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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有爱,也被留守边陲小镇

    从边陲小屯到边陲山村再到边陲小镇,一路升学一路往大城市而去。

    小镇上的初中是囊括了我们镇上所有的村镇学生,每个年级有12个班,规模非常巨大了。

    有三个篮球场,五个排球场,坐落在山脚下,半山腰几年前有个玻璃厂。后面搬离了,留给我们的是臭味十足的烧制玻璃的原料废物。还有锋利的玻璃残渣,每逢每周五的劳动课,就得去清理这个残留工厂。

    印象最深就是太臭了。不过清了半个学期,学校就不再给继续安排这样的劳动课了。只有在校园内分配区域打扫卫生,每天晨读之后,打扫完吃早饭。

    说到学校的早饭,我最喜欢的是酸菜汤粉了,特别好吃,现在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味道了。天天吃怎么吃都不腻,就是觉得吃不饱,食堂阿姨分给的份量太少太少了。读书又耗精力,所以非常容易饿。

    可是也没有零钱花,每个星期只有五块钱,两块钱路费,只剩下三块钱。有时候我就攒着,然后怎么用也忘记了,就是拼命省钱攒钱。舍不得花一分即使是饿着肚子。

    我记得最深的是初一刚开学不久,我把饭卡弄丢了。真的饿着肚子了,忍不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去找班主任。

    跟班主任说:“饭卡丢了,没饭吃了,不知道怎么办。没有钱买新卡充值了,这都是每个月我妈妈帮忙充的,弄丢了我就真的得饿一个月了。”

    小小年纪一想到这就恐慌,实在不知道怎么办。

    班主任是刚毕业的老师,她面对我这样的情况也无能为力。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然后我就在门口一直哭一直哭,就是绝望的感觉。

    后来我堂哥找到我说是他的同学捡到了我的卡,还回来给我了。这应该是我一生最好的运气了,绝路中失而复得。

    很久后,我班主任把这件事告诉我妈妈,我妈妈眼眶都红了。

    还笑着对我说:“卡没了可以再买,笨蛋,干嘛哭的那么惨。”

    其实那会我知道,是真的拿不出钱再买的。我妈每个月卖几担玉米,才给我凑的生活费,丢了就没有了。我也没反驳我妈妈,只是不好意思地低头。

    初一是我最难的日子,上学期一直生病。我妈每天早起骑自行车十几公里,驮着一袋100多斤的玉米到镇上卖。到了中午我下课了就去接我出来去卫生院打针,每天都打。持续半个月一个月,间隔几个月又开始生病。

    我妈后面有点扛不住,也有点感冒了,她不治,只让我治,很缺钱。

    因为经常感冒,没有胃口吃饭,整个人很虚。住学校里只能一个人默默忍着,中午洗完衣服,去小卖部买了人生第一碗奢侈的泡面。

    很香很有食欲,我拼命的吃,喝完汤,发现感冒好像去了大半。

    期中考试的时候,基本是病着过来的,考了倒数第三。这是我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倒数排名。

    后来我早上起来跑步,比其他同学更勤奋看书练习。期末考试的时候,我终于考了个全年级第二。

    我记得第一叫刘凯,一个男生。在往后的两年里,我跟他一直竞争,但他常年第一。我忽上忽下,只能做到保持前十。

    这次的考试给了我一个非常大的运气,我能申请到助学金。600块钱助学金,供我一整年的生活费。

    在我上初二的时候,我妈妈终于还是被生活的重担压倒了。肩膀常年抗太重的农作物,经常一两百斤的玉米扛上扛下。脊椎变形了,起不来床。

    唯一的劳力倒下了,我弟还在村里上小学,可以煮菜煮饭给妈妈吃。但是没有人给种菜,浇水,菜都没有,天天就玉米粥。

    我可以说,没有多少个女人能做到她那样的拼命。

    就是在这样的日子下,我申请了600块助学金,让我不至于辍学。这金额在当时算很高了,我妈种一年玉米,抗一年玉米,卖一年的玉米都卖不到这个金额。

    班主任为了考察发助学金的真实困难情况,亲自去家里看。

    一个卧病在床的妈妈,一个尚在小学的弟弟。班主任走进家里看到这样的情况,什么话都不用说。我和我弟弟大眼睁着看老师,为难的,不好意思的请进门。

    当时我也是苦麻木了,没有太多心理感受,就只是觉得家里没人打理,乱。

    一堆高高的玉米堆在大堂,还没来得及拨皮晒干拨成粒。以前都是靠人力一个玉米一个玉米的拨皮拨粒,搬到晒台去晒干,才能收进缸里。这一堆就是一年的收入了。

    我妈下不了床,只能靠着我和弟弟一点一点拨皮拨粒。所以在7、8月份了,我家还没忙完农活。年轻的班主任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境。拨下来的助学金救了我们家一年。

