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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帝王

    朝露浓顺着管公公带的路,先一步进入了一间烛火幽暗的大殿内。殿里立着两个身影,正是吞雄和项齐鸢。

    吞雄把玩着手中的剑:“项卿,你说这孩子能做到吗?”

    项齐鸢微微颔首:“他是巫苗圣女之子,自然有他的本事。”

    吞雄故作忧伤,重重地坐在了冰凉的台阶上:“哎,要害自己的亲儿子,朕也很无奈啊。可惜他的外祖是郑家,官高爵显,手握重兵。朕费尽心机除掉了郑皇后,郑家早已不满。而且朕登基才五年有余,太子在朝堂上便能呼风唤雨,若不未雨绸缪,等到太子逼宫那日,朕恐怕要死无全尸了。”

    项齐鸢还是对吞雄行了一礼:“皇上思虑周全。”

    吞雄拍了拍项齐鸢的肩膀:“此事你居功至伟,如今郑家手上的权势,将来都是你项家的。”

    项齐鸢像是被吞雄的话吓坏了,赶紧磕头:“臣不敢,世间权势都应握于天子一人之手,臣只愿跟随陛下左右,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吞雄赶紧扶起项齐鸢:“太子对朕多有提防,早早出宫建府,朕派去的人都一去不复返,最终还是要倚仗项卿啊。”他一边苦笑一边拍着项齐鸢的肩膀。

    项齐鸢道:“还是皇上有筹谋,将巫苗圣女之子以九皇子的名义送到太子府中,太子一定不敢太疏远他,让朝臣非议,更不敢轻易加害,毕竟太子殿下的七个兄弟都没留住,若是在太子府里又死了一个,太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朝露浓没想到,璆鸣这个人这竟然是针对玉锵的一场阴谋,背后的主使人还是玉锵的父皇。天家无情,竟能算计到如此地步。她觉得像自己这样天生地养,无父无母真幸事一桩。

    管公公将璆鸣引到殿外,璆鸣走到殿中跪了下来。

    吞雄开口:“事情办得如何?”

    璆鸣伸出右手,手掌上方浮着一只蛊虫,他的手指向内微微一收,手腕上的蝶翼朝左的图案便又浮现出来,紧接着,这蛊虫的周围微微闪起白光,那股白光正朝它身体里汇去,这蛊虫似乎得到了神秘力量的滋养,极为享受地蠕动着。

    “此乃我巫苗一族最珍贵的蛊,能慢慢吸走人的精血,只有我族的圣女才能养成。我将子蛊种到太子脊背处,绝不会被人发现。两年之内,他就会无声无息地病故。”

    璆鸣催动母虫的一刹那,朝云却嘶了一声,他将手伸到自己的后背摸了摸。

    朝露浓问道:“怎么了?”

    “不知为何,觉得后背有些刺痛。”

    前几天朝露浓与霜女跟朝云打了一架,她觉得朝云应该被是伤到了。

    “是之前受伤了吗?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此话一出,朝露浓又后悔了。后背,怎么看?脱衣服看吗?

    朝云笑得像只骗到肉的小狐狸:“如此甚好,多谢姐姐。”说完便扯松了自己的衣领,露出了白皙的后颈和光洁匀称的半个后背。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脱都脱了,再不看就不礼貌了。

    霜女和朝露浓看了一眼朝云的背,当即瞳孔地震,倒不是她们色心顿起,欣赏年轻男子的躯体无法自拔,而是朝云颈下三寸的位置,也有一个蝴蝶印记,而且蝶翼不是朝左,也不是朝右,而是双翼展开。

    朝露浓极为震惊,一把将朝云的身体扳过来,握住他的肩膀:“你被人下过蛊?”

    朝云也是很诧异:“我身上有蛊?”

    “不错,璆鸣刚才催动母虫,你身上的子虫印记就出现了,应该是同一种蛊,但是印记不一样,你身上留下的是一只双翼展开的蝴蝶,应该是别人改造了这种蛊,种到了你的身上。”

    朝云大受震撼,自己身体里有蛊,他却一直浑然不觉,“不瞒姐姐说,上一世姐姐身死前,我也偶尔会觉得后背有些轻微的刺痛,但是转瞬即逝,所以未曾留意。”

    霜女问道:“你今年多大年纪?”

