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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太子

    过完正月,内务府的大管事东阳将新编制的采办预案呈到了皇上的御案前。李琼早朝因为钱粮的事,听户部尚书扯了两箩筐的废话,说财政多么艰难,此刻正头痛欲裂。这位户部尚书卢以道,是先帝留给李琼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每到年初要拨钱粮的时候,必要在金殿之上哭穷半月。伸手要钱的各部官员再如何急迫,也奈何不了这位当朝撒泼的老尚书,最终只得纷纷退让,将自己预算一减再减。

    虽然明知卢尚书不过是演戏给众人看,这接连几天下来,李琼也已经被吵得不耐烦起来。翻开采办预案,一看上门密密麻麻的数字,立刻皱眉。将奏折扔下,喝了口茶压压火气,让人去把东阳喊来。

    东阳到了御书房,皇上正在扶额,看他来了,找出采办预案问道:“你来和朕说说,今年这个预案与往年有何不同?”

    “大体类目还是那些,只是有几项内容到了年限,要重新遴选。”

    “哦,都哪几项?”

    “是六品以下宫人所用布料、御用瓷器和外邦香料这三项。”

    皇帝向后靠了靠,半眯着眼,似乎不在意的问道:“详细说说。”

    这话如何详细说有很大学问,若说了不该说的话,可能被皇上斥责,若该说的话没有说,会引皇上怀疑。一般人很难掌握好这里面的火候。但东阳在内务府当值多年,并做到大总管一职,靠得却不是察言观色、城府深沉,而是实话实说。

    东阳在李琼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投靠了李琼。李琼登基后,不急不缓地将他慢慢提升到了现在的位置,宫里并没有人注意到东阳与皇上之间特别的默契。但只有两人的场合里,东阳公公只信奉一条铁律,那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因此,内务府的事,即便出了差错,那也是皇上默许的差错,皇上可能会罚,但绝不会让人替代东阳。

    东阳往皇上身边凑了两步,一脸谄媚着说道:“其实这三样是一件事,宣贵妃给了奴才五万两银子,说今年想要外邦香料的采办落在她的人手里。奴才想着这事总要有个由头,就找了这么几个陪衬。”

    皇上被他气笑了:“好你个东阳,你要给贵妃做面子,用我的瓷器陪衬?”

    这话看似指责,实际语气都是调侃,东阳知道皇上没真生气,陪着笑说:“奴才这不是拿人家手短,没有法子嘛。皇上我把银票给您带来了,您收着!”说完从怀里掏了张五万两的银票,恭恭敬敬摆在御案上。

    皇上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扔了回去:“自己收着吧,我可不敢收东阳公公的孝敬。”不等东阳回答,皇上接着问道:“我记得香料分好多项?”

    东阳收起嬉皮笑脸,正色说:“是,一类是咱们贞武国自己产的香料,另一类是外邦贸易来的。不管是哪里产的,都按用途分三大类,一是庭院熏香,二是内室香料,还有一类是后宫娘娘身上贴身用的香粉。这次涉及的外邦香料主要是紫藤香、苏合香和乳香这三种,都是用在内室的。这三种还按品质分五级。”

    皇上打断了东阳:“原来是从哪里采办?”

    “原来是五香斋,之前和您说过,大皇子妃的远房亲戚。”

    “原来如此。”皇上想了想说道:“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就先办着去吧。”

    东阳得了皇上的准许,退了下去。这事既然皇上没有驳回,那宣贵妃的钱,自己就可以放心收下了。东阳迈着方步,晃回了自己的住处。让自己的徒弟小顺子去给宣贵妃送个消息,说皇上准了。

    徒弟小顺子乐得屁颠屁颠去了,果然得了宣贵妃的赏赐,抓着几片金叶子往回走。迎面遇见了内务府副管事之一方公公,这位方公公与东阳公公最不对付,两人如乌眼鸡一般,见面就掐。小顺子立刻夹了尾巴,开始往墙边上靠,希望对方看不见自己。可惜天不遂人意,方公公走到他边上,停住脚,转头看他一眼:“畏畏缩缩,成什么体统!你从哪里过来?”

    小顺子心想,师傅给自己起得这个名字啊,真是不吉利。就没有哪一回顺过!不敢说自己从宣贵妃处回来,小顺子编瞎话说道:“东阳公公让我去后厨问问,晚上有没有鸡汤。”

    “他倒会享受!”方公公盯着小顺子的脸看了一阵:“今年的采办预案,皇上准了吗?”

