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出游（三）
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收到过对方的消息，黄副官拿着纸条反复看了两遍，也没有看出什么破绽。
昨天将军一行人到的时候，章笑颜脸色惨白，好似还受了伤。黄副官晚上吃饭的时候，不动声色地与将军府的车夫闲谈，车夫这人平时沉默寡言，可一旦喝了酒，聊性上来，问一说十。添油加醋的说起出门时章笑颜与苗姨娘之间的冲突。
“那章姨娘平时就爱争风吃醋，这苗姨娘有了身孕，怕是她早看着不顺眼了。也是老天开眼，她伤人不成，自己倒摔了个狗啃泥，哈哈哈哈哈。大兄弟你当时没在，围了一圈丫鬟都拉不开，将军上去就把她治住了。嗝。”
黄副官听得心头起火，又不好打断对方，一口口闷酒灌下去，喝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的房间，直到今天早上还有些头疼。第二天，黄副官顶着格外昏沉的脑袋，吃完早饭回到房间，就看见桌子上静静摆着一张纸条。打开只有一行字：“上午在房间等你。”他立刻把纸条收好，确认了四下没人，又确认了两遍字迹，然后把纸条烧了。
黄副官名黄念华，之前在曲州时是风闻院参将柏孟雄手下一名风闻将。他与章笑颜是自小相识，在章景谦考取功名前，两家是邻居。章笑颜比黄念华小两岁，小时候白白胖胖的女娃娃总跟在隔壁哥哥身后，哥哥下河捞鱼，她就在岸边流哈喇子；哥哥上树摘桃，她就在树下把风。
后来章景谦发迹，章家就搬走了。黄念华也渐渐忘了身后的小屁孩，直到黄念华凭借着一身好武艺进了风闻院。黄念华的上司柏孟雄与章景谦是好友，有次柏孟雄说起风闻院几个武艺不凡的青年，提到了黄念华，章景谦想起自己从前邻居家的顽皮少年，便问了一嘴，发现果然是他。两人一时兴起，也唤了黄念华来，黄念华与章家便又有了往来。
不久，黄念华就在章家碰见了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章笑颜，还是如幼时一般爱笑，但已经有了少女的娇俏。黄念华在见到章笑颜那一刻，心就不自觉跳漏了一拍，少年懵懂青涩，并不知道这样的心情是什么，只当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之后黄念华经常私下找机会去见章笑颜。在章笑颜逛街的时候偶遇，装作不经意随手送她些糕点。借口去找章笑颜的哥哥们，顺便带些好玩的给她。
早熟的少女，没多久就看破了少年的心思，对方这样的爱慕，极大的满足了章笑颜的虚荣心。但章笑颜并没有真正将对方放在心上，因此也没有戳破对方的心思。
若陈闻之没有出现，也许某一天，少年的坚持终会打动对方，但命运从不按道理出牌，出游便要下雨，丰腴总要遭灾，陈闻之就这么不讲道理地闯入了章笑颜的视线。
黄念华得到消息的时候，章景谦已经与陈闻之将婚事谈妥了。黄念华犹如被一道闪电劈死在原地，只觉浑身焦麻疼痛，许久呆呆愣愣的跑回了家。黄念华想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辗转反侧，忍不住连夜翻墙去见了章笑颜。黄念华看见章笑颜的时候，章笑颜正沉浸在与陈闻之婚事将成的巨大喜悦中，既没有在意对方为什么这么晚悄悄来找她，也完全没有注意少年眼中的彷徨和失落，而是没心没肺地说道：“念华哥哥，我就要成亲了，我好开心。你是来祝福我的吗？”
黄念华千言万语都被少女眼中不加遮掩的幸福堵了回去，他退后一步，往阴影里靠了靠，强按下自己心中的酸楚，用格外干涩的声音勉强说了一句：“是，你放心，一定会幸福的。”然后就快速离开了章家。
就在章笑颜嫁给陈闻之不久，黄念华也找到了对方，俯身在陈闻之身前，希望对方给他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因黄念华武艺出众，陈闻之虽然在曲州时间不长，但对他也略有耳闻。陈闻之自己也是出身于风闻院，对院内的情况很了解，知道这些年风闻院并不如军队里机会多，这样年轻有为的小将，有这样的心思并不意外。彼时，陈闻之也正需要更多自己的人手，略一思考就答应下来。黄念华不久就收到了调令，编入了陈闻之的亲卫军中。
