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女频频道 » 晋书卫氏传 » 第二章 选魁

第二章 选魁

    画舫是漂泊在秦淮河上的楼阁,正如其中的男女既寻欢作乐,又风雨飘摇。白日里它背倚朱雀街,停泊在步月桥边,华灯初上的时候,它满载酒与月色,沿着秦淮的水榭烟火往浮世的彼岸去。

    今夜月色衬得上鹊桥神话,而帝都的万人空巷,也衬得上本朝的浮华,男女老少,都挤在步月桥上,想一睹所谓芳华绝代的魁首真容。

    在一阵箜篌喑哑的闷响后,雕花龙头上缓缓站起一个女子的身形,她倚着月色,用轮廓舞出了飞天般美艳而不流俗的意象。

    不知何时,风起长夜,披帛翻飞,女子手中多了一支阮咸琴,亦即琵笆,转轴拨弦时已听得出琴法纯熟。

    她的乐声,清丽哀婉,像夜泊水面江南的的风。座中老幼哑然失声,天地间静得足以听见河水拍岸,当所有人沉浸在琵琶的余韵里时,女子已走下龙头,乘上辇向岸边来。特制的辇车有两人高,数马并驾,拉动辇车缓缓驶入人群,而陈莺莺怀抱阮咸琴立于莲花座上,让座下信众皆可一睹其绝代芳华。

    辇车在密集的人群中像是船头分水一般,自然地划出一条航道,而俯视街巷的阁楼上,有一个目光始终注视陈莺莺,他的指间把玩着几粒飞石,伺机而动。

    行至茶馆阁楼前约摸七尺的位置,人流的间隙恰暴露出两匹过弯的黑马,他暗用飞石,不偏不倚击中外侧匹的后腿,那马嘶鸣一声扬起前蹄,与并驾的两马偏了航,车夫奋力拉缰绳,而那几匹马在人群里横冲直撞,全然不受控制。

    车顶上的莲花座倾向一边,隐没在人群中司马邵,窥见陈莺莺摇摇欲坠,正欲出手,一道白色身影,从茶馆阁楼一跃而下,恰落至莲花座上,接住了上半身倾出辇车的陈莺莺,在辇车即将侧翻时,借力一蹬,抱着那女人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与此同时,花车轰然翻倒,扬起一片烟尘。

    莺莺周身披帛随风散落,此时只着一件肚兜,这位出手相救的白衣公子搂着她,用上衫大袖遮掩她曝露在外的瓷白色肌肤。他迅速用目光确认了陈莺莺后腰上的狼纹刺青,而后脱下自己的大袖衫,罩在莺莺肩上。

    此时扬尘落定,人群重重叠叠地围住二人,不知是谁率先鼓起掌,而后人群掌声迭起,连连叫好。

    竟然是他--

    阁楼上,司马邵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这对男女,他明明说过不会再关心和陈莺莺相关的任何事情,却还是忍不住,看看陈莺莺抛弃他,到底是为了怎样一个男人。

    那白衣公子蒙着面纱,露出一双秋波暗涌的眸子,陈莺莺慌乱地低下头,将无处安放的目光藏在男人胸口。

    “姑娘没事吧?”

    她的神智全然被男人胸前的墨玉挂坠吸引了去--这是她一位亲旧的贴身物件--

    她难以置信地抬眼,望进公子那双无比熟悉的眼眸,她不能更加确认,这个男人就是她始终惦念的人。

    “姑娘?”

    男人温润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她回过神来,欠身行礼道:“多谢公子。”

    那白衣公子也作揖回敬,正欲转身,陈莺莺双唇微微翕动,她本想问公子姓甚名谁如今家住何处,营何生业,又担心太过唐突,她怕这不期而遇就此别过后,再见不到他,情急之下小声唤道:“公子。”

    男人回身,陈莺莺迅速扫视了一眼人群,而后拔下高耸发髻上的金钏,塞进白衣公子手中。

    全场哗然,虽然这位公子没有参与比试,也不曾投递名帖表示倾心,但场中无人阻挠一段英雄救美的良缘,只是无缘与陈莺莺交谈者难免叹惋。

    司马壑愣了一刻才攥住那金钏。

    阁楼上,司马邵按捺不住。陈莺莺接受他人求爱便罢了,这个男人是他的族侄,心有城府,深不可测,而今使出这样的伎俩接近陈莺莺,恐怕不只是示爱那么简单。

    他方欲起身,便被身旁女扮男装的随侍掣住,那女子低声道:“主子,犯不着触他的霉头。何况,他若知道您和莺莺姑娘的关系,借题发挥怎么办?”