    后来我妈养好病了,带着我弟去海南投奔我爸。我又成了留守儿童,幸好这次我爷爷愿意搬来我家住。让我每周回家有饭吃。

    我爷爷对我也是极好的,每周买一条鱼放缸里,我每周回家了可以吃到肉。这鱼都是我爷爷自己扛玉米去镇上卖,换了钱买的鱼,放缸里一两天我就回来了。

    周末,我也很少见到爷爷,因为他很忙,忙着农活,忙着到山上去放牛砍柴。

    我爷爷吃的苦,是我即使30岁了见到的那么多男人里,没有一个人比得上爷爷的。

    日常里就一口院里现摘的辣椒一口玉米粥的吃着,吃完了就去隔壁的二爷家听广播聊天讲故事。这是他唯一的乐趣了,也很短暂。

    平日收工回家都八点多了,随便吃完也快九点,去二爷家也只享受半小时的闲暇时光,就困的睁不开眼回家睡觉了,第二天六点就又起床去干农活。

    我爷爷唯一的奢侈是喝点小酒,这酒是村里亲戚自己用玉米酿的,我爷爷每次都买五斤,喝个把月时间。我问过爷爷为什么对喝酒那么欢喜,我爷爷说,太累了,太苦了,喝点酒放松骨头。我想那会我是听懂的,因为我没有劝过爷爷别喝酒,我还会为了能去给爷爷买酒而高兴。

    爷爷搬来我家住,也是临时隔出来的一个房间,我很高兴有人能来陪我,在我爸爸妈妈弟弟都去了海南的情况下。我给爷爷铺好床,拿竹席子钉起来隔好房间,用布拉好窗帘。

    那一辈的老人很珍惜物品,蚊帐用了三十年可以不坏,被子用了半辈子,变硬了就拿去镇上弹一下棉花,回来又继续用了。所以爷爷的棉被很黑,但是我处理的时候完全没有脏不舒服的感觉,只是心疼不已。

    我已经初二了,我知道外面的世界规则,我知道那些卫生条件。我无能为力,只能给爷爷常常晒被子,常常换被罩。我们山村人家一直睡的是竹席,竹席被盘的光滑光滑的,不适合洗。但是竹子很干净的。

    我和爷爷就这样相依为命了两年。每周我都回家,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没断过。

    其实这两年,我爸爸也在农忙的时候回来帮忙收玉米、晒玉米、收仓、种玉米,大概半个月就又回海南。有时候有收货商开车来村里收玉米,我爸也会帮忙一次性卖掉,只留一缸玉米够吃的,把卖玉米的钱给爷爷自己花。

    我记得一次,我周末回家刚好碰到我爸爸在家了,周末照例帮忙农活,周天晚上四五点钟就得赶去镇上上学。

    我之前都是三点钟就去路边等车,很容易等到车回镇上。但这次可能是舍不得爸爸,慢吞吞到四点钟才出门。我爸送我去路边等,我走在前面,眼泪一直一直往下掉。但我不敢让爸爸知道我在哭,所以我就一直沿路边往镇上方向走,让爸爸别再送。

    我爸这人其实挺没心没肺的,他活的比爷爷潇洒,比我妈潇洒,不会那么为别人着想。

    他也就真的回去了,不等我等到车了再回去,也不怕我没有车回学校,误了第二天的课。这是我对家人的沉默而深沉的爱,我很想他们,想跟他们一起生活。

    爷爷固然好,但名分上是二伯家的户口,得看婶婶脸色,我不想再这样像个弃儿,却不得不麻烦更可怜的爷爷。

    我爷爷随身带着一台无线收音机,这是他拥有的唯一电器。我常常早上六七点就听到收音机播放广播的声音,是早间新闻。

    我当时第一次听到是震惊的,我爷爷独处时也关心时政,跟隔壁二爷聊天也是聊时政。老一辈对无产阶级领导是非常虔诚的,谈起来侃侃而谈,兴奋不已,了解的也比我们年轻人还多。

    大概就是日复一日的听广播积累的结果吧,为了听外边的世界,舍不得花半分钱的爷爷也能舍得买收音机。这也是我震惊的一个原因,热爱祖国、热爱这片大山大河。千里幅员辽阔的国度,热爱领导班子至此。我上过的政治课可能比不上爷爷从广播里听到的时政。

    二爷家墙壁上挂满了***、***,***等等第一班子的领导,往后的领导班子也挂在两侧。

    我记得以前小的时候还有梅兰竹菊、仙鹤等挂画,还有万马奔腾等等吉祥画幅,这是我对富贵人家的深刻印象。我家简陋,只有祖宗香案和宗氏牌子,这是所有人家必备的摆放。逢年过节、出远门、办大事都必须祭祀一下。摆点肉,上根香,拜一拜,就是一套流程。

    与爷爷相处,间接与二爷相知,他们两位老一辈也给我讲了很多打仗的故事。打广西边境友谊关的故事,冯玉祥将军的故事,援助越南的故事等等。打仗的年代他们经历过,上山下乡的年代也经历过,饥荒的年代也经历过。

    当了一辈子的谈资,讲也讲不完。

    只是他们经常讲了一半就累了困了,头一点,坐在躺椅上呼噜声就出来了。我经常不得已摇醒他们,扶二爷进房间睡觉,再扶爷爷回家睡觉。

    可能是耳濡目染下,我到现在都非常喜欢地理。喜欢各地风物人情,喜欢看边境热闹贸易的场景。

    我知道这些非常不容易,能看到他们不能看的东西,非常温暖。

    他们老一辈对这片土地爱得太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