陈闻之到袁州之后，在边境上与吐蕃时不时就有些摩擦，黄念华不仅身先士卒，还在一次冲突中，替陈闻之挡了两刀。吐蕃骑兵的土刀，又沉又宽，这两刀，刀刀到骨，黄念华在床上烧了一周，在奈何桥边走了两遭，就在军医都摇头的时候，奇迹般地活了过来。自此黄念华成了陈闻之最倚重的下属之一。
那些年，黄念华跟在陈闻之身边，起初时不时会听到一些章姨娘的消息，章笑颜在将军府的日子仿佛还不错。但近几年，陈闻之几乎不再提及章笑颜，黄念华几乎听不到章笑颜相关的消息，就好像她消失在了深深的宅院之中。
后来，黄念华听说了苗姨娘的事，他有些担心章笑颜，但大户人家，哪家不是妻妾成群，即便是自己，难道就能保证这辈子只娶一个人吗？与其他人比起来，陈闻之的后宅已经算是清净的了，而且他跟在陈闻之身边多年，知道对方在大事上不会糊涂，对方日子总不会太糟。
但昨天，他远远看见章笑颜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可能错了。章笑颜的脸上全无当年的光彩，她表情麻木，脸色苍白，下巴还受了伤，整个人瘦得如纸片一般，仿佛一阵风就吹飞了。黄念华心里钝痛，呼吸急促，但将军就在眼前，多年的征战让他如今拥有了远超常人的自控力，调整好表情，他不露声色的回到自己房间。
他太想知道章笑颜的情况了，拿到纸条后，没有犹豫很久，他就决定铤而走险，去见见对方。他还是先打听了将军几人早上的行动，得知他们都离开了院子去了仙人谷，只有章笑颜没有出门，黄念华稍稍放下心。心想章笑颜留下应该就是在等自己，他避开了其他人，直接到了章笑颜屋前，没有敲门，直接闪身进了房间。
章笑颜正在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忽然有人进来，吓了她一跳。但看清楚对方的脸，她止住了自己想要呼叫的本能，将声音死死吞了回去。章笑颜觉得眼前这人仿佛有些不真实，一时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呆呆地望着对方。
黄念华两步走到章笑颜身前，看着对方憔悴的脸，低声问道：“你还好吗？出了什么事？”
章笑颜还有些没回过神，只下意识喊道：“念华哥哥……”
黄念华被她的样子吓到，忍不住上前握了一下对方冰凉的手：“笑颜，怎么了，你告诉我，我来帮你！”
“你？帮我？”章笑颜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嘲讽：“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帮我，事到如今，念华哥哥，没有人能帮我了。”
黄念华看着对方一潭死水般的眼睛，心痛的无法呼吸，还是哄着她说：“你别怕。笑颜，我在，我来了，一切都能解决的。不管你想要什么，我哪怕粉身碎骨都会想办法让你得到。”
“那你帮我杀了他们！”章笑颜忽然发狠，“季灵儿、苗慧萍！还有陈闻之！一个都不要放过！我要他们全部都去死！全都死！”
小金在看见黄念华闪身进了章姨娘房间时，就扭身往山谷奔去，苗姨娘与将军离开的时间不长，应该还没走远。果然，小金没跑几步就看见苗姨娘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小金远远朝苗姨娘打了个手势，苗姨娘心领神会，忽然捂着自己的肚子：“啊哟，将军，我有些腹痛。”
陈闻之紧张的过来扶住她：“怎么了，哪里不好？”
“我也不知道，忽然有点通，不然我们先回去，歇一会儿也许就好了。”
陈闻之不疑有他，带上苗姨娘两人就往回返。陈闻之常年习武，耳目过人，刚到院子附近，陈闻之就听到仿佛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有些警觉，示意苗姨娘在原处等一下。自己屏息往声音源头靠过去，只听到章姨娘房内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
“念华哥哥，我错了。我好糊涂，我当初不该稀里糊涂的嫁给他，如今都是我自作自受，怪不得旁人。”
章笑颜小声抽泣起来，黄念华见不得她哭，不由上前一把将人抱在了自己怀里：“好笑颜，不哭了。你知道我的心意，对不对？你若愿意，我带你离开陈家，咱们两个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可好？”
陈闻之大怒，顾不得其他，一把推开房门，看见黄念华正抱着章姨娘，一脚踹在桌子上，桌子向两人翻了过去。电光火石之间，黄念华转身用后背挡住了桌子，将章笑颜护在身前。
