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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余波

    退朝后,武安城里各位大人的马车,就急急地在街巷间穿梭了起来。朝上出了如此大事,总要和自己的同僚、师长及时通气,以免之后说错话、站错队。

    今天早上宣贵妃心情不错,皇上准了采办预案,再过两月,等陆招拿到了外邦香料的采购之权,自己就想办法放出风声,隐晦的让前朝大人们知道,四皇子从大皇子手里拿到了一部分生意。届时,前朝的各位大人,就要重新掂量下大皇子的分量了。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忍的。还没有等她这计划迈出第一步,宣贵妃就听说了,今日上朝,尚书令提到要立大皇子为太子。宣贵妃一口银牙咬地嘎吱作响。好个大皇子,下手如此快。宣贵妃从没想过自己抢大皇子香料生意的事能瞒过对方,不过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对方就用了如此凶狠的招数,宣贵妃始料未及。

    宣贵妃与皇上相处多年,自诩是最了解皇上的人之一。仔细思索了一阵,如今尚书令贸然提了立太子的事,皇上未必高兴。自己且看看皇上态度再说,搞不好,这块石头搬起来,要砸了大皇子自己的脚。

    陈闻之下朝之后,坐在自己书房陷入了沉思。本来他以为皇上春秋鼎盛,立太子的事不急于一时。可如今尚书令突然当众提起立太子的事,难道是大皇子等不及了?大皇子有怀化将军与尚书令支持,这两人在朝堂都是一人之下的重臣,门生故旧满地。若大皇子真要谋逆……只要周密布局,大事未必不成。自己得尽早防备,不能等到了那一日,真落入对方手里……

    看皇上如今的态度,太子之位最大可能就在大皇子与四皇子之间。二皇子是大皇子的同胞兄弟,两人感情深厚,大皇子说往东,二皇子不会往西。而且二皇子虽然也在朝堂任职,可几年下来,毫无作为,庸庸碌碌,不得皇上看重。三皇子好奇技淫巧,且生母婉妃早亡,要不是今年到了年纪立府,怕是皇帝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四皇子肖父,且聪慧好学,但毕竟如今才十岁,太年幼了些。好在宣贵妃这些年将皇帝宠爱牢牢握在手里。若四皇子成年,再得一门有助力的婚事……

    想到四皇子的婚事,陈闻之不禁感叹自己子嗣不封。这么多年,只有季灵儿生下一子一女,自己儿女比四皇子还大几岁不说,还早就定了亲事。那苗姨娘肚子里面的,又太小了一些。

    如今时不我待,尽早想办法与宣贵妃联手才是正途,想来对方应当也是一样想法,只差个合适的机会。之前只听说宣贵妃出自南安公府,不知道平时到底与何人来往,如今倒是要尽快打听一下。

    顾俙听说朝堂的争论后,轻轻嗤笑一声,问道:“三皇子府里的眼线怎么样了?”

    “身边贴身服侍的那几个都已经换成了自己人。郡王府里眼线太多,要全部清干净总要几个月,动手太快也容易被人察觉。”

    “这样就够了,我晚上去见一见他。”

    今天晚上,武安城各位高官的府邸,都有人进进出出,虽然都尽量掩人耳目,但街巷中时不时响起的马蹄和车轮声,还是昭示出朝堂的人心浮动。大家心思都在大皇子与四皇子身上,反倒没有人注意,三皇子书房里也一直亮着灯。

    李启最近除了清理府中眼线之外,也顺着顾俙给他的信息,去查了当年的事。他以要查阅高祖时外邦兵器形制为由,进了架阁库。在里面仔仔细细查阅了太上皇继位后征讨西南夷族的全部军报和记录。这场扫平西南的战事可以说是,开始得不明不白,结束的糊里糊涂。

    当时太上皇刚继位不久,朝内局势虽说已经稳定,但也远没有被太上皇牢牢掌握,实在不是一个挑起战事的好时机。各位保守派大臣也多有谏言,认为不宜擅动兵戈,应以安抚为主。更何况西南各族及邻国当时也没有任何异常,并没有人主动犯边,这战事完全是太上皇凭一己之力挑起的。

