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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忽然江湖近

    两日后,翻过层层山峦的几人到了一处山壁之下,山壁底部是一汪清浅的水潭,潭边有许多娇艳小巧的梅花开落。

    “总算到这了。”连日的奔劳让谢暖阳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而当他穿过重重雾气来到这处山壁时,不由得精神一振,带着欣喜无比的语气说道:“这里就是我们进山之后寻到的第一处地标,接下来只需要再翻过前面的两座山头,我们便能走出这片山脉了。”

    说着他将掐了个印诀,将潭中埋藏着的一个符篆收了回来。

    “这个就是双影定位符,两两成对,只需要握着其中一张,就可以在十里方圆内感应到另一张的位置。”谢暖阳解释道:“行走在山野大泽中常常会因为瘴气或者迷雾而丢失方位,而双影定位符不仅可以确定方向,还能避免同伴走失,所以在低境界修士中非常受欢迎。”

    “若是行知你们感兴趣,到了王城中我可以为你们买一些备用。”谢暖阳又说道。

    谢暖阳这几天送了他们许多从没见过的新奇东西,让苏行知都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所以他便推辞道:“暖阳你不必太为我们费心,这些若是寻常物件我们到了王城会自己想办法购买,若是珍稀的宝物那我们也不该收下才是。”

    苏行知不知道的是,谢暖阳的热情慷慨喜好交友,在王城中都是出了名的。

    “不妨事不妨事。”谢暖阳摆摆手,笑道:“买点小东西哪算什么费心。”

    “是呀是呀,行知哥哥你可不要小看我们,我和暖阳哥哥在王城里也是很有身份的人哩。”小姑娘林风柔眨了眨的眼睛,踮起脚说道。

    谢暖阳摸了摸她的头,道:“柔儿,不要乱说话。”

    苏行知正待说点什么,一直在前方探路的方云回转了过来,脸色有些古怪地问道:“前面把山路封住的,是你们国家的人吗?”

    谢暖阳闻言却是脸色一变:“我从未得知这个消息。”

    他也顾不上许多,立刻便跟着方云去往那个方向查探。

    两位仰心境的修士全力赶路,自然不是苏行知能比拟的,所以他干脆就和林风柔一起等在原地,顺便靠近水潭洗了洗脸。

    冰凉的潭水流过,苏行知顿觉整个人清醒无比,他看了看打着哈欠有些困倦的小姑娘,问道:“小柔,要不就在这休息一会吧?”

    林风柔修道时间也不长,如今才到第二境照犀,所以有些禁不起长时间的赶路。

    但她揉了揉眼睛,却是倔强地摇摇头,“马上就到回家了,前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还能再坚持坚持。”

    苏行知在她身边坐下,从怀中拿出一个果子递给了小姑娘:“那你跟我讲讲这东洲是什么样子的吧。”

    “好呀好呀。”林风柔接过果子,瞬间就不困了,心满意足地啃了一口,甜甜的味道让她好看的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她掰着手指说道:“落仙洲可大可大了,有七个国家,十四个宗门,七国围绕着的中心,有一座十分好看的道宫,所有的宗门都是他们的下属哩。对了对了,每个国家里还都修的有一座书院呢!”

    “可是我没有离开过清苍国诶,这次出门寻找那什么秘境,还是我头一回离家这么远,结果什么都没找到。”小姑娘说着说着,不由有些不开心,又咬了一口果子,含糊不清地接着道:“不过清苍国都有……十八个郡呢,感觉也要花好长时间才能走出去。”说着她想到了什么,又转头看向苏行知,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行知哥哥,这几天我给你说了那么多好玩的地方,你有没有想去的呀?去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啊?”

    苏行知有些不明所以:“你和我一起只能走官道,暖阳兄会那么多道法,你和他一起才能节省许多时间呀。”

    “道法才没有意思。”小姑娘撅了撅嘴,拉着他的衣袖说道:“腾云驾雾什么的哪里比得上御剑飞行,等行知哥哥你到了朝彻境,就带上柔儿好不好嘛。”

    小姑娘开始撒娇了。苏行知笑着道:“朝彻都是第五境了,我要走到那一步还不知道要多久,说不定到时你自己都成为大修士了哩。”

    “才不会!”林风柔大声说道,眼里是满满的期待:“行知哥哥一定会走在很多很多人的前面,柔儿相信你!”

    苏行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苦笑一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柔声问道:“那清苍国的王城叫什么名字,里面都有哪些厉害的人呀?”