昨天将军一行人到的时候，章笑颜脸色惨白，好似还受了伤。黄副官晚上吃饭的时候，不动声色地与将军府的车夫闲谈，车夫这人平时沉默寡言，可一旦喝了酒，聊性上来，问一说十。添油加醋的说起出门时章笑颜与苗姨娘之间的冲突。
“那章姨娘平时就爱争风吃醋，这苗姨娘有了身孕，怕是她早看着不顺眼了。也是老天开眼，她伤人不成，自己倒摔了个狗啃泥，哈哈哈哈哈。大兄弟你当时没在，围了一圈丫鬟都拉不开，将军上去就把她治住了。嗝。”
黄副官听得心头起火，又不好打断对方，一口口闷酒灌下去，喝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的房间，直到今天早上还有些头疼。第二天，黄副官顶着格外昏沉的脑袋，吃完早饭回到房间，就看见桌子上静静摆着一张纸条。打开只有一行字：“上午在房间等你。”他立刻把纸条收好，确认了四下没人，又确认了两遍字迹，然后把纸条烧了。
黄副官名黄念华，之前在曲州时是风闻院参将柏孟雄手下一名风闻将。他与章笑颜是自小相识，在章景谦考取功名前，两家是邻居。章笑颜比黄念华小两岁，小时候白白胖胖的女娃娃总跟在隔壁哥哥身后，哥哥下河捞鱼，她就在岸边流哈喇子；哥哥上树摘桃，她就在树下把风。
后来章景谦发迹，章家就搬走了。黄念华也渐渐忘了身后的小屁孩，直到黄念华凭借着一身好武艺进了风闻院。黄念华的上司柏孟雄与章景谦是好友，有次柏孟雄说起风闻院几个武艺不凡的青年，提到了黄念华，章景谦想起自己从前邻居家的顽皮少年，便问了一嘴，发现果然是他。两人一时兴起，也唤了黄念华来，黄念华与章家便又有了往来。
不久，黄念华就在章家碰见了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章笑颜，还是如幼时一般爱笑，但已经有了少女的娇俏。黄念华在见到章笑颜那一刻，心就不自觉跳漏了一拍，少年懵懂青涩，并不知道这样的心情是什么，只当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之后黄念华经常私下找机会去见章笑颜。在章笑颜逛街的时候偶遇，装作不经意随手送她些糕点。借口去找章笑颜的哥哥们，顺便带些好玩的给她。
早熟的少女，没多久就看破了少年的心思，对方这样的爱慕，极大的满足了章笑颜的虚荣心。但章笑颜并没有真正将对方放在心上，因此也没有戳破对方的心思。
若陈闻之没有出现，也许某一天，少年的坚持终会打动对方，但命运从不按道理出牌，出游便要下雨，丰腴总要遭灾，陈闻之就这么不讲道理地闯入了章笑颜的视线。
黄念华得到消息的时候，章景谦已经与陈闻之将婚事谈妥了。黄念华犹如被一道闪电劈死在原地，只觉浑身焦麻疼痛，许久呆呆愣愣的跑回了家。黄念华想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辗转反侧，忍不住连夜翻墙去见了章笑颜。黄念华看见章笑颜的时候，章笑颜正沉浸在与陈闻之婚事将成的巨大喜悦中，既没有在意对方为什么这么晚悄悄来找她，也完全没有注意少年眼中的彷徨和失落，而是没心没肺地说道：“念华哥哥，我就要成亲了，我好开心。你是来祝福我的吗？”
黄念华千言万语都被少女眼中不加遮掩的幸福堵了回去，他退后一步，往阴影里靠了靠，强按下自己心中的酸楚，用格外干涩的声音勉强说了一句：“是，你放心，一定会幸福的。”然后就快速离开了章家。
就在章笑颜嫁给陈闻之不久，黄念华也找到了对方，俯身在陈闻之身前，希望对方给他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因黄念华武艺出众，陈闻之虽然在曲州时间不长，但对他也略有耳闻。陈闻之自己也是出身于风闻院，对院内的情况很了解，知道这些年风闻院并不如军队里机会多，这样年轻有为的小将，有这样的心思并不意外。彼时，陈闻之也正需要更多自己的人手，略一思考就答应下来。黄念华不久就收到了调令，编入了陈闻之的亲卫军中。
陈闻之到袁州之后，在边境上与吐蕃时不时就有些摩擦，黄念华不仅身先士卒，还在一次冲突中，替陈闻之挡了两刀。吐蕃骑兵的土刀，又沉又宽，这两刀，刀刀到骨，黄念华在床上烧了一周，在奈何桥边走了两遭，就在军医都摇头的时候，奇迹般地活了过来。自此黄念华成了陈闻之最倚重的下属之一。