    “六百多岁吧。”

    “巫苗被灭族千余年,如今竟然还有人会下蛊,会不会是璆鸣?”

    朝露浓思忖着:“有可能,璆鸣是巫苗圣女之子,没有人比他更精于此道,但是璆鸣与朝云无冤无仇,他费这个事干什么。”

    霜女道:“这蛊给人种,能吸人精血,给仙种能吸什么?吸法力?”

    吸法力?前世朝露浓莫名其妙地被人抽干法力,难道与这蛊有关?若真是如此,自己还真是冤枉了朝云。

    前世种种在脑海中闪过,她一下就按住朝云的脑袋,朝云的头碰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

    “姐姐……”

    “趴着,不许抬头。”

    说完朝露浓一把扯掉了自己的衣服。

    “霜女,检查一下,我身上有没有子蛊印记。”

    霜女看着眼前一丝不挂的朝露浓,像被巨雷劈中了一般,良久才动了起来,给她检查后背。

    检查完,她赶紧背过身去,冰冷的声音有些打颤“没有。”

    “这就怪了。”朝露浓将衣服一件件穿好。

    由于刚才她太过震惊,想都没想一把就把衣服脱了,现在回过神来,她才发觉,当众脱衣服这种事有多么劲爆。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两人,只想直接躺在地上装死。

    “哈……哈,多谢霜女大人。”说完他又把朝云的脑袋拎起来了。

    她又转把朝云的脑袋拎起来了,朝云的头上还顶着一个红色的印子,她觉得刚才的一切真是太难堪了“对不起啊朝云,抱歉,抱歉……”

    她还是尴尬地笑着,“蛊虫一事太让人意外,又疑点重重,我们继续往下看,或许能找到线索,哈哈……”

    这边吞雄听完璆鸣的话终于展颜:“好,不愧是圣女之子,你做得很好。等到太子病故,你就可以带着你娘逍遥四海了。”

    吞雄大手一挥:“管公公,带他去见见圣女吧。”

    朝露浓一行人赶紧又跟着高公公去了。

    高公公带着璆鸣越走越偏僻,一段曼妙的歌声响起,传到这荒凉的宫径上。那调子优美流畅,宛转悠扬,但是和中原的各类戏曲音乐又不是一种风格,听起来像是异族音乐,这肯定是璆鸣的母亲、巫苗族的圣女所歌。

    朝露浓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她竟然觉得这调子有些熟悉,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她看向霜女,霜女也看向她,彼此的眼神让她们更加确定,她们一定是得出了一个相同的答案——薛宅的女鬼!

    那晚朝露浓感应到了霜女,指尖升起红雾,这歌声就是那时听到的,霜女后来也说,她神志不清时听到那女鬼哼着异族调子,那调子正是她们现在听到的这支。

    巫苗被灭族已经千余年,那鬼魂会唱这种调子,肯定也已经千余岁了。能凭借执念在人间流连千年的鬼,怎么说也得像吞雄这样,能轻轻松松就能把人官和鬼师困于幻境之中,可是薛宅的女鬼却连草包道士们设的法阵都冲不破,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朝露浓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薛宅的女鬼,会不会就是她们即将见到的巫苗圣女?

    管公公七拐八拐,带着璆鸣来到了宫墙角的一座破落宫殿,好在里面还算干净。圣女一见璆鸣,便立马擦干眼泪,停止了歌唱。

    这圣女真是美得不可方物,一举一动都透着勾人心魄的纯与媚,她上身穿着一件窄袖对襟短⾐,下身百褶裙,裙长抵足,飘逸多姿。那些带有巫苗特点的银饰,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她什么也不用做,只活在世间,就是欲望本身。

    “烜兮!”圣女朝璆鸣扑去:“烜兮!都这么高了…楚人对你做了什么?都是娘连累了你……”

    璆鸣扶着圣女坐下:“娘,我很好,楚皇对我也很好,连大楚的太子都对我很好,你看我的打扮就知道我过得很好……楚皇想让我出面安抚我们的族人,等我替他做完这件事,他就能放我们离开了,不用担心。”

    圣女目光悲戚,握住璆鸣的手,都说知子莫若母,她开口道:“烜兮,你每次说谎,都会一下说很多话,就像现在一样。”

    璆鸣赶紧蹲下,反握住圣女的手:“娘,你信我,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

    圣女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抚上了璆鸣的头,语气中饱含绝望:“巫苗灭族,不可挽回。楚皇狡诈,不可轻信,娘是巫苗一族的圣女,逃不掉的,你有这样的心就足够了,烜兮,答应娘,千万不要一时糊涂,做那害人害己之事,好吗?”

