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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唱名

    几天后传来消息,泾原路战事告急,瓦亭寨大败,宋军被切割成两部分,一分部退守渭州,一部分退守镇戎军定川寨。

    等于处在定川寨的宋军被双面夹击。

    此次带兵支援中就有种宜几位哥哥,可把他急得长了一嘴燎泡。

    “要不让鄜延路出兵攻打西夏,一来趁其兵力薄弱,拔他几个城池,二来顾此失彼,以缓泾原路的压力。”朗霁提议道。

    种宜风风火火赶去跟王禹商量,王禹见此计可行,自去跟冯经略使商议。

    鄜延路-马步军-都总管-兼经略安抚使-冯巳,总制一路军政之事,兼率军出征,多为文臣宦官担任。

    王禹把事情跟冯巳一摊,只见其捏着八字须沉吟一番道:“发起战争,很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事情可大可小,我需向朝廷汇报,由朝廷做出定夺,我等再去执行亦不迟。”

    “那可太迟了!这一来一回,岂不贻误战机嘛!到时黄花菜都凉了!”王禹摊着手,急切道。

    “若是挑起对方大规模进攻,这等大事,由谁承担?!”

    “战火早已挑起!泾原路那边规模就不小哩!同为我朝疆土,一路有难,四路支援,这才是守疆之道,哪里能眼睁睁看着它沦陷!”王禹一拍几案站了起来。

    冯巳见状赶忙安抚:“现在那边情况尚能控制,且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镇戎军都成待宰的羔羊了!还能控制?控制不了,你赶紧下令,我好点齐人马即刻出发。”

    冯巳见自己放软姿态反助他嚣张气焰,也跟着来气,声音越发洪亮:“到底我是经略使还是你是经略使?不发,要么等我向朝廷请旨,要么静观其变!”

    王禹也察觉自己稍有逾越,忍下一口气,试图用名利引诱对方:“假若这边发兵能解泾源危局,这功劳也是算在大人你头上啊。”

    “万一那边刚好打完,你这边去进攻,人家掉个头不正好来打你了!”

    “打便打,谁怕谁!”

    “那打起战来不得消耗大量财力物力,缺衣少粮怎么办?到时朝廷怪罪下来又该如何交代?”冯巳负手在几案后走来后去,力争说服王禹。

    “由来都是被挨打的份儿,能不能拿出点勇气!拿出点魄力!胆子小得跟粒老鼠屎一样一样的!”拇指与小指一掐,王禹捏着指尖笔划道。

    话落冯巳抬头怒瞪王禹,指着他厉声呵斥:“大胆!你可知你骂的是谁?!”

    “骂的就是你!他奶奶的,但凡兵书多看点,英雄故事多读点,好歹当个热血男儿,做事不至于畏手畏脚!”

    “你……你……你斗大的字才识得几个?敢嘲笑我兵书看得少?我当年可是东华门外唱过名儿的!”

    进士及第后,内侍会在东华门外高声呼名,召人进宫面圣。

    王禹听完嘿嘿笑道:“东华门外唱名的角儿多了去了,那烧饼也是唱过名的,伍大郎烧饼——烧饼——伍大郎家烧饼——”

    冯巳气得脸涨成猪肝色,甩着衣袖随手抄起几案上的笔架朝王禹掷去:“赤佬!莽夫!不可理喻!”

    王禹跳脚躲开,边往门外退去边哂笑道:“这气力还不如揉面皮的呢!”

    冯巳连骂带砸把人赶了出去,跌坐在椅子上大喘气。

    ……

    种宜垂头丧气跑去跟朗霁说:“王叔跟冯巳商讨一番,人家说此事可大可小,重则引起数千里绵延战火,还需上报朝廷,由管家定夺,不可轻易出兵。”

    “战场上瞬息万变,这一来一回耽误多少时日?将在外军令当有所不受!”

    “不受也得受,人家不拨兵,咱们也没有权利调动整路军队。”

    “那去年怎就允许屯兵馁德军了?”

    “去年那是韩老将军主事,韩老将军虽过花甲之年,仍能提刀上阵杀敌,年初已经被调往环庆路,这个是新上任的,与韩老将军自是没得比。”

    朗霁气得拍桌而起:“堂堂一路主帅!不懂牵一发而动全身之理,若是被占据泾原路,接下来便能谋取中原!契丹难保不想分一杯羹!大宋沦陷指日可下……”

    种宜被他这惊世骇俗的言语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捂住他的嘴,“不要命了!”

    朗霁一把拍开他的手,反问道:“我说的岂非不在理?”

    “有些事哪怕再对,也给我闷在肚子里头!”