那些年，黄念华跟在陈闻之身边，起初时不时会听到一些章姨娘的消息，章笑颜在将军府的日子仿佛还不错。但近几年，陈闻之几乎不再提及章笑颜，黄念华几乎听不到章笑颜相关的消息，就好像她消失在了深深的宅院之中。
后来，黄念华听说了苗姨娘的事，他有些担心章笑颜，但大户人家，哪家不是妻妾成群，即便是自己，难道就能保证这辈子只娶一个人吗？与其他人比起来，陈闻之的后宅已经算是清净的了，而且他跟在陈闻之身边多年，知道对方在大事上不会糊涂，对方日子总不会太糟。
但昨天，他远远看见章笑颜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可能错了。章笑颜的脸上全无当年的光彩，她表情麻木，脸色苍白，下巴还受了伤，整个人瘦得如纸片一般，仿佛一阵风就吹飞了。黄念华心里钝痛，呼吸急促，但将军就在眼前，多年的征战让他如今拥有了远超常人的自控力，调整好表情，他不露声色的回到自己房间。
他太想知道章笑颜的情况了，拿到纸条后，没有犹豫很久，他就决定铤而走险，去见见对方。他还是先打听了将军几人早上的行动，得知他们都离开了院子去了仙人谷，只有章笑颜没有出门，黄念华稍稍放下心。心想章笑颜留下应该就是在等自己，他避开了其他人，直接到了章笑颜屋前，没有敲门，直接闪身进了房间。
章笑颜正在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忽然有人进来，吓了她一跳。但看清楚对方的脸，她止住了自己想要呼叫的本能，将声音死死吞了回去。章笑颜觉得眼前这人仿佛有些不真实，一时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呆呆地望着对方。
黄念华两步走到章笑颜身前，看着对方憔悴的脸，低声问道：“你还好吗？出了什么事？”
章笑颜还有些没回过神，只下意识喊道：“念华哥哥……”
黄念华被她的样子吓到，忍不住上前握了一下对方冰凉的手：“笑颜，怎么了，你告诉我，我来帮你！”
“你？帮我？”章笑颜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嘲讽：“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帮我，事到如今，念华哥哥，没有人能帮我了。”
黄念华看着对方一潭死水般的眼睛，心痛的无法呼吸，还是哄着她说：“你别怕。笑颜，我在，我来了，一切都能解决的。不管你想要什么，我哪怕粉身碎骨都会想办法让你得到。”
“那你帮我杀了他们！”章笑颜忽然发狠，“季灵儿、苗慧萍！还有陈闻之！一个都不要放过！我要他们全部都去死！全都死！”
小金在看见黄念华闪身进了章姨娘房间时，就扭身往山谷奔去，苗姨娘与将军离开的时间不长，应该还没走远。果然，小金没跑几步就看见苗姨娘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小金远远朝苗姨娘打了个手势，苗姨娘心领神会，忽然捂着自己的肚子：“啊哟，将军，我有些腹痛。”
陈闻之紧张的过来扶住她：“怎么了，哪里不好？”
“我也不知道，忽然有点通，不然我们先回去，歇一会儿也许就好了。”
陈闻之不疑有他，带上苗姨娘两人就往回返。陈闻之常年习武，耳目过人，刚到院子附近，陈闻之就听到仿佛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有些警觉，示意苗姨娘在原处等一下。自己屏息往声音源头靠过去，只听到章姨娘房内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
“念华哥哥，我错了。我好糊涂，我当初不该稀里糊涂的嫁给他，如今都是我自作自受，怪不得旁人。”
章笑颜小声抽泣起来，黄念华见不得她哭，不由上前一把将人抱在了自己怀里：“好笑颜，不哭了。你知道我的心意，对不对？你若愿意，我带你离开陈家，咱们两个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可好？”
陈闻之大怒，顾不得其他，一把推开房门，看见黄念华正抱着章姨娘，一脚踹在桌子上，桌子向两人翻了过去。电光火石之间，黄念华转身用后背挡住了桌子，将章笑颜护在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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