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锦绣前程
悦悦裁缝铺的管事张大娘今年已经五十岁了，张大娘有一手极漂亮的绣活，无论是花朵还是动物，都能绣得不落俗套、栩栩如生，听说是年轻时候在江南学的。武安城里好多官眷都很喜欢张大娘的手艺，不过年纪大了之后，她眼睛大不如从前，很少亲自动手了，都是让小徒弟们代劳。
这样一个刺绣师傅要离开裁缝铺，掌柜当然是再三挽留，怎奈工钱给涨了一倍，张大娘还是笑着摇头，说自己年纪大了，要回老家去养老。掌柜只能苦笑着给张大娘结算工钱，又自己做主给她加了个大红包，说是一点心意。张大娘掂了掂分量，知道这份心意不轻，真心实意谢了掌柜，把钱塞进小包袱里，离开了裁缝铺。
拐了一个弯后，张大娘脚步忽然加快，在小巷间来回穿梭。边走边留意身后，转了好几个弯，确认身后没有人，才往住的地方走回去。
进屋后，迅速关好院门，张大娘快步走进房间里。房间里东西有些凌乱，显然她之前正在收拾东西。张大娘把收拾好的细软从床下炕坑里扒出来，与刚刚发的工钱和红包装在一处，又放进去几件不起眼的换洗衣服。
做好这一切，张大娘给自己换了深青色粗布对纹大袄，包了个头巾，在床边坐下，焦急地等待起来。
她在等自己闺女李锦绣。锦绣十岁上下，被送到了将军府里做小丫鬟。张大娘并非养不起锦绣，不过是听说在大户人家当过差，以后嫁人，夫家忌惮她从前的关系，也不敢太过为难。谁能想到，一向乖巧懦弱的锦绣，几年后喜欢上了将军。
而将军发现了这件事之后，并未和李锦秀点破，却让潘子绣找上了张大娘。张大娘因手艺好，常在达官显贵的后院出入，潘子绣要她将那些大臣后院的私密记下来，告诉陈闻之。并且潘子绣说，只要她好好干，将军以后就找个机会抬李锦绣做姨娘，也算是有个好归宿。如果张大娘不干，将军就干脆糟蹋了李锦绣，留在府里做个低等丫鬟。
张大娘年轻守寡，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对方有权有势，张大娘只能从命。之后很多年里，张大娘一直在暗中为陈闻之传递消息。
一直到前些日子，将军府被朝廷查抄了，张大娘听到消息，赶紧跑去将军府门口，希望能把锦绣领回家，结果她还是去晚了一步。将军府的主子们都被抓，下了狱。下人们有些趁乱跑了，还有一些被潘子绣转移走了，而李锦绣就在其中。
张大娘按照平时联系的方法，留了暗号，终于等来了接头的人。张大娘让对方给潘子绣带了一封信，求他放了李锦绣，他们娘儿两立刻离开武安，永远不会再回来。就在昨天，有人送来了消息，说这两天就让李锦绣回家，让她晚上在家等着。
外面渐渐黑了，张大娘点起了油灯，继续等锦绣回家，她已经计划好了，只要锦绣到家，他们就立刻离开。先去南城的悦来客栈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出城，离开武安，越远越好。张大娘计划是先去庆州，她听说南面和东面都在打仗，最近有钱人也都往庆州逃，她的手艺在那里也能养活两人。
可夜深了也一直没有动静，张大娘有些瞌睡，不停点着头。外面打更声音响起，二更天了，看来锦绣今天是回不来了，张大娘准备躺下睡一会儿。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落在了院子中，轻手轻脚朝屋子走来。张大娘刚躺下，就被轻轻的门响惊动，她以为是锦绣回来了，立刻坐了起来，想要迎出去，一边起身一边问：“是锦绣吗？”
门外的人被她的询问提醒，立刻闪身进门，直接举刀扑向张大娘。张大娘恍惚间明白来人不是锦绣，就在对方扑过来时，本来已经躲不过去的张大娘，慌忙间被门槛绊倒，整个人向后倒下去，阴差阳错躲开了对方的刀口，但重重摔在了地上。对方第二刀接踵而至，就到张大娘以为自己再也躲不过去了时，一道利箭刺穿窗纸射中了对方握刀的手，对方的刀当时脱手，掉在地上。随后窗外又射来一箭，直接穿过对方咽喉。进屋行凶的刺客被一箭射死，捂着喉咙，来不及发出声音，缓缓倒下。
对方的血喷了张大娘一身，张大娘已经吓傻了，甚至摒住了呼吸，连喘气都不敢。顾俙从对面屋顶跳下来，看见地上的瑟瑟发抖的张大娘，伸手扶她起来，她却条件反射一般，往后缩了缩。
顾俙想了想，把前面行凶的刺客面巾摘下，正是前几天潘子绣派来与张大娘接头的人。张大娘满脸不可置信。顾俙这时轻声说：“跟我走吧，他们还会来的。”
张大娘点头，终于扶着墙站起来，不顾身上的血迹，从炕坑里扒出准备好的包袱，跟着顾俙离开。
张大娘被顾俙带到一个偏僻院落住下，有一个小丫鬟帮她换了身衣裳，她浑浑噩噩躺在床上，忍不住回想刚刚发生的事。张大娘常年与达官贵人打交道，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听说陈闻之要被押回来受审了，而张大娘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对方要杀她灭口。而这些有钱有权的人，向来心狠手辣，斩草除根……她的锦绣，只怕也……
