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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霜女

    霜女姿势虽谦卑,语气却有点阴阳怪气。

    “你怎知我是?”

    “你的血,我见识过,在你第一次为我化念的时候。”

    朝露浓太久没被人跪过,一阵尴尬,伸手去扶霜女,笑道:“别,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早已不是黄泉之主了。”

    “你怎会……?”

    “哎,说来话长,我自戕之后觉得神魂都在消散,之后就没有知觉了,可我竟又在人界一个山洞里醒来了。这是无恙,我的簪灵。”

    绝情殿主霜女,对男人有着极深的怨念,是真正绝了男女之情的人,是个男的她都看不过眼,所以直接忽略了朝露浓的最后一句话。

    “重生之术?从未耳闻。”

    “不说这个了,你怎会出现在薛宅?”

    霜女道:“你身死之后,还发生了好多事。我给花主大人讲一讲吧。”

    她懒懒地坐下,继续道:“你的老相好反攻碧落天,你那好弟弟流云不敌,不知他从哪学来的邪术,一身金光散尽,周身青雾缭绕,特别邪气,他仗着一身邪法逃出生天,当时花主你谈情说爱谈得丧了命,黄泉海群龙无首,他就轻轻松松地把整个黄泉海都给封锁了,只留下了给鬼投胎的极乐殿。”

    “相好?弟弟?丧了命?”无恙的语气有些低沉。朝露浓回头看向无恙,虽然感觉他没什么表情,但是似乎极为生气。

    朝露浓尴尬地笑起来:“哈哈!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她拍拍无恙的手,转身又道:“……封锁黄泉海并非易事。”

    霜女:“这不是还有花主你呢嘛?你把碧落天的二殿下当亲弟弟养,他整日黏黏糊糊地贴着你,赖在黄泉海不走,想知道什么不容易?”

    “当亲弟弟养,

    黏黏糊糊地贴着你,

    赖着不走。”

    无恙的语气比刚才更差了:“你的弟弟还真多!”

    朝露浓想反驳,但是越想越是那么回事,碧落天二殿下朝云、无恙,再加上刚刚便宜捡来的流霄。她的弟弟确实很多!

    “哈哈……别生气……别生气,现在,现在你是我最重要的弟弟,谁都比不了!”

    朝露浓叹了一口气,“哎,我的错。”

    霜女:“那不然还是我的错?百年不见花主大人,您当真长进不少,都会哄人了。”

    “……”

    “黄泉海被封锁,鬼师们出不去,我一开始还能听见你那好弟弟鬼哭狼嚎,撕心裂肺地喊你的名字,但是你知道,鬼师太久不吸收执念,就会丧失神志,我被关在殿中,后面的记忆就越来越模糊了。”

    “好,很好,撕心裂肺地喊你的名字,真是姐弟情深。”无恙双拳紧握,朝露浓一看事情不妙,正要开口安抚,谁知无恙竟“哼”了一声,直接回到了簪中。无恙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对她,怕是真的生气了,朝露浓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簪灵什么身份?我们花主大人又有新欢了?”

    朝露浓连连摆手:“没……没,吃一堑长一智,不会了。你继续说。”

    “前几日,禁制不知怎么突然松懈了,我就凭着执念出来化念了。可惜神志不清,还和花主大人你打了一架。”

    “原来如此,原本薛家庄那作祟的鬼魂,就是被你收了吧?”

    “对,但不全对。我一回到山亭县就感受到了极强的执念,被她的气息吸引而来,她哼着一只调子,不像是中原音乐,我隐约间还记得自己好像破了个阵,她逃进了屋子里,我进去找她,将她堵住床上,她却穿墙不见了。有一个男人在我耳边嚎得就像死了娘,还给我磕头,我烦得不行,就走了。第二晚再来时,我没找到她,所以今晚我又来了,你也是鬼界中人,气息相近,我错把你当成了她。”

    “嗯,这幕后之人真是手眼通天。人鬼仙三界的水都能搅上一搅。”

    “幕后之人?愿闻花主高见。”

    “我在人间蹉跎百年,都没遇到这么凶悍的鬼魂,可她突然出现,杀了人官,还就在我家附近,与此同时,黄泉海的禁制松懈,你又一出黄泉海就遇到了我,怕是有人故意布局,你我现在才能在这里叙旧。”

    霜女深以为然,道“真是有意思,那鬼魂突然消失也值得深究,她的执念就在此地,心愿未了为何会消失?”

    朝露浓脑中灵光一闪,一直困扰她的问题有了答案:“我明白了。”

    霜女朝她挑了挑眉。

    朝露浓继续道:“我之前就怀疑,那鬼魂几年来默默无闻,怎么就突然变强,吞噬了其他的鬼。但如果,她就是最近才出现在薛宅的呢?若是不闹出点大动静,怎能吸引你我前来?后来薛员外的阵被你破了,那鬼魂终于能走出庭院,于是就回到了自己该回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薛员外那晚能毫发无伤,因为这鬼魂也好,你也好,根本就和薛员外无冤无仇。”

    霜女眉头紧锁:“是有心之人,故意抓了一个强悍的鬼魂扔到薛宅?”

    “而且那女鬼应该不是中原人,我们都听过她的歌声,与本土曲调截然不同。”

    “看来花主大人真是魅力无边,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有人在惦记着你,算计着你。会不会是你的老相好?”

    朝露浓自嘲一笑:“应该不会,他若是知道我复生,怕是要急急忙忙地来杀了我。”

    霜女:“呵,那倒是。真是好大一盘棋。”

    霜女踢了踢躺在地上的流霄:“这丢人玩意是谁啊?”

