲为喜，当即强撑起身来叩拜在地，“扑通”一声，给她连磕了四五个响头。
朱厌见状大惊，急忙将她从地上扶起，哄劝道：“我既已答应了带你回去，从今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在我面前不必如此见外。”
瞿如却是极为固执地摇摇头，哭喊道：“大人的救命之恩，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朱厌见她哭得这样厉害，还以为自己吓着她了，于是蹲下身去一把将其抱进怀里，拿手温柔地拍抚着瞿如颤抖不停的后背，轻声道：“你以后就安安心心地跟在我身边，我有口肉吃，绝不会饿着你......”
说到这里，朱厌看着怀里的瞿如仍是眼眶通红，叫她忽然联想到了小次山上的兔子精，低声补充道：“你也不必叫我‘大人’，喊我姐姐就是了，小次山上的那些小妖怪们的都是这么叫我的。”
瞿如傻傻地点点头，应声道：“是，大人。”
时间一晃而过，鸟妖瞿如百岁化形，原本三足人面的妖怪摇身一变，竟成了穿着五彩羽衣裙的娇俏少女。
“大人，您看我这样好看吗？”
朱厌见她笑得光彩夺目，心头一动，临时起意道：“妖族百岁化形后，便可由族中长老赐名......现今世上仅有你一只瞿如，那便由我代替你族中长老为你赐名。”
红衣女子站在小屋前大袖一挥，一株硕大的凤凰木骤然显于眼前。
“流水迢迢，金沙吐瑛，从此以后，你就叫做‘流瑛’好啦。”
刚得了名字的流瑛还来不及狂喜，便先冲着眼前这棵大树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见她这样，朱厌笑着解释道：“我听说凤凰乃是百鸟之王，今日且以这棵凤凰木作为你的生辰贺礼，希望我们小流瑛可以日日开心，夜夜好梦。”
凤凰木上大红的花朵开得绚烂，流瑛兴奋地原地转圈，大声许愿道：“流瑛要生生世世都跟朱厌大人在一起，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死在朱厌大人的前头！”
朱厌听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出声纠正道：“今天可是你的百岁生辰，说这些话做什么。”
红衣女子说着，大袖一挥凌空变幻出两只黄金脚环，脚环上面挂满细小圆润的铃铛，看上去很是玲珑精美。
她将这两只脚环交付到流瑛手上，认真叮嘱道：“这个是另外送你的，戴在脚上可以心想事成，好运连连。”
流瑛闻言，立马将脚环戴上，走两步便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铃响，这金玲悦耳的声音伴随着女子的欢笑声飘散进风里，画面再转，已是数年后。
居住在九州陆地上的修士们，不知从哪儿得知了消息，世间最后一只瞿如藏在了朱厌那里，抓到她便可以得到传说中的扶桑果。
瞿如一族世代守护的扶桑果承载着大地之怒，传闻人类服食后可增进千年修为，被贪恋蛊惑心智的修士们集结成群，连夜攻打上了小次山。
四大仙宗中除了玄清宫，其余三派皆有参与围剿小次山的行动。
然而，出乎世人意料的是，玄清宫掌门公然与其他仙宗对阵，不仅不跟着一起往上冲，反倒是死守在小次山下，拼命阻止其他修士进到山中。
多年前关于仙宗掌门与上古凶兽的不堪传言，再次闹得沸沸扬扬，可不管旁人口中他们的关系是何等的混乱可憎，妙玄这次却是不再退让半步。
白衣玉冠的清俊男子一手执剑，一手念决，用尽一身通天修为，在山脚下与数万同盟道友兵刃相向，战到了最后，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浸染得通红，他竭力控制着不要伤到其他修士的性命，可却无法阻止对方朝他下尽死手。
这场以一敌万的激烈对阵，坚持到第七日后，最终还是以妙玄重伤昏迷画下句点。
小次山失守，流瑛原本那一身漂亮光滑的羽毛被人类伤得七零八落，上古凶兽朱厌在盛怒之下，率领万妖反攻人族领域。
在这场激烈的战争中，有无数性命为之牺牲，人妖两族皆是死伤无数，双方长久僵持不下，关键时刻，朱厌以身为刃，一头撞破了北方天柱，霎时间天动地震，山河破碎。
紧接着，滔天洪水从天缺之口倾盆而下，很快便席卷人间，北辰国千万无辜子民被淹没，田地房屋倾塌遍野，方圆百里之内竟无一活口。
恢复神智的朱厌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已然酿下大错，回头无路。
曾经真心爱护她的白衣男子立于天边的另一端，亲眼看着她犯下此等罪孽，浑身颤抖不息，满脸皆是绝望与痛苦。
许久之后，妙玄冲天而起，面色苍白朝着眼前的巨大妖兽露出一个极为惨淡的笑容，随即骤然拔剑，将剑刃朝着自己的爱人对准。
只见一道金光挥过，朱厌失神一闪，被这凌厉剑气逼退到斜后方。
然后待她落地之时，脚边立即浮现出金色的符咒印记，朱厌仓皇望去，发现自己竟然恰好被困在这阵中，如何挣扎也逃脱不出。
那一袭熟悉的白衣飞在半空之中，双手结印，朝着她所在之处注入灵力。
原来他竟是故意逼她入阵！
就在朱厌反应过来的瞬间，这诡秘阵法中猛地燃起滚烫的红色火焰。
大火肆意吞噬着她的血肉灵魄，剧痛之下，朱厌目眦欲裂，拼命往前望去。穿过扭曲变形的热气，一道熟悉的白衣身影静静伫立，那是小次山上的渊之，还是玄清宫里的妙玄？
困于业火之中的上古凶兽，从喉中挤出濒死的哀鸣。
“啊——！”
“小朱......”
