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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虎毒

    刺史于大人最近心情很好这件事,几乎是建州官场的共识。

    于大人年约五十,在建州经营十余年,也算无功无过。这人其实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过几年在建州顺利致仕,回家养老去。抱着这样的念头,他这几年连有些敷衍功夫都不做了,政务但凡不是向上提交的,都交给手下的长史和师爷去办。

    最近城里新来的顾城主很合于哲心意,对方谈吐高雅、见识不凡,且送了几副好书画来,刺史大人想到画,就满面春风。那副《夜游图》,虽然落款处有些损毁,但只看那笔触和风格,自己不会走眼,必是仇英无疑。于哲这会儿就有些坐不住,想立刻回家把画打开,再细细品鉴一番。

    师爷看于大人又走了神,知道对方没在听,也干脆不再继续交代城外匪患的事,直接告退,自己回去想办法酌情打发了吧。毕竟这城外的匪患的事,也不全归刺史这里管,不是还有那游骑将军沈象仁在,这兵啊、匪啊的事,还是让武将去操心吧。自己还是想想,要是刺史致仕,自己以后的出路在哪里吧。

    师爷刚退出来就看见顾城主被领进来。如今这位可以说是于大人的魂儿,万万不敢得罪。师爷恭敬的打了招呼,心里暗叹,这是个男妲己吧。顾俙也笑着和对方客气,心里觉得这人怎么长得像只黄鼠狼。真是好一派祥和景象。

    顾俙身后,跟着他的小厮顾田,手里抱着一个大盒子,盒子精美,可见内里东西也不俗。

    于哲看见来的是顾俙,脸上笑容更灿烂两分:“老弟,你来的正好,愚兄我刚好在想你!”

    “那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于大人来看看,这是什么?”

    顾田赶紧把盒子呈上去。于哲看盒子大小,却有些疑惑,这么大一个盒子,难道是个什么摆件?伸手揭开盖子,里面是两层细纱,再揭开细纱,竟然是一幅美人人像画。可奇的是,这颜料色彩明艳,人物栩栩如生,就如同照铜镜一般真切。

    “这可真是,老弟这是什么画,可称鬼斧神工!”于哲爱不释手。

    “是西边传过来的,叫油画,用油彩作画,鲜艳真实,画人像可说是分毫不差。”

    于哲一时看痴了,伸手摩挲着画框,不住道:“连眉毛都根根分明,真是神品!老弟这画来自哪里?”

    “是去大秦国商队的管事买回来的。据说这画师叫弗朗西斯,在当地也很有名。”

    “真是大开眼界,那西边蛮荒之地,居然有如此精妙画作。不如办个雅集,让大家也都来开开眼界。”

    这话正合了顾俙送画之意,他顺势接话:“如此甚妙。正好商队带来的厨子会做西式糕点,到时也一起品尝一番。”

    于哲听了大喜,拍手就定下日期,那就后日。

    刺史大人只这个月就已经开了两次雅集。刺史府门口,如今真是车如流水。今天说是得了一幅西洋画,邀大家赏鉴,建州城的一等马屁手再次齐聚刺史府。

    酒过三巡,顾俙看邱宏锐被人拉住拼酒,看看天色正好,一个人退到院子里,借口如厕消失在了房檐。

    申屠治和顾俙两人,趁着夜色摸进了邱宅。申屠治故意在地牢前露出行迹,引走地牢守卫,带着对方向前院跑去。

    顾俙一个人闪身进入了地牢,牢门关闭后的阴暗让顾俙有一瞬不适。地牢不大,一眼就看到了头,三个瘦小骨架,挤在墙角。

    其中一个应该是刚断气不久,另外两个脸色惨白,已经不似活人。顾俙把他们手腕伤痕掰过来看了一眼。对方应该是很害怕,任顾俙摆弄,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顾俙想了想,示意他们不要出声,把两个活着的孩子带上,飞身出了地牢。把孩子交给外面等着接应的小五,不过一刻钟,顾俙就又在刺史府与人把酒言欢了。