    “是哦。”小姑娘连忙回想了一下还没说完的话,“王城的全名好像是叫……朔方城,城里最大的宗门就是我们乘阳宗,然后还有一座书院,叫做‘君缘书院’,山长是一位很好的婆婆,他们书院和我们乘阳宗也一直都是好朋友,经常会相互交流道术文法什么的。”

    “不过桐山郡有个宗门可讨厌了,老是跟我们作对,还喜欢在背地里说我们坏话,现在他们比以前厉害了,又想回王城来抢我们的地盘。哼,等下次比试我也要出场,狠狠地收拾他们。”林风柔说着说着又跑偏了,只见她挥了挥小拳头,又鼓起了脸。

    苏行知莞尔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想着果然如同书上所讲,江湖中处处都是恩怨情仇。

    “然后就是皇宫啦,皇上自然是一等一的了不得,然后下面的那些职位我记不住,只知道有四支很厉害很厉害的军队,还有三大家族,负责挣钱练兵什么的。总而言之呀,我们清苍国可是很厉害的,隔壁的眠山国跟我们打仗打了那么多年,也是一点便宜都没有占到。”小姑娘说到这,脸上满是自豪。

    “皇上是什么境界呀。”苏行知有些好奇。

    没想到小姑娘却奇怪地看着他:“皇帝哥哥没有境界呀,他只是个凡人。”

    苏行知闻言一怔,继而有些惭愧:“是我唐突了。”

    “不过皇帝没有修为境界,是如何统御这么大的国家的呢?难不成他身边还有足以定鼎乾坤的高手吗?”苏行知又问道。

    林风柔皱起好看的眉头,想了想,说道:“……我记得谢爷爷跟我说过,好像是从三千年前开始,儒宫就下令所有学院不得干涉朝政,即使是有学子需要参与政事来求证道心,也会被提前封禁修为,整个国家的运转都是由凡人之力来维持和主张,与修行界互不干扰。所以在每个国家当中,皇上的地位依然是最高的,即使没有权力命令宗主和书院院长,也拥有很大的号召力和决策权。”好似背书一般说出了这段话,小姑娘又瞪着眼睛思考了一会,这才点点头,满意地说道:“对,没错,就是这样。”

    苏行知听完,想起了苏子卿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修行界的确和寻常的人间有所区别,可以共同生活,却不必事事相通。

    就像这王权,皇帝勤于政务则必然疏于修行,而没有足够的修为震慑,那所谓“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之类的事必然会层出不穷。

    想明白了这一层,苏行知不由对儒宫起了万分的敬佩,知道是一回事,能真正做到这些才是确实的了不起。

    两人正聊得津津有味,却见方云和谢暖阳从远处赶来,速度皆是极快。

    “前方是什么情况?”苏行知问道。

    谢暖阳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前面的山脉已经全部被眠山国瑜林宗的修士封锁了,他们人不多,却个个境界都不低,似乎打算将附近采药和打猎的人全部抓捕起来,不放走一个。”

    瑜林宗,与乘阳宗相同,皆为附属于无涯道宫的一流宗门,实力相近。

    “这不是我们清苍国的地盘吗?他们凭什么敢这么做!”林风柔闻言,有些生气,“我要叫谢爷爷过来把他们都赶走!”

    “柔儿别冲动。”谢暖阳伸手制止了她,说道:“他们封锁山脉可不仅仅靠的是那几十个修士,还有隔绝传讯的阵法,看来是铁了心要做些什么事了。清苍国和眠山国分属敌对,我们绝不能落在他们手上。”

    “也不知这么些人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谢暖阳又自语了一句,便立刻打开了自己的储物戒,要找找有没有能让自己几人安全离开的办法。

    说者无心,苏行知却感觉到这其中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意味,他甚至觉得,这些人可能都是冲着他们来的。

    毕竟行走江湖,先要把别人想的坏一点,才不至于吃亏。

    当然这句话是方叔教给他的,苏行知选择听一半信一半,可不能这样对待朋友。他看了一眼皱眉沉思的谢暖阳,还有依然气鼓鼓的林风柔。

    “行知,还没走出家门口就遇到这种事,我们是不是有些倒霉啊。”方云并不显得焦急,只是有些郁闷地对苏行知说道。

    “不好说,虽然不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总觉得影响十分巨大,这附近的国家得到消息也不意外。”苏行知说道,“说不定很多人都想把我们抓回去,问问山中发生了什么事。”

    “可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方云更郁闷了。

    “是啊,但想必没有人会信吧。”苏行知点点头,有些无奈。

    即使苏行知自认为自己很聪明,但当下只有微明境的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前方的拦路虎,只能期待谢暖阳那里能寻到合适的道法或是法宝,能让他们安全地抵达王城。

    不过他们还有最后的办法,那就是让方云显露刀修的实力,带领他们出其不意地强行突围。

    这也是方云毫不畏惧的底气所在。

    而这底气因何而来?