妙玄望向她，神情冷漠而淡然，口中却吞吐着这世间最温柔动人的谎言：“小朱莫怕，很快......很快你就不会再痛苦了......”
朱厌眼角留下几滴泪来，从腮边流到嘴里，苦苦的，涩涩的，是她从没尝到过的滋味。
被那名为“情爱”的东西灼烧得粉身碎骨的上古妖兽，事到如今才恍然大悟，当年那个在小次山上那个陪她玩闹嬉戏的白衣男子，早在下山那日就已经彻底将她抛下了。
彼时的碧霄门掌门萧渊居然独闯澜山，意图破了玄清宫作为四大仙宗的招牌。
那日，特地穿得大红大紫的萧门主，放声叫嚣着要跟包庇妖物的掌门碰一碰，结果刚落地到了明华殿前的中央广场，首先就被一道威力巨大的阵法给震回到澜山底下。
刚好宫中的年轻弟子听见了这声势浩大的响动，急忙飞下山来一看，随即将人搀扶起，解释道：“萧门主有所不知，最近山中偶有小妖闯入，掌门因此在宫中加强了守卫结界......”
萧渊自是不信，冷笑道：“什么小妖？居然要劳烦妙玄真人这般操劳费神！莫不是藏着什么老相好，生怕叫人逮个正着！”
那年轻弟子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只得隐晦道：“萧门主，慎言。”
修真界人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这道貌岸然的掌门给那凶残至极的妖兽，特意设下的保护阵法罢了。
此后，玄清宫在仙门各派中的名声一落千丈，宫内也开始泛起不满之声，妙玄日渐消瘦，朱厌也变得不快乐。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来见她了。
自从来到这里，妙玄总说自己很忙，来给朱厌送饭菜的都是些陌生的弟子，他们对她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她从他们口中问不出任何话，只得亲自找到掌门寝殿，却在门口被人拦下说：“掌门不在。”
朱厌知道他在撒谎。
夜深时分，那间她孤身睡在冰冷陌生的厢房内，迷迷蒙蒙之中，似乎回到了小次山。
在那间狭小却温馨的林间木屋内烛火还亮着，朱厌微微睁眼，床边依稀勾勒出一道清瘦身影，她在泛黄的梦境里唤他“渊之”，他也不回答。
黎明冲散夜幕，她睁眼醒来身边却是空无一人，枕边却发现了一件崭新的红色衣裙，内衬部分被人拿着针线弯弯扭扭地缝补了好几层，她把手覆盖上去可以感觉得到，里面被人刻意施加了防身术法。
朱厌忽然明白了什么，起身后便说自己要走。
明华殿内，已经戴上掌门玉冠的妙玄，望着面前红衣女子，淡声道：“小朱，宫中待会还有要事，今日我就不送你了。”
她心中又苦又涩，但还是笑着说好。
他们一人一妖之间早就心有灵犀，妙玄没有出声挽留，恰好说明了他也是希望自己回去小次山的。
换上了新衣服的朱厌没有选择直接飞回去，她怕叫山中的其他妖物撞见自己失魂落魄的傻样子，便选择了孤孤单单地走在路上。
结果，竟让她意外撞见几个人类修士追着一只鸟妖在跑。
这趟下山以来，朱厌对除了妙玄以外的人类好感已经消磨殆尽，她见这鸟妖被追得可怜，当即飞身一跃落在附近的一棵大树之上，想着找机会要不要帮一把。
那只鸟妖有着很漂亮的五彩羽毛，三足人面，脸蛋也生得娇美可爱，朱厌默默看了会儿后，心中念道：“这竟然是一只瞿如。”