    此时陈莺莺转身,脚下吃痛,一个踉跄,摔进白衣公子怀里,他二人目光同时望向女人使不上力的脚踝,司马壑顺势横抱起莺莺,向人群外,教坊的方向走去。

    他和拓跋弢约定过,用毫发无伤的陈莺莺换他父王的自由。若可汗唯一的女儿,拓跋徵,亦即如今的陈莺莺,能成为他的女人,那他想要漠北的兵力还不是易如反掌。他确实想接近陈莺莺,但不是巧取豪夺,本有环环相扣的设计,没想到陈莺莺这么轻易就将信物给了他……那不如将计就计,司马壑将陈莺莺送到厢房外,疏离地交代了几句,连名姓也没有打听便离开了。

    天色渐晚,外街寂静无人,司马邵转过街角,恰拦住司马壑的去路。

    男人见是他,不客气地呛道:“王爷有此闲情逸致跟踪我?”

    司马邵平静道:“不如皇侄,刚解除软禁就有心思寻花问柳。”

    “与你何干?”

    司马邵走近了几步,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利用女人未免太下流。”

    “利用?王爷以为人人都和自己一样。”

    司马邵冷笑一声,指着他的胸口道:“你以为本王看不到你飞石惊马?”

    司马壑望着他的眼睛平静道,“是我做的。不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没什么错吧?”他轻蔑地笑了笑,亮出手中的跌打药,道:“王爷若没有其他吩咐,在下就告退了。”

    莺莺赤脚坐在榻上,方才扭到的地方红肿起来,她央婉儿去寻药膏,去了已有一会儿,此时响起侍女的声音,她以为是婉儿拿了药膏回来,并没有听清她说的话,就应道:“进来”

    婉儿推门,身后还跟着那位白衣公子,她让公子进去,自己便识趣地关上了屋门。

    陈莺莺并不知公子会来,此时,她只着肚兜,罩着一层纱质中衣,纱衣下还露着瓷白的小腿,她霎时面色绯红,下意识地向里瑟缩。而她注意到那个男人平静如水的眼神,其中并无半分杂质或欲望。

    那公子欠身,将伤药放在几子上,脖子上的吊坠又垂在莺莺眼前,她下意识地用手拿住了吊坠,轻声道:“公子,我可以看看这物件吗……”

    他轻轻“嗯”了一声,轻得只能看见喉结微微滚动。

    陈莺莺原本不是中原汉族,她幼时,北方战乱频仍,她随母亲南下投奔亲戚,来了汉族领地,母亲过世以后,她由姨母扶养,印象中,姨母的孩子,那个哥哥就有块一模一样的墨玉吊坠。

    印象中,姨母和哥哥一直遭人追杀,她把自己和哥哥藏在寺庙的地下室里,姨母叮嘱自己一定不要出去。七岁那年,莺莺偷偷跑出地下室,在荒郊野岭迷了路,后来便被卖进教坊司,再没有见过亲人。

    这世上也许有两块一模一样的墨玉吊坠,可如此淡漠疏离的眼睛,又怎会有第二双。

    她若有所思地放下了墨玉,那公子随即直起身子,有礼道:“方才那侍女叫在下自己送药进来,如今药已送到,姑娘若无其他吩咐,在下便告辞了。”

    陈莺莺无措地红了脸,颔首道:“多谢公子。”

    婉儿在屋外守着,看见公子出来,有些意外地入室,向陈莺莺道:“婉儿以为姑娘会与他聊许久。”

    陈莺莺低眉,看着几子上,和伤药一起放下的金钏,心里五味杂陈。她轻声向婉儿嗔怨道:“你这丫头,总自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