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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顿开金锁乎?

    随着一阵嘈杂的声音从乾清门方向传来,朱由校停止了思绪,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然后又嘬了一口茶水,吐在了帕子的另一半。

    乾清门方向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人大喝道:

    “先皇晏架,尔曹岂敢阻拦我等架前哭灵?!”。

    随后声音愈发大了。随后乾清宫前面传来乌泱泱的人声。

    䁔阁门打开,西李有些慌乱地进了西䁔阁。

    朱由校抽泣着站起向西李行礼。西李直通通地走过来,拉过朱由校的手握住,然后挨着他坐在榻上。深舒一了口气,看向外面。

    纷杂的脚步声进入乾清宫,“呜呼衰哉!”声大起。

    外间哭了一阵。洪亮的声音再次突兀响起:

    “太子何在?先帝晏驾,我等须拜见储君”。朱由校知道,这是顾问大臣,从七品官兵科给事中,杨涟。

    从七品给事中因为肩负军队监察责任,明朝时是可以参加日常朝会的,但也基本上就是最低品级的官员。所以正常情况下,这个级别很难参与进与皇帝有关的国是之中来。但杨涟不同,他就利用红丸案一举跨过了品级限制,以从七品为顾命大臣。

    杨涟在历史上的风评很高,也是东林党正面形象的代表。但从朱由校前世带过兵和创过业的人看来,此人赌性极大,做事只问结果不问后果。冲动毛糙,目中无人。

    明末移宫案其实有二次,二次都与杨涟左光斗等东林党人直接有关。第一次移宫案是光宗朱常络登基之后,万历郑贵妃就赖在乾清宫不走。朱常络登基后没有办法只好住在太子东宫慈宁宫内。待到光宗朱常络接受郑贵妃8美女染疾然后又吃了郑贵妃的人御药局太监崔文昇送的大黄狂泻生病,外廷一片郑贵妃“非误也,故也”的评论。杨涟以从七品给事中听到这些消息,上疏朱常络将郑贵妃等事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然后指出郑贵妃占乾清宫不合制,应移宫。

    杨涟奏疏言词激烈,直指根底。一众大臣都觉得杨涟必定没有好下场。过了3日,朱常络召见大臣,并特宣杨涟与锦衣卫官校到场。按传统,这种安排基本上是要执行“廷杖”,被执行者当然是杨涟。当时内阁首辅方从哲劝杨涟赶紧上疏请罪,杨涟执意不从,说“死就死了,我有什么罪?”。

    结果朱常络召见大臣,跟其他大臣谈过事之后,一直盯着到场的杨涟不说话,最后看到杨涟从容不迫,遂叹息称道:“此真忠君”。然后与杨涟温言良久,委任杨涟这个从七品给事中为顾命大臣。估计朱常络到这个时候,才从那个失了心志的人,回归了部分正常人的判断。杨涟当然表忠心表得啪啪响:“以小臣预顾命感激,誓以死报”。

    在他“死即死矣,涟何罪?”以死报答过一次自己之后,再次以死报答朱常洛的顾命之恩,然后再再次以死报答朱由校把他直接从西李那里抢了过来,朱由校觉得自己对杨涟的“以死相报”是有怀疑的。

    杨涟一声大喝之后,䁔阁外宦官一通“这个那个”的支支吾吾,然后一番纷拢之后,朱由校听到众臣面向西䁔阁齐声道:“求见储君!”。

    西李面沉似水。

    䁔阁前响起一个尖细沙哑的声音:“王安求见李娘娘”。

    “进来!”。

    朱由校用帕子又捂住了半边脸。

    一个面相五十岁左右的太监行了进来,朱由校认得这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

    王安是朱常络的伴读太监,陪伴朱常络20多年。此人体弱多病,非常注意养身。因开口泄气,所以如非必要平时很少开口说话。朱常络为太子时,万历帝一直想废长立幼,立郑贵妃儿子福王为太子。郑贵妃曾经多次搜集朱常络黑材料,但在王安的处置下,郑贵妃都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证据。朱常络登基后,王安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红丸案一个月就击破了王安二十年的守护,可知他心中有多不舒服。所以西李与郑贵妃勾结软禁朱由校的阴谋,很早就被王安透露给杨涟左光斗等顾命大臣。

    某种角度说,王安是以自己的方式在为主子复仇。

    只见王安踩着细碎的脚步,低着头行到西李及朱由校面前,依次行了礼,轻声对西李说道:“殿内众大臣已为先皇哭灵完毕,按制须拜储君。请娘娘与太子一同前往。”

    西李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母子哭得伤了,腰腿无力,众大臣先行退下,过几日我们身子好了,再来拜见吧。”

    王安轻声回道:“怕是大臣们要坚持拜见。”

    西李冷冷地说道:“难道他们要逼死我们母子吗?”