传闻，瞿如乃是东海守护扶桑神树的仙鸟，可是眼前的这只瞿如实在是太小了，连形都还没来得及化，灵力更是低微得叫人挥一挥手指，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她折磨得死去活来。
面容狰狞的人类修士一脚碾压在这只瞿如的脸颊之上，神情猥琐道：“这小鸟妖模样长得还怪水灵的，待会弄死她之前先好好玩下。”
旁边的修士嘿嘿笑了两声，跟着附和道：“这身羽毛也挺漂亮的，杀了那么多只鸟妖，还是头一回见到五彩的......等会儿完事了把羽毛剥下来，做个毽子踢着玩儿。”
站在树上的朱厌听到这里，立即双足一点，身姿轻盈地从树上飘落至地。
未等那几人反应过来，秀美绝伦的红衣女子摇身一变，成了凶狠庞大的妖兽，她张嘴一咬，轻轻松松将那几个人类修士吞到肚子里。
朱厌第一次吃人觉得味道不是很好，酸酸涩涩的，还不如妙玄给她做的萝卜炖牛肉。
其实，她也并不一定非要吃人，可又想到那些成日在澜山底下乱喊乱叫的人类，她心里就莫名升起一团火，非得好好发泄一番。
那只瞿如还没回过神来，虚弱地躺在地上，双目呆滞地朝朱厌看，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要跟她说些什么。
朱厌蹲下身把耳朵凑过去听，只听得几声含糊不清的人类语言，反反复复都在说着同一个字：“谢、谢......谢......”
她听清后先是一怔，而后不由自主地叹口气，原地化作人身，催动灵力为这只瞿如疗伤。
这只瞿如似乎比朱厌在树上那会儿，看起来还要瘦小些，羽毛也没长全，腹部往下露出可以看出骨头的粉肉，上面布满了鲜红的伤痕，瞧着很是触目惊心。
这是在外边遭了多少罪啊......
朱厌不禁在脑海中回忆起小次山的那几只野鸡精，个个膘肥体圆，油光发亮，再低头看看这只可怜的瞿如，下意识地将掌中的灵力加大了好几倍。
耗了一番气力之后，她终于将这只瞿如给治好。
朱厌拍拍屁股准备就此离去，却不料那只小鸟妖伸爪抓住了她的红色裙摆，低声哀求道：“这位大人......可不可以请您带我一起走......”
红衣女子眉头一皱，轻声问道：“你是瞿如一族的吧？跟族人走丢了吗？”
小鸟妖摇摇头，两只眼睛流下泪来：“他们都死了......蓬莱仙岛的人类修士想要扶桑果，直接杀上了祷过山，父亲母亲为了救我都死了......”
朱厌沉默许久后，低头望向满脸泪花的小鸟妖，缓缓开口道：“既如此，那你便跟我一起回小次山吧。”
瞿如那张人类面孔还不懂得掩饰真实心绪，瞬间转悲为喜，当即强撑起身来叩拜在地，“扑通”一声，给她连磕了四五个响头。
朱厌见状大惊，急忙将她从地上扶起，哄劝道：“我既已答应了带你回去，从今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在我面前不必如此见外。”
瞿如却是极为固执地摇摇头，哭喊道：“大人的救命之恩，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朱厌见她哭得这样厉害，还以为自己吓着她了，于是蹲下身去一把将其抱进怀里，拿手温柔地拍抚着瞿如颤抖不停的后背，轻声道：“你以后就安安心心地跟在我身边，我有口肉吃，绝不会饿着你......”