    害人,害己?在他给玉锵下蛊的那刻,他就已经做了。

    璆鸣抬起微微闪着泪光的眼:“我知道了,娘。”

    管公公在外面催促:“公子,快些走吧,皇上的吩咐是只让远远地望一眼,老奴这已经算是抗了旨了。”

    圣女流着泪,推开璆鸣的手:“烜兮啊,去吧,别让旁人为难。”

    璆鸣站直,两行清泪终是从眼中坠落,他坚定地留下一句话:“娘,等我。”说完一翻斗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太子府,璆鸣在玉锵门口站了好一会,还是没有进去,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了佩兰台。玉锵对他从不设防,而他却利用这一点给玉锵下蛊,这样身不由己的滋味一定很苦涩。

    璆鸣回到房中,继续枯坐,直到快要天明才合上了眼。

    “不好了,太子殿下发高热了!”

    玉锵突然病倒,,整个太子府都慌张了起来,吞雄得知,派了六七位太医一股脑地涌进了太子府。太医们挨个诊断,得出的结论是:太子殿下气血两亏,内里虚透,又时逢换季,所以病来如山倒。

    气血两亏,内里虚透……一定是那蛊虫在玉锵体内吸他精血所致。

    霜女开口:“等太医们把这个好消息带给吞雄,他怕是要乐得放炮仗。”

    朝露浓却说:“你们觉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听之前吞雄的意思,太子府针扎不进,水泼不进,他生病的消息,如果想瞒不会瞒不住,可是吞雄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派了太医来试探虚实,也许太子府中还有其他眼线,再或者……”

    霜女道:“或者什么?”

    “或者是……

    太子故意让太医诊断后传话回去,让吞雄安心放松警惕。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一定是昨晚,或者更早,就将这些事安排好了。他早就猜到了,璆鸣要给他下蛊吗?”

    朝云又笑了:“兄弟阋墙,争权夺利这种事我熟练得很。姐姐,信我,这太子玉锵在吞雄的提防之下还壮大到这般地步,绝对不简单。或许他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只是他的假皮罢了,他自有他的城府。”

    霜女则瞪了朝云一眼:“二殿下既然这么熟练,怎么没坐稳帝君之位,只几个月就被你大哥给料理了?”

    面对霜女的挖苦,朝云却满不在乎,他戏谑地说:“哎,棋差一着。但是如今不一样了。”

    朝云走到朝露浓身后,微微附身,“姐姐如今抛弃了我大哥,站在了我这边,我只要帮着姐姐恢复法力,重整黄泉海,你我二人同心同力,一雪前耻只是早晚的事。”

    “同心同力”四个字他说得极重,朝露浓一边尬笑,一边胡乱地应着。

    一片混乱之中,璆鸣也被惊醒了,他跑进玉锵的卧房中。

    太医们已经走了,看着烧得浑身通红,昏迷不醒的玉锵,他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痛苦与自责。他想要上前,可是微微挪动了两步后又退了回来,就呆呆地站在床边,朝露浓见她身形不稳,仿佛身体有恙,果然,他晃动了两下后竟然也晕倒了。

    府中医士给璆鸣切了脉,也是发烧。

    朝云的一番话也提醒了朝露浓,之前他们一直在“监视”着璆鸣,现在看来,或许玉锵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的指尖又是一点,三人面前的幻境变成了玉锵的卧房。

    黄昏时刻,玉锵已经醒转,他随便在身上罩了一件袍子,走到一堵墙前,将手覆上,那双手突然爆发出了强劲的力量,强到完全不像是这具瘦弱的身体可以拥有的力量。

    “轰隆隆……”这堵墙原来是一个机关,伴随着雄浑的石门磨地声,三人看见了门后面的玄机,原来是一间密室,玉锵走进密室,突然,一阵破风之声传来,有人在暗处袭击了玉锵。

    玉锵腰肢向后一弯,那人狠厉的一掌就在他鼻尖上方掠过,玉锵一个转身,用胳膊夹住了那人的小臂,另一只手则牢牢地握紧了那人的手。

    玉锵的身手朝露浓是知道的,一定不会吃亏,但是她在幻境里第一次见到玉锵时就开始疑惑了,为什么他的身形看起来这会么单薄,完全不像是习武之人,他在黄泉海时并不是这样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密室里响起:“太子殿下文武兼修,臣不敌。”