想到自己的女儿，张大娘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可她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安全，根本不敢发出声音，蒙着被子，死死咬着嘴唇。
第二天，顾俙又来看张大娘，张大娘此时已经平静下来，面如死灰的坐在桌前。看见顾俙进来，张大娘还是勉强起身行礼，感谢顾俙的救命之恩，之后就不再说话。
顾俙开门见山说道：“陈闻之给你了一个瓷瓶，让你送到了大皇子府，给了一个叫冬芹的丫鬟，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张大娘忽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顾俙。顾俙并没有等她回答，而是继续说道：“那个瓷瓶里面装的是一种毒药，而冬芹将毒药下在了大皇子和皇子妃的汤中，所以他们都被毒死了。”
张大娘瞪大眼睛，捂着自己张大的嘴，不让自己发出惊呼。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给冬芹的是毒药，她以为自己只是传递什么消息。更让她无法想到的是，这个毒，最终毒死了皇子。
看着张大娘微微放大的瞳孔，顾俙分辨出张大娘脸上真实的意外，明白她并不知道实情。然后说：“这是足以致陈闻之九族于死地的大罪，但即便你不去说出这件事，陈闻之也已经死定了，只不过是死法的差异而已。”
顾俙停了一下，仿佛在措辞，但最终放弃了：“你女儿已经死了，你可以带着你的包袱，尽快离开武安，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听到女儿已经死了这句话，张大娘眼泪又不受控制流了下来，而她面无表情，仿佛不知道自己在流泪。
“你想一想，如果要离开，和外面的那个丫鬟说，她会帮你安排好。”顾俙说完就起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张大娘忽然站起来，拉住顾俙。
“我不走了！”
顾俙惊讶地回头看着她。
张大娘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然后看着顾俙的眼睛说：“我不走了！我一把年纪，走不动了，您帮帮我，我去把这件事说出来。不能让我闺女白死！”
顾俙点头：“好，那我明天让人送你去大理寺，你到那里，只需要实话实说就好。我会尽量让人在里面关照你……不受太多苦。”
张大娘当然明白，自己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毕竟是谋杀皇子，自己怎么可能活着离开，可她已经不在乎了。她现在只想早点与女儿团聚。
这样一个刺绣师傅要离开裁缝铺，掌柜当然是再三挽留，怎奈工钱给涨了一倍，张大娘还是笑着摇头，说自己年纪大了，要回老家去养老。掌柜只能苦笑着给张大娘结算工钱，又自己做主给她加了个大红包，说是一点心意。张大娘掂了掂分量，知道这份心意不轻，真心实意谢了掌柜，把钱塞进小包袱里，离开了裁缝铺。
拐了一个弯后，张大娘脚步忽然加快，在小巷间来回穿梭。边走边留意身后，转了好几个弯，确认身后没有人，才往住的地方走回去。
进屋后，迅速关好院门，张大娘快步走进房间里。房间里东西有些凌乱，显然她之前正在收拾东西。张大娘把收拾好的细软从床下炕坑里扒出来，与刚刚发的工钱和红包装在一处，又放进去几件不起眼的换洗衣服。
做好这一切，张大娘给自己换了深青色粗布对纹大袄，包了个头巾，在床边坐下，焦急地等待起来。
她在等自己闺女李锦绣。锦绣十岁上下，被送到了将军府里做小丫鬟。张大娘并非养不起锦绣，不过是听说在大户人家当过差，以后嫁人，夫家忌惮她从前的关系，也不敢太过为难。谁能想到，一向乖巧懦弱的锦绣，几年后喜欢上了将军。
而将军发现了这件事之后，并未和李锦秀点破，却让潘子绣找上了张大娘。张大娘因手艺好，常在达官显贵的后院出入，潘子绣要她将那些大臣后院的私密记下来，告诉陈闻之。并且潘子绣说，只要她好好干，将军以后就找个机会抬李锦绣做姨娘，也算是有个好归宿。如果张大娘不干，将军就干脆糟蹋了李锦绣，留在府里做个低等丫鬟。
张大娘年轻守寡，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对方有权有势，张大娘只能从命。之后很多年里，张大娘一直在暗中为陈闻之传递消息。
一直到前些日子，将军府被朝廷查抄了，张大娘听到消息，赶紧跑去将军府门口，希望能把锦绣领回家，结果她还是去晚了一步。将军府的主子们都被抓，下了狱。下人们有些趁乱跑了，还有一些被潘子绣转移走了，而李锦绣就在其中。
张大娘按照平时联系的方法，留了暗号，终于等来了接头的人。张大娘让对方给潘子绣带了一封信，求他放了李锦绣，他们娘儿两立刻离开武安，永远不会再回来。就在昨天，有人送来了消息，说这两天就让李锦绣回家，让她晚上在家等着。
外面渐渐黑了，张大娘点起了油灯，继续等锦绣回家，她已经计划好了，只要锦绣到家，他们就立刻离开。先去南城的悦来客栈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出城，离开武安，越远越好。张大娘计划是先去庆州，她听说南面和东面都在打仗，最近有钱人也都往庆州逃，她的手艺在那里也能养活两人。
