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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无恙

    薛宅门口,朝露浓正指挥着所有薛宅的人从这里撤离,以免今晚发生些什么大动静,误伤了他们。

    姹紫嫣红的流霄在门口一阵犹豫。进去,还是不进去?

    要是不进去,现在乖乖滚回碧落天,小命可保,但是被鬼吓回来的人官,不知从古至今有没有先例。这要是传出去,长生大人的脸面何在?

    要是进去……啊,那出不出得来就不太好说了。

    朝露浓似乎看穿了他满脑子的官司,开口道:“长生大人,这鬼魂的实力可能比我预想的还要强,面子没有命重要,还是回去罢。”

    “那……那你自己……你要留下?”

    “是,那鬼魂实在强悍,怨念一旦爆发,或许整个薛宅,乃至整个山亭县都要大难临头了。”

    “你不怕吗?”

    朝露浓轻笑:“没什么,我早就是个死也行,活着也行的人了。”这般绝望的话她却用如此轻快的语气道出,平常到仿佛在说“我吃什么都行。”

    这话说完,流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灵簪突然从她发间飞出,变成了灯笼大小,拦在薛宅门口。是啊,她还有无恙呢,这想都没想就说出来的话,怕是吓到无恙了。

    她轻轻抚摸灯笼修长笔直的木杆:“对不起啊无恙,吓到你了,我胡说的。你愿意陪我留下吗?若是你害怕,我让这位长生大人带你回碧落天好不好?你本身……也该属于那里的。”

    “别胡说了,你没有法力,若再没有灵簪,你和凡人有何分别?”流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我还有血。说了我是鬼师,我的血也能与仙鬼对战。”

    那灵簪听了这话一阵抖动,仿佛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在哭,紧接着一下冲进朝露浓的怀里,朝露浓双手握住木杆,她知道,无恙是不会走的,“多谢你了,无恙。”

    晚间,一阵飓风袭来,薛宅大小房门噼里啪啦地来回拍打着。朝露浓独身一人立于庭院中。而期待中的歌声却迟迟没有来,反而是直接响起了脚步声。又和旁人所述的

    一样……而她百岁生日的那一晚,指尖升起红雾的一瞬间,她确实也听到了一段异族歌声。

    为何?会有这么多变数。

    “哒、哒、哒、哒……”

    听脚步声,和昨晚来的是同一个。

    朝露浓独立风中,一双闪着微光的眼睛直视前方。那红雾隐隐现形,朝她一步步走来,这次她终于露脸了,一张死白的脸,嘴角淌着血,而双目却是紧闭的。

    “哎呀,找到你了。”

    全错了,之前的种种猜想全错了,这鬼魂闭着眼,她根本分不清男女。

    并不是靠眼睛,而是靠气息,这鬼魂是靠气息找到了她。而她的身上的气息,一定和这鬼魂真正要找的人,有着很大的相似之处。

    这红雾化出四肢,明明是女子确是一身皂黑色的男性装扮,青楼里的姑娘,可不会如此打扮!

    鬼魂依旧闭着眼,一只惨白的手却已抬起,倏地一阵破风之声,那鬼魂便闪到她的身后,想要掐住她的脖子。朝露浓身形如鬼魅,一样快到看不清动作,就这样,她俩的位置瞬间调换了,那鬼魂似乎是被她激怒了,双手升起两团红雾,朝露浓头上的的灵簪也一阵颤抖,忽明忽暗,发出点点灵光。

    突然,薛宅房顶上突然亮起光来,那光强的刺眼,竟像是太阳在午夜升起了一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朝露浓,公子我没跑!现在!看她的脸!”原来是流霄躲在房檐上,举起了炽光石。

    鬼魂被照出原形,可惜这光实在太强,朝露浓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正想再靠近时,那被照出原形的鬼魂手中竟然提着一把剑,一道凌厉的剑气,将流霄手中的炽光石击落。朝露浓正要看她的脸,又有一束光暴涨起来,原来是流霄躲到了房檐后的一瞬间,又抛出一颗珠子来,那珠子绕着鬼魂转了三圈,发出的光亮竟不逊于刚才的炽光石。

    那是——验灵珠。那颗绕着朝露浓飞了三圈,一点光亮都没出现的验灵珠!