    邱宏锐的幼子出生时便有不足之症,后面任凭家里人参鹿茸的调理,孩子身体始终没见起色。

    前几年,有个游方的道士路过,听说了这个事,到邱参军这里卖弄了一番,说这孩子的不足之症主要是难在血毒,要换血才可根治。可换血凶险,不如先做鹿血饮,可缓解病症。邱宏锐按对方所说,熬制了鹿血果然有了些起色。

    只是好景不长,不过几年,孩子身体又每况愈下,眼见从前的法子没有用了,邱宏锐想到,不然试试别的血。今年起他陆续从外乡买了几个健康的孩子,放血给自己儿子喝。至于那些孩子,本来也是被家里卖了,根本没人在乎他们的死活,不见了也没人会在意。

    顾俙回府听到的就是这么狗屁不通的荒谬故事。申屠治已经气得恨不得当场就要把邱宏锐抓来,看看他心肝到底多黑。顾俙却立刻带着申屠治,去把邱宏锐儿子抓了来。

    邱宏锐的幼子名邱温,虽然只有十岁,但因常年体弱多病,有着不同于这个年龄孩童的沉默和成熟。申屠治感觉对方完全没有挣扎或呼救的意愿,就好像从窝里捏着脖子拎起一只幼猫崽那么简单。

    邱温被暂时安置在城外的庄子里,和那两个救回来的孩子一样。顾俙蒙着面,只有眼睛露在外面,他看着一声不吭的邱温,问:“你不怕?”

    邱温被绑在床上,似乎是绑的不舒服,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他没有抬头看顾俙,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怕什么?”

    “也对。”然后顾俙换了话题:“你知道买来的小厮都去哪里了吗?”

    “知道。他们都死了……”说这话的时候,邱温头更低了一些。

    后半夜,回府的邱宏锐照例去看儿子,轻轻推门进去,却看见桌上压着张字条:“明日子时,城外土地庙。”邱宏锐大惊,立刻进去看,儿子果然不在床上。

    邱宅鸡飞狗跳了一夜,侍卫、下人个个都挨了鞭子,有两个身体瘦弱,直接打死了。

    邱宏锐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怕对方伤了儿子,不敢声张,瞪着猩红的眼睛,枯坐在中堂等天黑。

    天黑后,邱宏锐把家里的高手都派了出去,在沿途和土地庙周围布防。自己则准备在家等到亥时二刻再独自出发。

    申屠治则就在离邱宅不远的一个胡同里,默默监视着对方的动静。顾俙听说邱宏锐把家里高手都派了出去,轻轻笑着:“小五准备一下,带一队人,跟着我。再过半个时辰,咱们去邱宅。”

    就在邱宏锐瞪着漏刻目呲欲裂时,顾俙带人围住了邱宏锐的中堂。

    顾俙手里拿着邱温的发带,在邱宏锐眼前晃了晃:“邱参军,跟我走吧!”

    邱宏锐一把抢过发带,仔细看了,小心的装在怀里,说道:“温儿在哪儿?”

    “你去了就知道!”小五带人把邱宏锐绑好,蒙了眼睛,直接带到了城外庄子上。

    邱宏锐直接被绑在了庄子地牢的审讯室内。顾俙易容成了一个老翁,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了进去。身边是带着面具的申屠治。

    顾俙哑着声音开口:“我问你几件事,你如实回答,我便放你了,和你儿子。”

    邱宏锐:“你问!”

    “你在做参军前是不是在风闻院?”

    邱宏锐听对方问风闻院的事,眯了眯眼睛:“对,北林府的风闻院。任宣节校尉。”

    “你可认识陈闻之?”

    “认识。他当时在我手下,任御侮校尉。”

    “当时陈闻之办了一个叛党的案子,所以升职了,具体是怎么回事?”

    既然对方是要查陈闻之,邱宏锐反倒放下了心,自己与陈闻之关系也不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早说是要问他,何至于绕这么大圈子,我都告诉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