说到这里，朱厌看着怀里的瞿如仍是眼眶通红，叫她忽然联想到了小次山上的兔子精，低声补充道：“你也不必叫我‘大人’，喊我姐姐就是了，小次山上的那些小妖怪们的都是这么叫我的。”
瞿如傻傻地点点头，应声道：“是，大人。”
时间一晃而过，鸟妖瞿如百岁化形，原本三足人面的妖怪摇身一变，竟成了穿着五彩羽衣裙的娇俏少女。
“大人，您看我这样好看吗？”
朱厌见她笑得光彩夺目，心头一动，临时起意道：“妖族百岁化形后，便可由族中长老赐名......现今世上仅有你一只瞿如，那便由我代替你族中长老为你赐名。”
红衣女子站在小屋前大袖一挥，一株硕大的凤凰木骤然显于眼前。
“流水迢迢，金沙吐瑛，从此以后，你就叫做‘流瑛’好啦。”
刚得了名字的流瑛还来不及狂喜，便先冲着眼前这棵大树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见她这样，朱厌笑着解释道：“我听说凤凰乃是百鸟之王，今日且以这棵凤凰木作为你的生辰贺礼，希望我们小流瑛可以日日开心，夜夜好梦。”
凤凰木上大红的花朵开得绚烂，流瑛兴奋地原地转圈，大声许愿道：“流瑛要生生世世都跟朱厌大人在一起，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死在朱厌大人的前头！”
朱厌听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出声纠正道：“今天可是你的百岁生辰，说这些话做什么。”
红衣女子说着，大袖一挥凌空变幻出两只黄金脚环，脚环上面挂满细小圆润的铃铛，看上去很是玲珑精美。
她将这两只脚环交付到流瑛手上，认真叮嘱道：“这个是另外送你的，戴在脚上可以心想事成，好运连连。”
流瑛闻言，立马将脚环戴上，走两步便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铃响，这金玲悦耳的声音伴随着女子的欢笑声飘散进风里，画面再转，已是数年后。
居住在九州陆地上的修士们，不知从哪儿得知了消息，世间最后一只瞿如藏在了朱厌那里，抓到她便可以得到传说中的扶桑果。
瞿如一族世代守护的扶桑果承载着大地之怒，传闻人类服食后可增进千年修为，被贪恋蛊惑心智的修士们集结成群，连夜攻打上了小次山。
四大仙宗中除了玄清宫，其余三派皆有参与围剿小次山的行动。
然而，出乎世人意料的是，玄清宫掌门公然与其他仙宗对阵，不仅不跟着一起往上冲，反倒是死守在小次山下，拼命阻止其他修士进到山中。
多年前关于仙宗掌门与上古凶兽的不堪传言，再次闹得沸沸扬扬，可不管旁人口中他们的关系是何等的混乱可憎，妙玄这次却是不再退让半步。
白衣玉冠的清俊男子一手执剑，一手念决，用尽一身通天修为，在山脚下与数万同盟道友兵刃相向，战到了最后，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浸染得通红，他竭力控制着不要伤到其他修士的性命，可却无法阻止对方朝他下尽死手。
这场以一敌万的激烈对阵，坚持到第七日后，最终还是以妙玄重伤昏迷画下句点。
小次山失守，流瑛原本那一身漂亮光滑的羽毛被人类伤得七零八落，上古凶兽朱厌在盛怒之下，率领万妖反攻人族领域。
在这场激烈的战争中，有无数性命为之牺牲，人妖两族皆是死伤无数，双方长久僵持不下，关键时刻，朱厌以身为刃，一头撞破了北方天柱，霎时间天动地震，山河破碎。
紧接着，滔天洪水从天缺之口倾盆而下，很快便席卷人间，北辰国千万无辜子民被淹没，田地房屋倾塌遍野，方圆百里之内竟无一活口。
恢复神智的朱厌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已然酿下大错，回头无路。
曾经真心爱护她的白衣男子立于天边的另一端，亲眼看着她犯下此等罪孽，浑身颤抖不息，满脸皆是绝望与痛苦。
许久之后，妙玄冲天而起，面色苍白朝着眼前的巨大妖兽露出一个极为惨淡的笑容，随即骤然拔剑，将剑刃朝着自己的爱人对准。
只见一道金光挥过，朱厌失神一闪，被这凌厉剑气逼退到斜后方。
然后待她落地之时，脚边立即浮现出金色的符咒印记，朱厌仓皇望去，发现自己竟然恰好被困在这阵中，如何挣扎也逃脱不出。
那一袭熟悉的白衣飞在半空之中，双手结印，朝着她所在之处注入灵力。
原来他竟是故意逼她入阵！
就在朱厌反应过来的瞬间，这诡秘阵法中猛地燃起滚烫的红色火焰。
大火肆意吞噬着她的血肉灵魄，剧痛之下，朱厌目眦欲裂，拼命往前望去。穿过扭曲变形的热气，一道熟悉的白衣身影静静伫立，那是小次山上的渊之，还是玄清宫里的妙玄？
困于业火之中的上古凶兽，从喉中挤出濒死的哀鸣。
“啊——！”
“小朱......”
妙玄望向她，神情冷漠而淡然，口中却吞吐着这世间最温柔动人的谎言：“小朱莫怕，很快......很快你就不会再痛苦了......”
朱厌眼角留下几滴泪来，从腮边流到嘴里，苦苦的，涩涩的，是她从没尝到过的滋味。
被那名为“情爱”的东西灼烧得粉身碎骨的上古妖兽，事到如今才恍然大悟，当年那个在小次山上那个陪她玩闹嬉戏的白衣男子，早在下山那日就已经彻底将她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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