可夜深了也一直没有动静，张大娘有些瞌睡，不停点着头。外面打更声音响起，二更天了，看来锦绣今天是回不来了，张大娘准备躺下睡一会儿。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落在了院子中，轻手轻脚朝屋子走来。张大娘刚躺下，就被轻轻的门响惊动，她以为是锦绣回来了，立刻坐了起来，想要迎出去，一边起身一边问：“是锦绣吗？”
门外的人被她的询问提醒，立刻闪身进门，直接举刀扑向张大娘。张大娘恍惚间明白来人不是锦绣，就在对方扑过来时，本来已经躲不过去的张大娘，慌忙间被门槛绊倒，整个人向后倒下去，阴差阳错躲开了对方的刀口，但重重摔在了地上。对方第二刀接踵而至，就到张大娘以为自己再也躲不过去了时，一道利箭刺穿窗纸射中了对方握刀的手，对方的刀当时脱手，掉在地上。随后窗外又射来一箭，直接穿过对方咽喉。进屋行凶的刺客被一箭射死，捂着喉咙，来不及发出声音，缓缓倒下。
对方的血喷了张大娘一身，张大娘已经吓傻了，甚至摒住了呼吸，连喘气都不敢。顾俙从对面屋顶跳下来，看见地上的瑟瑟发抖的张大娘，伸手扶她起来，她却条件反射一般，往后缩了缩。
顾俙想了想，把前面行凶的刺客面巾摘下，正是前几天潘子绣派来与张大娘接头的人。张大娘满脸不可置信。顾俙这时轻声说：“跟我走吧，他们还会来的。”
张大娘点头，终于扶着墙站起来，不顾身上的血迹，从炕坑里扒出准备好的包袱，跟着顾俙离开。
张大娘被顾俙带到一个偏僻院落住下，有一个小丫鬟帮她换了身衣裳，她浑浑噩噩躺在床上，忍不住回想刚刚发生的事。张大娘常年与达官贵人打交道，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听说陈闻之要被押回来受审了，而张大娘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对方要杀她灭口。而这些有钱有权的人，向来心狠手辣，斩草除根……她的锦绣，只怕也……
想到自己的女儿，张大娘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可她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安全，根本不敢发出声音，蒙着被子，死死咬着嘴唇。
第二天，顾俙又来看张大娘，张大娘此时已经平静下来，面如死灰的坐在桌前。看见顾俙进来，张大娘还是勉强起身行礼，感谢顾俙的救命之恩，之后就不再说话。
顾俙开门见山说道：“陈闻之给你了一个瓷瓶，让你送到了大皇子府，给了一个叫冬芹的丫鬟，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张大娘忽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顾俙。顾俙并没有等她回答，而是继续说道：“那个瓷瓶里面装的是一种毒药，而冬芹将毒药下在了大皇子和皇子妃的汤中，所以他们都被毒死了。”
张大娘瞪大眼睛，捂着自己张大的嘴，不让自己发出惊呼。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给冬芹的是毒药，她以为自己只是传递什么消息。更让她无法想到的是，这个毒，最终毒死了皇子。
看着张大娘微微放大的瞳孔，顾俙分辨出张大娘脸上真实的意外，明白她并不知道实情。然后说：“这是足以致陈闻之九族于死地的大罪，但即便你不去说出这件事，陈闻之也已经死定了，只不过是死法的差异而已。”
顾俙停了一下，仿佛在措辞，但最终放弃了：“你女儿已经死了，你可以带着你的包袱，尽快离开武安，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听到女儿已经死了这句话，张大娘眼泪又不受控制流了下来，而她面无表情，仿佛不知道自己在流泪。
“你想一想，如果要离开，和外面的那个丫鬟说，她会帮你安排好。”顾俙说完就起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张大娘忽然站起来，拉住顾俙。
“我不走了！”
顾俙惊讶地回头看着她。
张大娘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然后看着顾俙的眼睛说：“我不走了！我一把年纪，走不动了，您帮帮我，我去把这件事说出来。不能让我闺女白死！”
顾俙点头：“好，那我明天让人送你去大理寺，你到那里，只需要实话实说就好。我会尽量让人在里面关照你……不受太多苦。”
张大娘当然明白，自己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毕竟是谋杀皇子，自己怎么可能活着离开，可她已经不在乎了。她现在只想早点与女儿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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