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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要走过几条河才能成为我

    申屠嘉看着余宝松想了想,说:“为免以后麻烦,你名字也改一改吧。”略一沉吟继续说道:“就叫顾俙,如何?”

    “哪个xi?”

    “俙,单人边加一个希望的希字,内争而外顺。”申屠嘉在地上用手指写了出来。

    “顾俙,好,从今日起,我便是顾俙。”余宝松明白自己作为一个逃犯,再不能以原来的身份示人,干脆的答到。

    “今天你先见一见治儿。”申屠嘉一招手,一个黑衣少年仿佛凭空出现在院子里。少年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紧抿着嘴唇,目光灼灼盯着余宝松。

    余宝松看出对方眼神中的敌意,还是缓缓开口说道:“我是顾俙,请多指教。”

    少年并不接话,而是继续盯着他。申屠嘉也不管少年的态度,只是吩咐道:“今日起,你带着顾俙学武。”

    少年不情不愿的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顾俙每天上午跟着自己的小师傅申屠治练武,下午在族中学堂听课。

    申屠治寡言少语,很多时候吩咐一声就走了。比如头一天,他过来看了顾俙一眼,只说了句扎马步,然后转头就走。顾俙也不多问,对方交代,他便听话地在院子里扎起马步。

    只是少年仿佛转头就把顾俙忘了,过了很久也不回来。顾俙这马步一扎便是一个时辰,待他两股战战,满身大汗,眼看要晕倒时,少年仿佛想起了他,回来盯着顾俙看了一眼:“你是不是傻,累了不会自己休息。”

    顾俙听他这么说,才笑嘻嘻的坐下休息。少年口嫌体正直,之后他练功的时候,就在边上一直盯着,实在无聊就望天叹气。

    不过,没有多久小治师傅就不再无聊了。顾俙每天几乎不眠不休的学习和练武,学累了就练武,练累了就读书,到后来边练武、边读书。

    第一个月,他连小治师傅的招式都看不清。到了第二个月,顾俙已经能接住小治师傅的第一招了。

    申屠治见他进步如此之快,嘴上不说,心里却也有了些紧迫感。想着,按如今这个速度,再过一两年自己不会打不过对方吧,那还如何做对方师傅。

    于是在顾俙下午去学堂上课的时候,申屠治就悄悄摸进山里,每次他离开的时候,要么是一片小树林仿佛遭雷劈过一般;要么是一窝野棕熊被打的眼窝青紫,呜呜哭泣。

    顾俙第一天到学堂的时候,是有些手足无措的。听课的都是年纪很小的孩子,小的不过三四岁,大的也不过十岁左右,孩子们眼睛亮闪闪看着他,以为是新来的先生,他略咳了咳,不好意思的坐在了最后面。

    族长的孙子阿芙在家里见过他,咽下嘴里那口奶油馒头,跳出来说:“我认识他,他是家里新来的……”阿芙顿了一下,没有想好怎么称呼对方,但很快阿芙就自己补上:“哥哥!”

    孩子们见阿芙认识,也不再拘束,有些笑嘻嘻来打招呼或问东问西。一个孩子问:“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大年纪了还在读书?”

    顾俙被孩子问的有些不好意思,正要开口,却被边上一个大一些的孩子抢了先,对方不疾不徐,如夫子一般缓缓开口:“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圣人教你们活到老,学到老,你这都不懂。”说完他就把头转回去,仿佛无事发生般继续读手中的书。

    提问的孩子见他说话,吐了吐舌头,笑嘻嘻拱手说:“夫子教育的是。”

    回答的孩子因常年一副老夫子般缓慢沉稳的语气和做派,孩子们就索性都喊他夫子。对方也不以为意,稳稳的在孩子们中间端着自己夫子的做派。

    直到几个月后,顾俙有天在课堂提问中说出了他从未听过的典故,这位小小“夫子”心中警铃大作,第一次脸上变了颜色。在心里感叹,真真是慈母多败儿,咬碎一口银牙,决定今晚无论阿娘怎么说,也要多读一个时辰书。

    周围人看起来,顾俙仿佛瞬间就适应了努里族的生活,好像从小生长在这里一样。隔壁的黎家婶子,偶尔看见他,会和对别的去上学的孩子一样,塞一把坚果到口袋里。

    “顾俙哥哥,你知道吗?今晚大哥哥他们就回来了!”阿芙一边吃着烤花生,一边含糊不清地和他说话。

    “大哥哥是谁?”