    谢渊曾说过刀道是一条“被诅咒”的路,可是大道如此之多,就连剑道那样强大的路都只是人才凋零和稀少,为何独独是刀道被诅咒甚至几乎断绝呢?

    皆因刀道在三千大道之中,破坏力为当之无愧的第一。

    若说剑修以攻伐见长,那么刀修就只剩下攻伐。

    在寻常情况之下,剑修可横跨一境与人斗法,而刀修全力出手之时,甚至可逾两境杀敌。

    不过相对的,刀修几乎没有任何办法防御来自其他修士的攻击,只能全凭肉身硬扛,因而这也是方云肉身强大的主要原因。

    所以当方云想要突围的时候,即使是六境洞玄的修士,猝不及防之下也很难将他拦住。

    但暴露身份之后,说不定他们的处境会更加危险,如非到了绝境,方云绝不会选择亮出自己的刀。

    “传音符,匿影符,易容符……”谢暖阳一件件地翻找出了有用的东西,随后他看到了角落中一张闪着金光的符篆,“这是……爷爷曾提过的,方寸如岳符,三品符篆,能抵挡六境修士的攻击一炷香的时间。”

    “使用这张符篆爷爷能感应到吗?”谢暖阳有些纠结,三品的符篆已是极为珍贵,想来透过这大阵传出讯息应该毫无难度,问题是谢渊真的能在一刻钟之内赶来吗?

    即使是走出群山,也距离王城还有万里之遥。

    谢暖阳越想越是迟疑。

    “暖阳,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吗?”苏行知见他的神色愈发不对,不由出言问道。

    谢暖阳叹息一声,将自己的忧虑跟大家说了一遍。

    “谢爷爷是什么境界?赶过来大约需要多长时间?”苏行知问道。

    “爷爷是洞玄境巅峰。”谢暖阳顿了一下,说道:“王城距离此处有数万里之遥,以爷爷的御空之术,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到达这里。”

    “也就是说,我们在方寸如岳符效果用尽之后,还需要在对方修士的搜查之下,躲藏大概三刻钟时间?”苏行知算了一下,说道。

    “是的,如果顺利的话,也许两刻钟就够了。”谢暖阳点点头。

    “不然我们先下手为强,先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方云有些跃跃欲试。

    “暖阳刚才都说了,对方三四境的修士足有几十,两个五境朝彻的修士,最后一个疑似六境。”苏行知一票否决了方云的提议:“你那是先发制人吗,你那是拿头去碰他们的刀。”

    苏行知又想了想,提出一个方法:“我们能不能用易容符趁机混入对方的队伍中间?”

    谢暖阳沉吟了一下:“可以倒是可以,就是这样风险很大,一旦被发现几乎就没有退路。”

    “我们也可以再退回山林深处,找一个地方与他们绕圈子再回转过来。”苏行知又说道。

    “不确定性很大。”谢暖阳认真想了想,“他们很可能不会追来,而是继续布设阵法阻碍我们探查方位,同时缩小我们的活动范围。”

    “而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他们找到我们的速度只会比爷爷更快。”谢暖阳摇了摇头。

    的确,谢渊不可能一边与这么多修士争斗,一边找寻他们几人。况且如若对方真有洞玄修士,能不能胜过还是个问题。

    “那就只剩下前一个办法了。”苏行知说道。

    见众人没有异议,苏行知便说出了一个大致的计划:“那暖阳你就去阵法附近用传音符先试试,如果没有效果,就祭出方寸如岳符,传递我们在此处的消息。”

    “胖子你和我们一起,将他们路过的修士击倒,让我和小柔先易容混进他们的队伍。”

    “之后你们两个见机行事,自行选择是带着对方修士打转还是易容混入。”苏行知最后补充道,“如果我们全部易容,那反而会加大被发现的风险,你们要思虑清楚。”

    见众人皆是点头,苏行知便冷静地一挥手,开始了他在修行界中参与的第一次争斗。

    而这一次,既是斗智,也是斗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