    “我……我操……”流霄发出了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叹。

    虽然还没看见那鬼魂的脸,朝露浓也隐约猜到那鬼魂的身份了。一切都明了了,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为何那鬼魂不再歌唱?

    为何薛员外设的阵前日突然破了?

    为何那鬼魂没有取了薛员外的性命?

    为何那鬼魂找到流霄后直接离开了?

    为何那鬼魂见到自己会说“找到你了”?

    因为她根本不是死在暗娼园子里的妓女,而且这个鬼魂,一定和前世的自己颇有渊源,

    能有这般强劲的法力,那她曾经必然是……鬼师!

    验灵珠的灵光还为消散,只能看清地面上一双腿朝她突奔,鬼魂提起寒光森森的剑直直地朝她刺来,她右手一挥,灵簪为她撑起一道金色的屏障,却被鬼魂轻易刺穿。灵簪倏然变大,被朝露浓提在手中又高高抛起,灯笼中不断发出道道金光仿佛羽箭朝鬼魂射去,而朝露浓则双手在粗糙的砖地上一划。瞬间,血肉模糊。

    她曾想过,等她真活够了的那天,应该选择一个什么样的方式死去,她今日才想到最佳答案,与势均力敌的对手战死,才是原本那个一身傲骨的她该有的归宿。

    她脚尖一点,身形微微滞空,随即像钢弹一般弹了出去,那鬼魂一边招架着灵簪射出的金箭,一边与朝露浓交手,渐渐落了下乘,朝露浓一记血掌拍在那鬼魂腰间,鬼魂倒退几步,发出凄厉的惨叫,她的力量要彻底爆发了。

    “啊啊啊!!!”庭院里又向四周爆发了一阵卷地腥风,验灵珠瞬间失去光华,直直坠地。那阵风朝四周蔓延开来,一瞬间红光冲天,和她那日在山上所见一模一样!血色的腥风吹得薛宅瓦片乱飞,瓷器、门窗、桌椅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威力比那日更甚。朝露浓闪身坐在灯笼上。

    “起!”那灯笼就这样载着她飞上了天,在高处俯瞰,薛宅的样子更破败了,好几处房顶都被吹飞了。

    那是什么?一个闪着灵光的宝物挂在房顶摇摇欲坠,这色泽?朝露浓立马想起:五色石!在上古传说中,五色石天亦可补,若有了这宝物,降服一个鬼魂岂不是绰绰有余?可五色石只存在于传说中,现世无人见过,时间紧急来不及细想,她毫不犹豫乘着灵簪朝那宝物飞去。

    离那宝物越近,她眉头皱得越紧,越近她就越绝望。

    一百年了,这一百年里她波澜不惊,岁月静好,而如今,她竟然想骂人。

    那他妈哪里是什么五色石!而是那个缤纷绚丽的流霄被风吹得像招魂幡一样来回摆动,他一只手抓着房檐,嘴里喊着:“啊!我跟你拼了!”只不过是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朝露浓无语,太无语了:“这个废物!”

    她一把拉住流霄,扶住他的身形,将他也放在灯笼上,可不知为何,无恙对他总有一种莫名的敌意,一个摇晃就又把流霄甩下去了,流霄不甘心,抓着灯杆还要再上,无恙竟射出一道金光把他弹回到了屋檐上。

    “别!”朝露浓连忙制止,“他就是个小孩子,你让着他点。”

    无恙还是没让他坐上来,但是不情不愿的甩给他一道金屏,将流霄罩了进去。

    “呆在里面别出来!”