    “此次领兵之人是谁?”朗霁郁闷不已重新坐了回去,闷声问道。

    “渭州由招讨使王沿亲自坐镇,定川寨则由泾原路副总管葛怀敏带领,几位哥哥便是葛怀敏手下将领。”

    朗霁屈指敲了敲桌面,“葛怀敏其人能力如何?定川寨此次危险重重,若想破此危局,甚难。”

    此时的定川寨,诸将正因招讨使王沿的一道指令,争闹不休。

    “葛将军为何不听从王招讨的命令,背城为营整顿士兵,伏击敌人?本有一战之力,现在可好,躲入这定川寨,成为待宰的羔羊!”

    坐于中军帐主位上的中年大汉冷哼一声:“怎么?五郎这是在教本将军做事?”

    种家五郎满脸愤懑抱拳道:“将军多想,末将不过是就事论事。”

    “我不是你爹种老将军,这里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我……”未待种五郎反驳,便被站在一旁的自家三哥拦了下来,种三郎朝他摇头,示意其莫要多说,转而向葛怀敏道:“葛将军,当务之急是商讨如何破此僵局。”

    葛怀敏背着手来回踱步,思忖一番才问道:“援军可有来消息说何时到来?”

    “未曾。”

    “暂且按兵不动,等援军到来再说。”

    “是!”

    种三郎拉着仍旧气愤不已的自家五弟退出中军帐,甫一踏出营帐,种五郎一把甩开他的手,大踏步离去。

    “五哥!怎地气还没消?”种三郎紧走几步追上前去。

    “三哥做何拦我?叫我好生呛他几句,这口气不至于憋在胸口,忒难受!”

    “小不忍则乱大谋,葛怀敏这人吃软不吃硬,你看他连王沿的命令都敢违抗,你我的意见他又怎生听得进去。”

    “那由着他一意孤行?他不心疼自个手底下的兵,我还心疼我们种家军一千多名大好儿郎!”

    “且等等看,看大哥与四哥能否尽快带援军而来。”种三郎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道。

    一匹快马从旁疾驰而过,二人看清马上风尘仆仆之人,乃前线侦察敌情的哨兵时,心底忽然一沉。

    “将军,夏兵毁了板桥,断我军粮道与退路,又绝定川水上流!”

    听完哨兵所报,葛怀敏瞬间脸色大变。

    断粮断水!

    种三郎与种五郎来不及通报,直接掀开帐帘踏了进来,二人尚算镇静,毕竟身处疆场多年,遇到的险境数不胜数,事到临头恐惧是最没用的情绪,还得赶紧想办法解决才是。

    “营中粮食只够三日!”种五郎道。

    “为今之计只有举兵攻出去,正面突围,方可能破开一条生道!”葛怀敏右手拇指不停摩挲食指,昭示着内心的不安。

    种三郎思考了片刻才道:“不若迂回笼竿城?夏兵有可能安排人手半道伏击,若采用车轮战,咱们恐难以正面突围。”

    “种家竟是一群贪生怕死之辈!眼下此等状况,唯有杀出去,再与援军汇合,指不定能扭转败局,否则坐等援军到来,只能是替我们收尸!”葛怀敏本就被这道坏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听得种三郎还在反驳自个计谋,兼之前头种五郎说他“躲入”定川寨,分明是看不起他!一时内心甚感不悦,正欲发火,忽而不知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硬生生将这口气忍了下来。

    “呵……战场上讲究的是谋略,不兴匹夫之勇。”种五郎怒极反笑。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无须再论,你二人既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本将军便命你二人为先锋,在前头开路。”

    种五郎闻言向前走近一步,嘴巴刚张开,却见葛怀敏拂手道:“无须再论,尽快整顿兵马,即刻出发!”

    种三郎与种五郎沉默着出了营帐,自顾自去点兵。

    二人带领四千兵马出定川寨时,夏兵还在外面叫阵,被突然冲出来的宋军杀了个措手不及,一路战至长城濠。

    葛怀敏见形势明朗,才与余下诸将结阵而出。

    长城濠桥梁已被夏兵提前销毁,残木漂浮在宽约六七丈的水面上,悠悠荡荡,种三与种五边战边命士兵争分夺秒修架濠桥。

    二人一心三用,不止要应敌,时刻关注濠桥,还要分神注意有没有敌军埋伏。

    眼前夏兵死伤甚众,正欲喘口气,忽见四周夏兵四起,二人顿时内心一沉。

    “三哥!跟他们拼了!今天就是舍了我这条命,也得把濠桥修好!”

    二人浑身浴血冲在最前端,身旁不断倒下的宋兵将马儿绊住,难以前行。

    精疲力竭之时,从后方传来一阵欢呼声,二人趁隙回首望去,原来是自家大哥与四哥领着援军而至!

    二人脸上难得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