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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困兽犹斗

    田征带着一队东厂的番子在这神泉皇庄附近搜索了一夜,后半夜实在累得不行,才敲开皇庄大门,进来休息。一队人吵得鸡犬不宁不说,一大早还让皇庄的管事安排做饭。

    李卫青趴在屋顶,安静的听着,田征和几个百户边吃边聊,其中一个说道:

    “档头,那李卫青不找了么?现在都去抓这个小的啦?”

    “唔,督主的意思,李卫青废了武功,不好躲藏,脸也熟,交给三宫六院那些江湖人去抓吧。”田征一边喝粥,一边应道。

    “这李卫青还真够神的,莫不是插翅飞了,受了那么重的伤,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这事儿确实奇怪,整片山都被我们翻了个底儿朝天。愣是没找到。”

    “蹊跷——太蹊跷了。”田征吃着馒头,说道。

    “档头,你说会不会真的被飞天院的那群娘儿们接走了,就留下这么一个野种断后。”

    “呸!”田征一个馒头丢过去,骂道:“说话小心点,什么野种,宫里传出信儿来,这小子可能是龙种,知道么?”

    “啊?竟有这事?”

    “所以有旨意,只抓活的。”

    “那李卫青的两个儿子呢?”

    “废话,你说呢,抓回去让皇上为难?”田征骂道,“都赶紧吃,吃完快出去搜,没准就在这一片儿。”

    李卫青听着跟自己所料不差,悄悄退下,抽身溜去厨房,在灶上捡了几个馒头,拿了个空坛子,装了半下粥食,看到架子上有生牛肉,也用油纸包了,顺在手上,直奔藏身之处,给两个孩子补充体力。

    早上四下无人,穿院过户都还容易,一进空屋子,突然吓了一跳,李如风正一手拿刀,一手按着一个人的嘴。

    这人吓得不轻,浑身抖如筛糠,瞪大了眼睛瞧着李如风手里的钢刀,生怕他失手伤到自己。

    李卫青定睛一瞧,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上菜的胖厨娘,这厨娘是个四十多岁的村妇,打扮邋遢,一脸油腻。

    李卫青放下吃食,赶紧过来,封住了厨娘的穴道,让李如风赶紧去吃东西,然后扶起奄奄一息的李如林,叫醒喂了些粥水,又查看一下伤口,没有敷药,伤口已经开始肿胀,必须得想办法了。

    李卫青想了想,拿了个馒头叼在嘴里,冲厨娘说道:“你是黄村张林氏吧?”

    厨娘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点点头。

    李卫青一边嚼着馒头,一边说:“我是李卫青李大将军的弟弟,我叫李卫白。”

    一出口连李如风都瞪大了眼睛看他。但他实在不想再冒充自己的儿子了,随口就编了个名字。厨娘一听见这话,登时眼神变得柔和了,也不挣扎了。

    “一青二白知道吧,他老大我老二,那两个都是我侄子,李将军的亲生儿子,我们是从京里逃出来的,宦官们陷害李将军,外面的番子正在抓我们。我解开你的穴道,你不要喊。”

    胖厨娘顺从的点点头。李卫青解开了她的穴道,她说道:“李将军对我家有恩,我一定帮你们逃出去。”

    李卫青赶紧说:“不,那样太危险,现在二公子有伤,需要金疮药,最好有一坛酒来处理伤口,你帮我们送来,千万不要露出马脚。”

    胖厨娘点点头说:“好,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办。”

    “一定小心!”

    “知道了。”

    胖厨娘整理一下衣衫,深吸了口气,虚开了门,闪身出去了。

    李如风赶紧上来问:“你是李卫白?”

    “什么李卫白,随便编个名字,免得多费唇舌。”

    “哦,那这胖厨娘说我爹对她家有恩?你知道?”

    “是这样,他男人叫张本富,原来是我旗下的旗官,后来打仗落了残疾,回了乡,一直穷困,后来我知道了,安排到了这里当管事杂役,媳妇也来帮厨,这才能度日。”

    “是我爹让你这么做的?”

    李卫青点点头,意识到自己又说走嘴了,尴尬的答道:“是你爹让我这么做的!”

    “如林他怎么样了?”