    朝露浓手掌在灯笼上一压,金光如柱,从房顶直冲地面,轰地一声,消散了刚刚那腥风。庭院里重归寂静。

    朝露浓在高空俯视着庭院里的那个白衣身影,又对无恙说道:“落!”

    无恙载着朝露浓轻轻落地,尘埃散去,那鬼魂睁开眼,现了真容。果然是她。

    宽大的白衣罩在身上,白发,白瞳,白睫,手握寒剑,脚踩寒霜。

    藏霜茶馆,大鬼师,阿霜——绝情殿主,霜女!

    “果然是你,故人,许久不见。”朝露浓笑意森然,眼神是是藏不住的兴奋,如果有一匹烈马,无奈被关在马厩里,以为自己这一生就是这一番天地了,等他再见到辽阔草原时是什么心情?朝露浓此时就是这种心情。

    霜女神志很不清明,根本听不懂朝露浓在说什么,提剑便又与朝露浓过招,这个形态的霜女变得更为强悍。

    “唤!”话音未落,灵簪金光暴涨,落在朝露浓身前,渐渐化成一个高大男子的轮廓,完全遮住了身后朝露浓的身形,他的白色衣袍迎风烈烈,周身流转流转着淡淡的金光,漆黑的墨发披泻于肩,英气剑眉,寒江凝眸,青峰琼鼻,此人正是簪灵无恙。他抬手一掌,一道金色灵光震掉了霜女的剑。

    朝露浓站在他身侧,歪头一笑:“一起吧,我自己打不过她。”

    话音未落,两人便齐齐向霜女奔去,一左一右。霜女手掌触地,一瞬间整个庭院都覆上了一层如银般的白霜,人间六月瞬间冷得仿佛数九寒冬,在无恙和朝露浓站立的位置,两把霜刃如树木的根系突破土壤,闪着森森寒光,无论二人躲到哪里,这冰刃都如影随形,仿佛一座座冰川拔地而起在身后追着她们,永不却步,薛宅在一瞬间被冰封了。

    朝露浓与无恙二人被追得极为狼狈,刀锋般的冰刃在她们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根本无法对霜女发起攻击。

    流霄坐在房檐上冻得哆嗦,嘴唇都发白了,他用自己仅有的法力开了赤炎阵也无济于事,毕竟他和霜女的实力,还是……还是小有差距的。

    他拿着自己那姹紫嫣红的大项链,挨个盘查“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哦哦哦!找到了!”一阵暖流席卷了全身,流霄手里握着翻遍三界也不可能再找到第二颗的凌火珠来取暖,也不是多名贵的东西,那不过是“区区”上古火神祝融的遗体“而已”。

    手捧这样的宝物,他却委屈得不行,哭的稀里哗啦的“我……我再也不想待在长生殿了……这不是人干的活……回去我就请辞呜呜呜……

    哎?哎哎哎?冰川化了?嗯?怎么回事?是谁?是谁这么强?

    哦!凌火珠!凌火珠!凌火珠是我的,原来是我这么强!”他立马信心暴涨,甚至敢在房檐上站起来了。

    霜刃就这样被融化了,霜女怒意更盛,脚尖一点,飞向屋檐,举起寒剑便想劈了这碍事的废物。

    “拦住她!”

    “嗯!”

    无恙的脸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闪过,朝露浓只觉脚下一空,原来是无恙飞身一掠,用肩膀托着她,将她抗在肩头飞了起来。

    “扑通、扑通……”心跳如擂鼓。朝露浓坐在无恙的肩头,只觉得眼前的时间都静止了,她心里一阵莫名的紧张,脑子里却产生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无恙化形时只是孩童大小,可是他早就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以前他的肩膀比自己的一只手宽不了多少,现在却能轻易托起自己,他原本幼小臂膀现在已经修长健壮,绰绰有余地环着自己的双腿……