    王安向前行了一小步,小声跟西李讲道,“䁔阁门口拜见,也是拜见”。

    西李盯着王安沉默,然后缓缓地看了看䁔阁窄小的门,以及周边太监宫女,思索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王安弓躬身行礼,退开在一侧给朱由校让开路。

    西李松开握住朱由校的手,转过头对高大太监令道:“陪太子到阁门口见众大臣。小心着太子的身子!”。

    高大太监应是,走向朱由校另一侧。

    朱由校随着西李的命令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二步,微一趔趄,倒向了王安方向。王安叫一声,“太子!”,扶向朱由校,朱由校乘机抓住王安的胳膊用力握二下。两人目光短暂对视,王安眼圈微微放大,微点了下头。

    另一边的高大太监也过来贴近朱由校身边。

    三人行至䁔阁门口,停了下来,面向众大臣。王安与高大太监松开扶着朱由校的手,微微侧转身退进䁔阁门边半个身子,离朱由校一臂多远。门外的宫女宦官也跟着退开去。

    众大臣见宦官宫女退开,跪下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在此时,退开的王安向前一步,抱持住了朱由校。朱由校“啊呀”一声,随着王安的动作身子一斜,手中的湿手帕挥向了刚反应过来扑将上来的高大太监的眼睛,只听他惊叫一声捂住眼睛,低头蹲下身子。

    王安抱持着14岁的冲出了䁔阁的门,看到高大太监没有跟上,跑得更快。

    就见那跪倒一片的大臣也呼啦啦地站起,迎将上来,将朱由校团团围住,再次跪了下去。领头的杨涟大声奏道:“万岁移架文华殿,与百官商议登基事宜!”,然后闹哄哄地与一众大臣拥着朱由校向外行去。

    仍被王安抱持着的朱由校,扭头看了一眼䁔阁方向。在人缝中看到西李正站在䁔阁门口,双手握紧了拳头举在胸前,恶狠狠地看向这边。朱由校歪了歪头,伸手到袖袍里,握紧了马车模型,由着大臣们拥着走出了乾清宫,坐上了大臣们带过来的辇架。

    甫坐进辇架的朱由校,扭了扭屁股试了试感觉,然后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随着王安一声“起架!”,辇架升了起来向前行去。边上传来众大臣们欢呼,熙熙攘攘的脚步声拥着辇架走出了乾清门直向文华殿而去。

    当辇架行出乾清门,一片开阔的广场展现在眼前。一股“顿开金锁”的感觉拥上了朱由校的心头,眼中一股湿润拥了上来。

    乾清门为内宫宫门。这一步行去,再也没有那个内宫里的朱由校,而只有朱由校的内宫。

    举起手中握着的帕子,刚要擦眼睛,发现还是那块吐湿的帕子。随手扔掉,扯着袍袖就抹了抹眼睛。旁边扶辇而行的王安看到,马上递了一块新帕子过来。朱由校扭头看向王安,王安则低头边走边举着帕子并没有抬头。朱由校接过帕子握在手中。默默收束起自己的小情绪。

    正在此时,高大太监红着眼睛带着一众太监和净军冲出了乾清门,冲下乾清门台阶拦住了朱由校辇架。高大太监上手拉住辇架,辇架一阵晃动,朱由校差点以为要摔倒。

    杨涟大喝一声:“汝欲何为?!”

    高大太监也高声回到:“李娘娘有令,少主年幼,不得离开乾清宫!“

    杨涟喝道:“储君即位,汝何敢阻拦!“

    高大太监听到亳州迟疑了一下,怒声回道:“你们要绑架少主吗?“,

    杨涟怒声回到:“我等顾命大臣携众臣工拥储君登基,何来绑架?!休要妖言惑众,让开路!”

    那高大太监不再与杨涟说话,拉扯住辇架不让动,转身令到:“太监净军听令,杨涟等人绑架少主。拦住辇架!”

    双方推搡起来。辇架再次摇晃,朱由校有点坐不稳了,叫了一声“啊呀!”,然后叫到:“停!停!停!”

    王安此时大喝道:“你们众人推搡,想害少主吗?“

    一时间现场静了下来,没人再敢乱动。但也没人离开。

    朱由校开口对高大太监说道:“你去回禀李娘娘,就说我与众臣工商量父皇安葬事宜。有结果再来与李娘娘说知道。”

    高大太监看到瞪大眼睛看着他,准备着在他抗旨时一脚踹向他的杨涟。无奈放手躬身行礼回道:

    “奴婢遵旨!”

    朱由校不等他再有什么话,对周边刚冲出来的太监净军说道:

    “一体都回去吧!各安职司!”

    然后挥了挥手,示意辇架继续前行。

    一众大臣从呆愣的太监净军丛中穿过,走向了东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