    这事即便小顺子不说,明天方公公也知道了,小顺子就不再隐瞒:“方公公真是消息灵通,皇上刚准了,要不是我刚好在东阳公公那里,我也还不知道呢。”

    方公公瞪了他一眼:“滚吧。”

    小顺子如蒙大赦,迅速跑远了。方公公则转身回了前面,给一个侍卫递了个条子。

    晚上大皇子就得了消息,皇上准了今年的采办预案。

    第二日皇帝上朝,以为今天卢大人也要继续他的表演,结果还没等卢大人开口,尚书令邝季舒就站了出来。尚书令先是云里雾里一通臣对武朝、对陛下衷心耿耿的屁话,然后峰回路转就是一句:“为国祚稳定,万民安泰计,臣请陛下早立太子。”让本来听得昏昏欲睡的皇帝一个措不及防,立刻眼睛瞪了老大。

    一时先是满堂具寂,然后不知道谁先开了头,大臣们就在下面窃窃私语起来,金殿上如进了一窝马蜂,嗡嗡不绝。

    李琼在上面望着自己这些各怀心思的大臣们,心里骂娘,却不露声色,喝起茶来。尚书令这些年一直支持大皇子,这也无可厚非,大皇子既是嫡出,又是长子,怎么论起来,这太子都是他的。更何况这些年在各处办差,还广有贤名。

    本来李琼也是这么想的,这皇位就顺理成章传给大皇子,他以后应也是位好皇帝。但这两年小四渐渐大了,看着他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性子、长相,李琼便想,自己身体康健,再看看也无妨。是以,昨天听说宣贵妃要争五香斋的外邦香料生意,他也没有驳回。谁知道,自己这位大儿子竟如此本事!不过一夜功夫,就找了尚书令来示威了!自己这些年,对大皇子是不是太优待了一些,让他都忘了身为臣子的本分!

    李琼在上面越想越气,又喝了两口茶,终于在一片嗡嗡声中开口:“尚书令以为何人可担任太子?”

    尚书令一脸正色:“臣以为,论嫡论长,都当立大皇子为太子。”

    早在刚刚尚书令站出来的时候,下面的大臣就已经在给自己的同好使眼色了。如今忽然提起立太子之事,大皇子一边的大臣自然是追随尚书令的态度,明里暗里支持就好。可支持其他皇子的大臣,这时候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陈闻之历来不支持大皇子,不管哪个皇子继位都好,唯独不能是大皇子。大皇子的皇子妃出自怀化将军府,而如今武朝,军队主要分两派,一边就是怀化将军向史为首的保守派,另一派就是陈闻之为首的激进派。两人结怨主要因为当初西突厥进犯时,理念不合。陈闻之主战,立劝皇上举兵扫平突厥,而怀化将军向史则主张以战促谈,认为突厥不过小国,让他们稍稍吃点苦头,自然就会归顺贞武。

    结果是,李琼年轻气盛,有这样青史留名的机会,哪里会退缩,让陈闻之领兵,直接出征突厥。陈闻之也没有令皇上失望,一鼓作气,直接打到了西突厥的皇城,砍了西突厥皇帝波波叶的脑袋,献给了李琼。自此,陈闻之成了平西将军,与怀化将军平起平坐,水火不容。而怀化将军支持的大皇子如果继位,那自己怕是第一个就要受排挤。

    就在陈闻之思考今日如何破局时,翰林学士纳兰正彬站了出来:“臣以为,尚书令所说立太子一事,确应尽早。于国于民,早立太子都有益处。不过这太子人选,也不急于一时。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经在朝任职,诸位大人有目共睹,均是治世良才。皇上如今正值盛年,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也渐渐大了,不如再考察一二。”

    纳兰大人是四皇子的授业师傅,日常没少为四皇子说好话,这个时候虽然他嘴里说的是另外三位皇子也要考察,不过谁都知道,他的意思就是要等四皇子大点再说。

    不过这话直接说到了陈闻之心里,今日这事,最主要是不能让皇上着急把太子之位定下来。先稳住形势,再徐徐图之。

    皇上听了纳兰正彬的话,只做思索状。然后就在底下大臣揣测圣意的时候,皇上点了一向中立的御史大夫楼克询大人,询问他的意见。

    楼大人只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臣以为,立太子之事乃关乎国祚的大事,自然应慎之又慎,既要尊祖宗礼法,又要细细体察各位皇子心志、性情、能力。陛下圣明,上天赋天命于陛下,自然也给了陛下可堪破世途国运的慧眼。臣认为,无论陛下立哪位皇子为太子,自然是受命于天,可堪大任。”

    楼大人这话,看似说了很多,其实核心意思不过是,皇上你看着办吧,您选谁都对。朝堂众人听了楼大人这话,心里鄙夷,却没一个敢显露在脸上。

    可皇上听了这通没有营养的话,脸色却好了一些,终于斟酌着开口:“这事确实要从长计议。众位爱卿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没什么别的事,今天都先退下吧。”

    本来要与卢大人争预算的各部官员早就忘了自己上朝的初衷,听了皇上的话,三五一群的嗡嗡着退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