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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一杯又一杯

    石文翠调任建州不过几年,之前是怀化将军手下一名参将。陈闻之及几位心腹将领离开后,最了解建州目前守备部署的人,就是他了。

    三皇子与石文翠正在参详建州城内外守备图,就有官兵来报,说暹罗大军压城,要发动进攻了。此时,陈闻之刚刚被押送离开,城里士兵还在临阵换将的人心浮动之中,突遇军情,乱如一锅蚂蚁。

    三皇子却并不惊慌,命徐化先带五千陈闻之的亲兵出阵。

    这些兵都是陈闻之手下的精锐,自然也异常忠心。刚刚听说陈闻之被押送回武安,就已经暗中准备先扣住三皇子,再救回陈闻之了。此时三皇子派他们率先出战,他们都认为三皇子是要清洗陈闻之旧部,让他们出去送死。有位名叫柴昌甲的队正听到军令后,立刻集合了其他几位队正,私下商议,说道:“陈将军被押送回去,三皇子现在这是准备让我们去送死。即便我们侥幸战胜,只怕咱们以后在贞武国也没有出路了,哥几个不如直接投了暹罗吧,一路打到武安,救出将军!”

    副将徐化完全不知道下面这些队正的打算,他本来领命带队打头阵还有些担心,怕下面这些兵不听指令,但他到了以后,发现几位队正异常听话,兵卒井井有条,丝毫不见慌乱。徐化心里不由感叹,真是精兵,突逢大变,也秩序井然。

    城门打开,徐化带兵到了城外,对面暹罗的先锋部队也大约是五千,两军相距不足百步。徐化看着自己带来的精锐都配备了新型连弩,对面还是老式弩箭,觉得这一战已经胜券在握了,自己马上就要立下头功。

    下一刻,柴昌甲一个抬手,几名队正从身后将徐化按住,绑于阵前。还未等徐化惊呼,就被堵住了嘴。柴昌甲下马,在众目睽睽之下,丢掉武器,将绑好的徐化推在身前,举着手走向了暹罗大军。

    徐化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这是要临阵投敌!只可惜他已经被擒住,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被推着走向了暹罗大军。

    米坤原计划是用相同兵力实力碾压对方,先挫一挫贞武军士气,然后一战打垮对方。现在看来,都不用自己动手了。看柴昌甲走到跟前,米坤握着马鞭走了上去。柴昌甲单膝跪地,说明来意。

    米坤笑着走到柴昌甲身前,低头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接受你们的投降!”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我需要你为我暹罗大军做一件事,你可愿意?”

    柴昌甲:“但凭将军吩咐。”

    米坤很满意,哈哈笑着说:“好,那你当着贞武大军的面,亲吻一下我暹罗军旗!”

    柴昌甲略一犹豫:“好!”

    对面建州城墙上,千万士兵亲眼看到,柴昌甲亲吻了暹罗军旗,并高举军旗向建州方向摇旗。之后出战的精锐,纷纷放下武器,朝暹罗大军走去。米坤带着刚投降的五千精兵,退回了暹罗大营。

    三皇子则板着脸下了城楼。跟着他的一众官员,此时没有一个敢出声。

    经此一事,建州所有武将人人自危,生怕被临阵倒戈一事波及。三皇子不知道从哪里调来一队亲卫。单看身材,各个龙精虎猛,为了立威,有几人在校场与之前军中好手过了几招,军中高手被打得毫无反抗之力。短短几日,建州驻军所有重要职位,都换成了三皇子的自己人,且底下兵卒也并无不服。更妙的是,在建州驻军换人这期间,暹罗大军也陷入了僵持,并未再次攻城。

    陈闻之被押送到武安那天是一个雨天。广志本来担心囚车入城,引人注意,怕在城里引起骚动。但看外面雨势不小,街上估计人不多,迅速通过应无碍,于是吩咐快速进城,直接押送至天牢。

    可事与愿违,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有人在街上喊道:“通敌的奸细陈闻之押回来了!”

    这一声喊如平地惊雷,两边的房屋门口纷纷有人探头出来,也不知道是谁带头,扔了一个臭鸡蛋过去,于是各种烂菜、脏水、腌臜之物如雨般砸向牢车中的陈闻之。陈闻之被堵着嘴,开始还试图呜了几声,不知道是要为自己辩解什么,但立刻就被扔来的石头砸中了额角,眼冒金星。

    街边众人看他被砸的不再出声,却更起劲了,于是更多的硬物被投向囚车之中。

    街角的酒楼窗口,顾俙一边举杯与张曼碰了碰,一边冷冷看着下面陈闻之被砸的狼狈样子。张曼死死捏着杯子,一口将里面的冷酒饮下,然后稍稍用力将酒杯抛下。只见酒杯又快又直,直接穿过囚车栏杆,砸在陈闻之肋骨处。

    张曼又拿起一只杯子,一只只杯子如暗器一般,由上至下,连续砸向了陈闻之的手腕、手臂、肋骨、腰腹、大腿、小腿、脚腕。不过短短一条街的距离,陈闻之身上各处骨头都被砸断了,他此时已经明白有人在暗处偷袭他,并非一般民众的乱砸。但他被堵着嘴,完全说不了话。

    即便他能说,此时街上民众都在高喊着打死卖国贼,喧闹异常,根本不会有人听见他的声音。陈闻之只能尽量抱紧自己,护住脑袋,缩在囚车一角。他这一生从未如此屈辱过,但此时他根本想不到自己有多狼狈,一心只求保命。

    张曼此时早已经泪流满面,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父亲死的那天夜里,她光着脚跑在街上,顾不得石板冰冷,脚被石子划破,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吞没了当铺。

    顾俙从始至终没有制止张曼,即便顾俙还有其他复仇的计划,但他比任何人都更加理解张曼想要手刃杀父仇人的心情,于是他只是看着张曼,一个又一个,将桌上的酒杯扔光。此时见张曼停手,他走到张曼身后,轻轻按住了张曼因哭泣而颤抖的双肩。然后轻声说道:“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的。”

    广志此时在囚车后面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也注意到陈闻之好像受伤了,但此时周围都是人,群情激愤,实在难以快速通过。让手下去驱赶民众,只怕要激起更大矛盾,他只能一言不发,皱着眉催促前面,尽量快一些。

    这短短的进城之路,好像比他之前半个月走得都更加艰难。一直到天牢门口,还有民众尾随着车队。总算把人押入天牢后,看守看了一眼,上去伸手探了探陈闻之的鼻息,确认还活着,才在交接文书上盖了章。

    陈闻之是重犯,两个看守也不管他断了几根骨头,一头一尾抬着,把他扔进了最里面的黑牢,陈闻之被这一摔,摔得差点疼晕过去。然后厚重的铁门哐一声关上,陈闻之的世界安静了。他只能听到自己不均匀的呼吸,品尝自己嘴里泛起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