    而战事的结束,更是潦草地令人难以置信。大军一路向西南,先后扫平了当时的吴仪、南孟、宁、久曲四国,最后是努里。努里其实是暹罗与越两国之前最后一道屏障,大军深入西南密林不易,越国一直依靠周边国家庇佑,兵力羸弱,若当时大军压境,只怕第二日越国就归降了。然而太上皇扫平努里后,不知是不是被胜利冲昏了头,下旨要大军班师回朝……越国被这场战事吓得不轻,还没有讨论出一个应对方案,就发现贞武国竟退兵了。越国国王戮力纳立刻一封国书连夜送至暹罗,几乎是第二日,越就成了暹罗的属国。在经其后的二三十年,如今早没有人称自己是越人了,已经与暹罗本国毫无二致。

    更重要的是,李启在当初军报中,看到主帅与皇上通信中提到,“陛下送来的努里族详实情报,功不可没,若非早有准备,难以取得如此大胜”云云。那陛下刚登基不久,如何收集了努里族详实情报,又是为了什么?

    但假如这场战事全是为了九畹而去,那这里面种种异常之处,就全说通了……

    而之后不久,李启收到了顾俙暗中送去的一副画像,画像用的丝绢显然有些年头了,已经泛黄,卷轴也有些破损。李启小心打开画轴,却是自己母亲少年时在努里族生活时的画像。李启最近搜集母亲信息时,得了几幅母亲从前的画像,那眉眼间清丽无双的女子,他不会认错。画中母亲一袭青衣,头发高高梳起,手里拿着一柄长枪,在山村中与人比试。自己的母亲是来自努里族这件事,皇上究竟知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那当初母亲的死……

    李启从未如这几个月一般忙碌过。白日里忙着游山玩水,做足了不学无术的闲散郡王派头。晚上整理四处搜集的案卷、母亲的信息,以与顾俙给他的信息一一验证。还要与庆安私下商量,如何不动声色地把府里眼线逐渐清除干净。当然,有几次李启发现,他还没有动手,身边的眼线就突然遭遇意外,消失了。李启明白,应当是顾俙他们也在暗中动手帮助了自己。

    傍晚,一个新换的茶水丫鬟诗琴在给李启添茶的时候,忽然行了一个努里族的礼,然后对李启说:“三皇子见谅,早该和您表明身份的。我是努里族人,本名辛薇。今日收到消息,城主晚上要来见您。”

    李启着实震惊住了,这个丫鬟他知道的,前些日子把大皇子的一位眼线以手脚不干净的名义赶出府,自己让庆安从外面仔细挑了一个家世清白的,买了进来。因为要防着别人再安插眼线进来,庆安在挑人的时候,恨不得查了对方祖宗八代。李启实在想不通,顾俙是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安排了人在自己身边。不过如今对方坦坦荡荡的将身份亮明,李启也相信努里族对自己并无恶意,所以只能是苦笑一下。

    诗琴却好似看穿了李启的心思,补充道:“最近府里只打发了四个人,一个是大管事,由庆安公公任了,还有两人分别是院里的洒扫仆役和厨房的一位厨娘,那两人确实不是族里的!您也知道,那两位都四十几岁了,如今族里……四十以上的不过屈指可数那些。”说完这话诗琴眼神暗了一瞬。

    三皇子忽然想到,西南一战几乎屠尽努里族的青壮男子,按时间算,当时逃走的孩子们,如今也不过四十出头。剩下就是当初逃走的老弱,如今不知道还有多少在世。三皇子心猛然痛了一下。

    诗琴又继续说:“还有,城主并未让我隐藏身份。是我自己不相信三皇子您,所以入府后,没有表明身份,还请三皇子责罚。”说完小丫鬟规规矩矩跪在了李启面前。

    李启本来也没有生气,如今看对方态度诚恳,心里那点芥蒂也就消失了。让她起来,然后问道:“那如今为何又坦诚了身份?”

    诗琴仿佛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一下,说:“您收到婉贵妃画像那天,我过来添茶,当时您正望着画像流泪,没有注意到我,我就自己退下去了。我还知道,您最近在查当年的真相。其实您若想安稳做个郡王,完全可以不管这些,婉贵妃也并未抚养您长大,您大概对她也没有什么印象……”小丫鬟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坚定地说:“若您愿意为婉贵妃报仇,为努里族报仇,辛薇愿意誓死追随您!”

    李启没有想到能问出这么一番话,一时怔住,看着又跪在眼前的小丫鬟,不过十来岁,眼神却坚毅果敢,努里族的族人都是这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