    那人摘下帽兜,透过密室幽暗的烛火,三人看清了他的脸——项齐鸢。

    朝云道:“姐姐,你的绝嗔殿还真是卧虎藏龙。”

    朝露浓:“……过誉。”

    玉锵拂了拂自己的衣袖:“齐鸢啊,你每次都偷袭我,这可不是君子所为。”他还是笑着,一如既往地温和。

    项齐鸢坐到密室里的一张椅子上,歪歪斜斜地靠在上面,一双修长的腿搭在桌子上:“臣就是一介武夫,不做君子。”

    “等多久了?”

    “太医刚走臣就来了,哎,想到太子殿下就睡在离臣几步之遥的地方,而臣却只能把自己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臣觉得好委屈。”

    玉锵笑着坐到齐鸢旁边的椅子上,给项齐鸢斟了一杯茶:“此番,辛苦齐鸢了。”

    项齐鸢接过茶抿了一口:“本来觉得跟老皇帝演戏是挺辛苦,喝了太子殿下这杯茶,立马不辛苦了。”

    玉锵还是低头一笑,又剥了个桔子给项齐鸢:“那再吃个桔子呢?”

    项齐鸢接过桔子,整个扔进了自己的嘴里:“甜。你身体里的蛊厉害得很,你打算何如应对?”

    玉锵从暗格里拿出了一堆药瓶,用他那动听又温和的语调解释:“我外祖郑氏是炼药起家。这瓶,可以让武人看起来身量纤细,弱不禁风,正是我一直服用的。这瓶,淬在武器上,见血毙命。还有这瓶,和一种香料搭配着用,能让中毒之人与我同死同伤,而且是单向的,中毒之人的生死影响不了我。这么好的药,没机会给我的父皇用,我一直深以为憾,但是我的九皇弟来了,这些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项齐鸢道:“你要杀他?”

    玉锵却笑了:“杀?那多无聊,我的好皇弟啊,我还要请他帮我一个大忙呢。”

    “看来太子殿下已经有了好计谋,我听你吩咐就是。”

    “好,齐鸢只需继续留在我父皇面前,听他驱奉。养养精神,这场筹谋了十多年的好戏,就要落幕了。”

    玉锵的笑容依旧是温和的,在烛火的映照下,那张俊美的脸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那我真是害怕,都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我还能活几年?”

    玉锵却道:“齐鸢,你太悲观了。功成之日,公侯将相,任你挑选,高屋大殿,随你出入。”

    齐鸢放下搭在书桌上的腿,站了起来,走到玉锵面前,眼神里满是半明半昧的情愫。

    玉锵看着项齐鸢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却没有躲,而是依然眉目温和地盯着他。

    项齐鸢温热的呼吸打在玉锵的脸上:“若是,我想当太子妃呢?”

    玉锵也笑了,伸出一只手,抚上了项齐鸢的脸,指尖一一划过他的眉眼,鼻峰,嘴唇

    “如你所愿。”

    项齐鸢嘴角向上一勾,随即在玉锵眉间轻轻落下一吻。

    “今晚我唐突了太子殿下,还能看见明日的太阳吗?”

    玉锵依然温柔地注视着他:“齐鸢啊……我们还有无数个明日。”

    “如此臣就放心了,臣告退。”

    朝露浓:“……”

    霜女:“……”

    她们的震撼无法用语言表达,而手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紧紧地握着了一起,表情里全是震惊和……兴奋,就像两个登徒子在偷窥花姑娘脱衣服,瞪圆了眼睛一刻也移不开。而朝云则不明白,她俩为什么是这种反应。

    “姐姐?”朝云碰了碰朝露浓的肩膀

    “嗯,怎么了。”她虽然是在回答朝云的话,眼睛却还是盯着项齐鸢和玉锵,连个余光都没分给他。

    朝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