    “救命啊!”流霄一声大喊,唤回了朝露浓的思绪,她从无恙的肩头跳上房檐,一路疾行挡在了流霄的面前,而无恙则与霜女继续缠斗,可能是流霄的打扮太过惊世骇俗,透过臂缝,霜女瞥见他的那一刻,动作竟微微凝滞了一下。

    果然,这番装扮连没有神志的鬼见了都感到害怕。

    无恙趁机夺了她的剑,霜女却像认准了流霄这个软柿子,失了剑后没有半分犹疑,一掌朝流霄劈去。

    “啊啊啊!鬼杀人官啦!”预想中的血溅当场并没有发生,流霄一抬头,原来是一位黑衣女子挡在了自己身前,接住了霜女这一掌,而她那血肉模糊的手也正好抵在了霜女的胸口,那人不是朝露浓还能是谁?

    霜女的白瞳渐渐转黑,白睫从根部开始消失,一头白发也褪了色,又变回了最初的男子装扮,然后向地面坠去,将落未落之时,几片飘飘悠悠的霜花接住了她。

    朝露浓接了霜女一掌,身形不稳,向下倒去。

    “姐姐!”无恙大吼一声,飞身上前扶住了朝露浓。“姐姐!你怎么样?”

    朝露浓咳出一口血,笑了笑:“没事,太久没活动了。”

    无恙却心痛极了,伸手擦去朝露浓嘴边的血:“姐姐……姐姐,你,你真的,不要再这样了,不要了……”

    朝露浓:“都多大了,不许哭哦!”她抬手指了指无恙那双红红的眼。

    “呜……哇!呜呜呜!以后你就是我姐,你是我亲姐!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听你的!呜呜呜……”朝露浓愣了,无恙明明没有哭啊?

    哦。是流霄,是长生大人。

    他哭得仿佛今天是朝露浓的头七,以后上穷碧落下黄泉都在也见不着这个人了。朝露浓在人间见过一种职业,专门给别人家的白事哭丧,她之前一直想不到,流霄适合做点什么,此时真真是豁然开朗。

    “别哭了,我还没死呢。无恙,带我下去。”

    无恙抱着她飘然落地。眼前的霜女再没有了方才的狠厉,像睡着了一样躺在地上。

    她将手轻轻覆在霜女头顶:“霜女,醒来。”

    霜女果然缓缓睁开眼,但双眼失焦。

    “为何出现在薛宅?”

    “……”

    看霜女的样子,应该还没有恢复神识,她心里有太多关于黄泉海的疑问,可霜女这个样子却无从问起。此时流霄从屋顶飞了下来,“朝露姐姐,你是不是有话要问她呀?”

    “你叫我什么?”

    “朝露姐姐,我说了,你以后就是我亲姐!”说完他又开始摆弄那串大项链。摘下一个铃铛一样的东西送给了她。

    “这是醒魂钟,可以来唤醒神志。”这便宜弟弟不白捡,他宝贝是真多。

    流霄将醒魂钟托于掌中,用手结了一个法咒,他的法力竟然也是金色的。小小的醒魂钟一点点升起、变大,灵光将霜女拢住。

    “咚……咚……咚……醒魂钟响了三下,霜女涣散的眼神果然渐渐聚焦,四下望了望,便锁定在了朝露浓身上。无恙警惕地将朝露浓护在身后,朝露浓则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笑道:“无事。”又走到了无恙身前。

    霜女缓缓起身,盯着朝露浓,眼睛竟然微微红了,而朝露浓也定定的立在那里,面带笑容地与霜女对视。

    流霄站在旁边觉得莫名其妙,一点点往朝露浓的身边凑,挡住了霜女的视线。突然,背后一掌袭来,砸在他的脖颈上,流霄应声倒地。

    “不愧是绝情殿主,还是这么凶悍。”朝露浓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霜女也笑,“过誉了,他是碧落天的人,还是不要听我们叙旧了,而且,他太晃眼睛了。”

    霜女突然单膝点地,颔首道:“绝情殿霜女,参见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