    “不太好,要赶紧处理伤口,我先帮他运功挺一下。”说罢,李卫青扶起李如林,盘膝坐在身后,双掌抵住后心,炎凰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入体内,以控制伤口的伤势蔓延。

    不多时,听见门口轻轻的叩了两声,胖厨娘低声说:“我回来了。”

    李如风提着刀,小心的开了门,放进了人,还警惕的四处观望了一下。

    “番子们走了么?”李卫青赶紧收了功过来问。

    “马上吃完了。”胖厨娘放下手里那坛子酒,又从怀里拿出来三四个瓷瓶,说道:“这里只有普通的红伤药,我不太懂,就都拿来了。”

    李卫青赶紧封住李如林的穴道,往其嘴里塞住软布,撕开衣服,熟练的用刀剜去烂肉,用酒冲洗掉脓血,倒上金疮药,再用干净布条敷好,扎紧。

    虽然封住穴道,但疼痛是无法消除的,李如林死死的咬住牙,一声不吭,全程忍受下来剧痛,已是满头大汗。

    “好小子!”李卫青点点头,慈父的心又软了一下,只可惜这少年的脸无法写满父爱。

    胖厨娘看得直皱眉,缠声说:“少将军没事吧,还这么年轻,真是——哎!”

    “多谢了,你替我们看住前院,等他们走了,来告诉我们。”

    “好!”胖厨娘赶紧小心翼翼的出去了。

    李卫青看着李如林,心里很感叹,这孩子从小就懂事,每次自己打完仗回到家,都是第一个迎出来的,每次出征,他都吵着要一起去,而自己每次都拿还没长大来敷衍他。这次回来,这孩子的武艺大有长进,他兴奋的告诉自己,再过一年就入兵科院夫子门下,跟大哥一起习武报国。

    李卫青正走神间,忽然李如林“嗷——”的一声惨叫,把李卫青和李如风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李如林满脸通红、汗如雨下、身上抽搐到了一起,把刚才包扎好的伤口都抓开了,扒开的伤口在向外飙血。

    “怎么回事?”李如风连忙上去拉住弟弟的胳膊,李卫青赶紧封住穴道,却发现李如林整个身体都在扭曲。

    李卫青拿起瓷瓶闻了闻,发现有股不一样的香味,恨恨地说:“糟了,上当了。”

    正在这时,听见院子外哗啦啦的冲进来一群人,为首的田征大喊道:“什么人在里面,快出来。”

    李卫青举手示意李如风不要出声,却看到此时李如风也是一声惨叫,大汗淋漓,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弟弟一口咬在了哥哥的手臂上。

    外面田征又喊:“别藏了,我在这里所有的伤药中都下了‘蚁附’之毒,只要用了,除了哭号和扒掉自己的皮,没有别的办法,不想要解药就别出来。”

    李卫青别无选择,只好开门走出空屋,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田征耸耸肩,说道:“还真是你,不巧啊,随手下毒是我多年的习惯,每次都有意外的惊喜。

    “嗷——”屋子里又是一声惨叫,看来李如林确实已经被蚁附折磨的痛不欲生了。

    “解药拿出来,别逼我。”李卫青心急似火,蓬勃的炎凰真气已然抑制不住了。

    田征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仗着有解药,对方投鼠忌器,说道:“乖乖束手就擒吧,我已经派人报信儿了,督主和四大档头都在这附近,你们跑不了。”

    李卫青知道他不是虚张声势,心里盘算如何逼他交出解药,却如何都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权宜之计,只能顺水推舟假投降,再从长计议,于是说道:

    “行,你解了他的毒,我们跟你走。”

    田征当即同意道:“好!一言为定。”

    李卫青进屋和李如风扶出李如林,交给了田征,两个锦衣卫抬过李如林,放在平地上,田征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了一粒丹丸,塞在李如林的嘴里,一敲喉咙,将丹丸顺下,过了一小会儿,李如林就慢慢缓和,安静的躺在哪儿了。

    田征起身示意道:“怎么样?”

    李如风抽刀就要上去救弟弟,哪知道田征一脚踩在李如林的脖颈处说道:

    “怎么?不要他的命了?”