    “对哦,你来的时间短,还没有见过。”阿芙解释道:“大哥哥他们每半年会回来一次,每次都带很多好吃的。就上次和你说的八宝鸭,也是大哥哥从外面带给我吃的。”阿芙嘴角不自觉挂上一颗晶莹的口水。

    顾俙晚上就见到了阿芙口中的大哥哥,准确地说,是一支运输物资的小型商队。

    努里族战败前,由申屠嘉带着族中老幼妇孺转移到了吴蒙山中,用了几年,与散落在各地的努里族人取得了联系。之后十几年,凭借他们转移出来的物资,和原来散落在各国的产业,努里族逐渐打通了自贞武国,向周边八国通商的商路。那些在不同边境上,看起来语言、外表毫无关联的商队,很可能都是来自于西南方的一座大山中。

    每隔半年,外面的商队会集中运送一批物资进山。也就是顾俙见到的这一支商队。

    商队成员全部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顾俙看他们行进的姿势,就知道这些人都是严格训练过的,如果谁敢抢他们的货物,怕是要被打的骨头渣都不剩。领队的小伙子叫米坤,高大健硕,皮肤黝黑,衬托的一口牙齿白的发亮。

    米坤刚一到族里,就发现了顾俙,这里很少有他不认识的人。但他马上也注意到,周围的人似乎都对这个人很熟悉的样子,于是他稍稍放下戒备,仿佛自己从未发现多了一个人一样,带着商队径直向仓库走去。

    直到见到申屠嘉,观察对方没有异样,米坤才真的放下心,收起脸上标准的笑容,仔细询问了顾俙的来历。

    “虽然有信物,但总是要核实一下身份。我们在北林府的人正好需要去采购些药材。”米坤斟酌着说。

    而他不知道顾俙正和他想到了一起。顾俙晚上敲开了申屠嘉的门,犹豫了一阵,还是开口恳求:“族长,不知道商队有没有办法往北林府送个消息?”

    顾俙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我离开家已经四年多了,我娘怕是急坏了。要是有可能的话,能不能给她送个消息,只说我很好就可以。其他都不用讲。”然后又继续解释道:“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明白的。”

    申屠嘉笑着喊米坤进来:“要带什么话,给谁,你都和他说。”说完把两个小伙子一起轰了出去。

    米坤弄明白顾俙要带话给自己母亲后,知道自己之前大概是多虑了,但米坤那仿佛印在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语气真诚了一些:“放心,我们一定把消息带到。”

    寒来暑往,又是半年。

    顾俙已经能和小治师傅已经打得有模有样。山里的棕熊早没了踪影,不知道搬去哪里了。反倒是小“夫子”眼下一片乌青。

    只听阿芙含着口刚烤好的蛇肉,烫地边吸气边喊:“商队回来了!”

    顾俙正拿着本书在树上读,听见阿芙的喊声,向村口看去,果然是米坤他们。他轻巧翻身,从树上下来,往族长的院子里走去。

    等了一会儿,申屠嘉和米坤一起走了进来。米坤看见顾俙期待的眼神,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进去说。”

    米坤想了想,还是决定开门见山:“你母亲已经去世了。”

    顾俙没有说话,只是直愣愣看着米坤。申屠嘉拉着顾俙坐下,然后问:“怎么回事?”

    “我们的人仔细打听了,余宝松,也就是顾兄弟被抓之后,你母亲四处找你。先是在白峰镇的风闻院求了很久,后来听说你被带去州府了,她又到了州府的风闻院。”

    “可风闻院的消息哪里是寻常人能打听到的。说能帮她的,都是骗子。被人骗光了银子,你母亲只好回家,回家后一病不起……”

    “后来是邻居发现的,几个邻居凑钱,将你母亲安葬了。”

    直到这时候,顾俙仿佛一口气喘了上来,紧紧握着拳头,眼睛通红,夺门而出。

    米坤担忧的看着顾俙的背影,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申屠嘉却叹着气,拉住了米坤:“让他自己呆一会儿吧。”

    顾俙仿佛回到了那个从南山台逃出来的夜晚,他在树林里不停的向前跑,这一跑就是一夜。

    米坤他们说话的时候,申屠治正在屋顶,也不是故意偷听。看顾俙冲了出去,他就远远坠着,谁知道顾俙这一跑竟没有停的意思。申屠治心里后悔,早知道该给他留一窝棕熊的,他也就不用跑这么远了,自己跟得也累。

    天光微亮的时候,申屠治看出顾俙虽然速度没有减慢,但脚步不如开始稳健。于是他看准时机,在一颗大树遮蔽下,从身后扑过去,想一把将顾俙撂倒。

    可如今的顾俙已经不是刚来时候的样子,瞬间警觉,强扭身形,向申屠治扑来的方向抓去。他这一抓根本没有控制,用了十成力道,等看到来人是申屠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手。好在申屠治从未掉以轻心,看到他抓来,向树上一靠,绕到顾俙身后,一记熟悉的手刀落下。

    申屠治拍了拍手,把顾俙抗在肩上:“你怎么重了这么多!我又把你捡回去一次。你可要好好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