    朝露浓起身:“我想,我大概猜到他是谁了。他可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她蹲在地上,刚要触碰到流霄的肩膀,突然又是一阵金光爆闪,无恙竟然又从簪子里出来了,喊道:“放手!”朝露浓竟然好像条件反射一样,真的撤了手,旁边的霜女看了一脸嫌弃。

    无恙:“你干什么!”

    朝露浓:“地上凉……我扶他起来。”

    无恙虽然不愿,但还是沉着嗓子道:“……我来!”

    朝露浓一笑:“无恙啊,能不能麻烦你把他背回去呀?”

    “背回哪里去?”无恙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们的小茅屋呀!”

    “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

    “那他总不能睡在地上吧?”

    “有何不可?”

    “……”

    无恙又开口:“薛府这么多房间,哪里不能睡。”

    朝露浓环视四周,整个薛宅破的破,漏的漏,屋子里还有冰被融化后的积水。但还是一笑,没有反驳无恙:“无恙,你也累了,还是我背他回去吧。”

    “不、行!”这回无恙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两个度,朝露浓被震得一愣,无恙转过身,二话不说背起流霄就朝大门外迈去。“走吧!”

    “抱歉无恙,你先回去吧,薛宅破成这样,我和你霜女姐姐得留下来善后,明天天黑前,我们一定回去。”无恙在门口站了一会,还是转身走了。

    “我跟你不一样,我不喜欢给人当姐姐!”霜女冷冰冰地说道“给他家除了鬼,不用他感谢就不错了,有什么好善后的。”

    “这话不对,按照刚才的推测,要是我们没搅合进来,那鬼魂冲破法阵后就会自行离开,薛宅反而就无事了,如今这幅破落样子,都是我们打的。虽然薛员外作恶多端,但终究不归我们管,他死后入轮回,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要是以前,你不抽他一顿就不错了。”

    “那时年少轻狂,无知无畏。人总是会变的嘛。”说完她淡淡地笑了。

    “以前你从不说软话,也不会这样笑,你确实变了很多,变得窝囊了。”朝露浓不置可否。霜女扔给她一瓶伤药,她这才想起自己那双血肉模糊的手。

    “多谢。”她仔细处理着伤口,两人在庭院中坐到天明,相对无言。

    第二日清晨。

    “我……我的妈呀……”薛员外带着一家老小和仆从们站在门口,离开了一晚上,再回来的时候家没了,任谁都感到惊奇的。

    朝露浓朝抱拳行礼:“抱歉,都是我们的责任,把您的宅子弄成这样,我们愿意赔偿。”

    “那……那女鬼?”

    朝露浓转头看了看霜女,霜女双手抱臂。冷冰冰地说:“已除。”

    薛员外长舒了一口气,走进宅内一看,又是一脸痛惜,估计是哪些被摔碎的宝贝们都值不少钱。

    “这鬼魂并不是冲着您来的,责任在我们。”

    “啊?那……那你们得赔!”

    “我们愿意赔偿,只是眼下囊中羞涩,不知员外可否给我们一点时间?”

    “要多久?”

    这要怎么说?靠她自己种的那点地,或许八百年后就能赔完了。朝露浓尴尬一笑“呵、呵、这个嘛……”

    霜女却说:“现在就能赔。”

    薛员外上下打量着霜女,怎么看也不像个有钱人,“这位是?”

    “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我们,可熟得很呢。”霜女笑意森然,走到薛员外面前,竟然摇身一变又变成了那团红雾,一张死白的面,双眼紧闭,留着鲜血的嘴一张一合:“现在,想起来了吗?”

    “啊啊!!!”薛员外又开始跪地磕头,其余人也纷纷跪倒。朝露浓赶紧上前扶住薛员外。

    “你……你现在把她带走,不用你赔了!什么都不用赔了!”

    “员外,我现在确实没有钱。”说完,她咬破手指,鲜红的血液在指尖凝成一颗珠子,放到了薛员外手中“这血珠万金难求,若再有难,刺破血珠,可保你平安。弄坏了您的宅子实在抱歉。”

    薛员外连连磕头:“是是……您快把她带走吧。”

    朝露浓道:“虽然并非是我的职责,但有句话还是要对员外讲。我等不能插手人间恩怨,但寿命总有穷尽之时,您的那些故人中会有人等在黄泉海,跟您清算生前事,或许您的下场会很惨。而且您做了损阴德的事,来世必偿,好自为之,莫要在作恶了。”薛员外哪敢说话,只得连连点头。

    朝露浓拉着霜女,一前一后走出薛宅。

    “去哪?”

    “去我家。”

    “你家?”

    “就在那座山上。”朝露浓微微一笑:“杀鸡招待你。”

    “哼,花主大人穷得卖血,我可不好意思吃你的鸡。”

    霜女嘴上虽然不屑,但仍然双手结印,一朵大如席的霜花漂浮在空中,她带着朝露浓坐了上去。

    “我累得很,就不陪花主大人爬山了。”语毕,那霜花在空中稳稳地飞了起来。朝露浓突然想起来茶馆掌柜的话。

    “这里曾经是你的故乡吗?”

    “嗯。”

    “你在这里很受爱戴呢,有一家茶馆的名字,专门用来纪念你。”

    “深受……爱戴。”霜女喃喃道重复道。

    朝露浓对霜女生前的遭遇了如指掌,看霜女失神,她知道自己不该再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