    李卫青赶紧一把拦住李如风,悄悄地在耳边说:“一会儿你跑,我来救如林,今晚西山脚下虎泉口见。”

    接着假装大声说:“如风,不要冲动,还是听田公公的。”

    自己率先丢了手里的刀,径直走向田征,李如风慢慢跟在后面。

    田征松了口气,一摆手,示意锦衣卫上去将二人捆绑,就在李卫青走入锦衣卫人群的刹那间,忽然内功暴起,炎凰真气催动双手掌力,啪啪——连拍六掌,打在六名锦衣卫身上,这六人顿时朝六个方向飞出,都摔得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还未等田征看明白发生什么,一个身穿飞鱼服的瘦小身影已然冲到近前,单张夹带火力,炙烤着面前的空气。

    田征顾不上许多,慌忙向后纵跳,连跃了七八步。

    逼退了田征也就达到了目的,李卫青就是为了救躺在地上的李如林,俯身揽起如林,却发现李如林脸如死灰,身子已然硬了。

    “啊——田征!我X你祖宗!”李卫青破口大骂,放下李如林,橘色头发再度炸起,丧子之痛,让李卫青迷失心智,真气疯狂澎湃席卷全身,好似一头疯狂燃烧的火狼一般,扑向田征。

    田征完全被吓住了,转身就跑。现场的其他锦衣卫也吓住了,甚至顾不上去追刚刚趁乱逃走的李如风。

    皇庄变成了一个斗兽场,李卫青完全疯狂,全力输出,蓝色的火焰,四处轰击,拆屋炸房,放火杀人,躲避不及的锦衣卫个个都是被一掌击毙,田征所到之处的房屋墙垣,尽皆崩塌,梁柱草垛,尽皆被流溅真火燃起。

    一时间整个皇庄如修罗地狱般。胖厨娘和几个庄户早都吓得逃走了。

    田征狼狈不堪,拼命逃窜,宛如一只丧家之犬。他确实诓骗了对方,也知道毒死的是李卫青的儿子,但他没想到能激起这人如此大的怒火,不是谣传是龙种么,怎么会跟李卫青的儿子有这么深的交情,这不合理啊。

    这一切都来不及去想,炎凰真气的掌力,擦了几个边,已经让田征咽下了几口涌上来的鲜血,自知这次内伤不轻,他还清楚地记得汪奎的手臂是如何没的,所以一点都不敢大意,全力逃命,此时任何事情都比不上在这杀神的掌下活下来。

    一道黑影逆向而上,与田征擦肩而过,田征心里这块大石头终于落下啦。

    正是黑衣人默然,又一次迎上了疯狂的李卫青,两人可以说是宿敌,见面没话说,就是动手。

    皇庄门口,一乘软轿,跟着上百的锦衣卫,出现了。

    田征顾不得五脏六腑的气血翻涌,立马奔过去跪道:“属下见过督主。”

    “田征啊,你是要把这皇庄烧了么?”魏瑾阴阳怪气地说。

    “启禀督主,属下结果了一名李卫青余孽,结果这小子跟疯了一样,比伏牛峪时更厉害了。”田征解释道。

    “听说了,能跟内相打个平手,看来杂家也不能轻敌了。”说完一个飞身,加入了战局,跟黑衣人两人,共斗李卫青。

    三人打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真气四溅。李卫青双掌翻飞,招式简单,炎凰真气在怒火的加持下,肆意宣泄。几十个回合不分胜负,田征压住内伤,借机调息。

    一声呼哨想起,一个个黑影突然出现在皇庄,全都是灰色劲装的火铳手,遍布皇庄燃烧的火场四周,手执火铳瞄准场中。

    一名将领大大咧咧的骑着马,带着另一队火铳手出现在皇庄门口,这人嘴里叼着个烟斗,一脸没刮没剪乱糟糟的胡子,仿佛没睡醒,要么就是睡醒没洗脸,反正睁不开眼睛,头上歪戴着个笠盔,大大的前檐儿遮住了脑门,感觉个子不高,身上的软甲胡乱扎在腰间,腰里挂着大大小小的囊袋,马鞍上挂着两把火铳。

    田征当然认识他,神机营都统郭春芳。平时吊儿郎当的,但脾气火爆,吃喝嫖赌,但义薄云天,典型的**子风格,人人都叫他郭混子。

    刚要拱手说话,这人跳下马来,跟没瞧见田征似的,傲慢的瞧着场内,叼着烟斗问道:

    “这小子谁啊?这么牛X,连厂公上了都拿不下。”

    田征也不气,说道:“就昨晚大闹京城的李如青。”

    郭混子一愣,拿下嘴里的烟斗,正色道:“是么?就他?”

    田征点点头,郭混子把眯缝眼竟然瞪大了,看了看,一挥手,命令道:

    “奶奶个孙子的,给我射!!!”

    砰——砰砰——

    “住手啊!——这是——”田征赶忙拦着,毕竟里面那几个人都不能死。

    哪儿还来得及,无数的铁弹丸疾速飞向三人。

    火铳声一响,魏瑾就瞧见了,赶紧虚晃一招,向身后一跳,手上的金蚕丝上下挥动,罩住自己的要害,纵身飞起,退向场外。

    李卫青打了半天,已然怒火宣泄得差不多,逐渐恢复理智,看见火铳响,也几个转身侧翻,躲开弹线。

    黑衣人倒是机警,一个铁板桥躺平,躲过子弹,滚到一边。

    郭混子喊了句“停”,说道:“都不打了吧,都冷静冷静听我说两句哈。”

    魏瑾回头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到这儿什么都不干,先是一顿火铳。但他跟这种无赖**子,平时就懒得计较,如今反正继续打也是僵局,不如看他怎么说,于是回到软轿坐下,阴阳怪气的说:

    “郭统领,你们神机营都是这么办事儿的么,”

    郭混子也没理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纸条,念道:“有旨意,神机营奉旨捉拿京中逃走的锦衣卫李如青,抓活的。”特地又看了看魏瑾,强调道:

    “厂公——要抓活的,钦此。”

    旁边的魏瑾都看愣了,气得问道:“这圣旨就这个小纸条?”

    “不是不是”郭混子憨憨一笑,解释道:“我脑子不好,喝酒喝的,我怕记不住,自己抄的,抄个笔记,嘿嘿。”

    “哼!把你能的。”魏瑾脖子一扭。“你抓吧,咱们东厂不管了,默然,回来!”

    黑衣人点点头,走回来站在软轿旁边。

    李卫青怒火熄了,找到李如林的尸体,跪在旁边,默然心痛,小小年纪就殒命此处,而且还是自己亲手送到田征那个阴人的手上,眼睁睁地看着被喂下毒丸害死的。悲痛欲绝的李卫青哪儿管这些人在远处说些什么,恍然回过神的时候,眼前站了一个神机营的将领。

    这郭春芳他当然认识,按例京师三大营都归五军都督府管辖,大将军本来就提领五军都督府,所以这些个人全都是他的部下。

    “你这混球,也要来杀我么,如林都被他们毒死了!”悲痛至极的李卫青没有多想,本能的说。

    “哎,那啥——”郭混子有点不知如何开口,回头看看太监和锦衣卫离得还远,低声说道:“夫子——嗯?你信我不,先跟我走。”

    这小痞子挤眉弄眼的一边说,一边使眼色。李卫青知道他是什么人,抬头说道:

    “我跟你走,如林的尸首,帮我成殓。”

    “欸!”郭混子点头道。

    看到李卫青顺从的跟郭混子走出来,魏瑾多少有点吃惊,毕竟从伏牛峪、上营村一路到这儿,都是见面就发飙不讲理的主儿。

    魏瑾感觉这小子可能是自己今生的死对头,心里早就想治他于死地,但刚刚郭混子说了旨意,是抓活的。毕竟自己风尘仆仆的是从伏牛峪一路赶过来的,还没来得及回京见过万仕云通过气。

    郭混子安排手下,假模假式的给李卫青绑了,还找了匹马,丢在上面。

    盛殓了李如林,安排四个部下抬着尸首,东厂锦衣卫跟着,浩浩荡荡的出了皇庄。

    田征心里有点打鼓,看这样子,这小子是皇子的可能性很大,如果真的得了势,自己刚刚毒杀李如林这一遭,肯定是要被清算的,于是凑到软轿旁边问道:

    “督主,就这么回去啦?“

    魏瑾也是累了,摆摆手,说道:“走吧,看他们要弄什么幺蛾子。”

    正走着,忽然侧翼的官道上,又驰来一骑马队,为首的也是一名太监,径直纵马飞驰到软轿旁边,翻身落马跪道:

    “东厂秦子儒参见督主。”

    魏瑾淡淡道:“起来吧,秦公公,你怎么来了。”

    “督主。”秦子儒凑到软轿边,在魏瑾耳边小声说道:“这李如青得弄死,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