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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入宫

    七月十五日,粮草调度完备,司马壑将要北上镇济灾情。虽说只有几位显要的朝臣为之践行,但精心的程度,得见皇帝重视。

    贺知湫坐在花窗下,用铲刀挖着铜制胭脂扣所盛之物,身旁侍女见了,忙不迭道:“小姐,此非王爷所赠之物?小姐怎将之......”

    “我怎么可能将民间随便一个胭脂铺卖的东西涂到脸上呢?”她瞥了眼妆奁里盛的各色胭脂,挑了个颜色相近的递给芸月,道:“替我碾碎这个,盛到胭脂扣里。”

    芸月应声,取了烛台来,替小姐融化胭脂,心下忖度起道听途说的事来,有的没的提醒贺知湫:“小姐知道芸月不是搬弄是非的人,只是近来听了些和王爷有关的事,确有几分真,想来告诉小姐,好提放着些......”

    贺知湫一面编着手里的绳结,一面道“准奏......”

    “是。”芸月便眉飞色舞地说起来,“小姐记得先时有个纠缠邵王爷的娼女?前阵子,贺家要和邵王爷定情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那娼女知难而退了,本以为她应当消停,最近又纠缠上了壑王爷。不知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贺知湫挑了挑眉,反诘道:“王爷怎么可能和那些女子有交集?”

    “那些女人都很有手腕,有途径的。听说有一日,壑王爷在市中恰巧救了坠马的娼女,她便就此讹上了王爷,纠缠不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设计。”芸月为了确保自己不是胡说,还特意附上,“就连沈医官也知道这事,只是他一个男人不好说这些有的没的,小姐大可以去问问沈医官。”

    贺知湫若有所思地颔首,而后道:“自讨没趣罢了,壑王爷倒不至于像司马邵那么没品味。”

    “话是这么说,架不住那女人日日去归心茶馆等壑王爷,小姐还是......”

    她的脸上始有愠色,啐道:“你的意思,是拿我和那种女人相比?我要怎么办,还用不着你来提点。”

    “芸月不敢。”那侍女自知多言,低头认罪,一边将盛满的胭脂扣递给贺知湫。她将方才编好的绳结系在胭脂扣上,将其拴在腰间。用不用这胭脂是次要,关键是叫司马壑看见她的珍视。

    沈攸之为司马壑践行,伴着他的车队一直走到城关。方才贺知湫也在践行的人之中,她本没有理由到场,央求了父亲才得以同行。司马壑与她没有直接的交流,但一眼就望见了她腰间用红色绳结挂着的胭脂扣。

    沈攸之与司马壑并行,渐渐离车队有段距离,他便将怀里的红色绳结递给司马壑,略带揶揄道:“贺大小姐托我转赠给你的,红色绳结系相思,保平安。”

    司马壑若有所思地望着红色绳结,而后将之攥进手心。

    沈攸之忍不住催促道:“贺大小姐的心思你也知道,再这么温吞下去,只怕旁人捷足先登。”

    “......”司马壑骑着马沉默地走了一段距离。

    沈攸之追上去,继续道:“今日贺知湫还挂着你送的,那个你托我随便挑的胭脂。她日日用的是宫里的上乘物件,碰见你送的便不讲究,这么没有大小姐脾气的姑娘......”

    “我心里有数。”司马壑回身望了眼沈攸之。

    沈攸之知道,司马壑因为那个琴女的事情,心情一直不好,他劝慰道:“倒也不必为了那样的女子一直生气。”

    “我生哪门子气?”司马壑回呛,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多怒火中烧。他打马,加快了几步,将车队远远扔在身后,沈攸之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这一日,宫里的嬷嬷替陈莺莺盘起发,梳成伶人的样式,她描了浓眉,红唇,冷漠地望着铜镜里,模糊了年纪的容貌。那两个男人离开以后,教坊的生活只剩下空虚和悔恨,她入宫以后,也许有幸,能在宴会上演奏的时候,看一眼哥哥。

    她当初就没有想过要和他相认,她想,司马壑如果知道自己是妹妹,会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觉得耻辱?她想起自己当初那个梦,梦里的司马壑要将她赶家门,那一日,她如果没有偷跑下楼,就不会被卖进教坊,可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已经过去将近十年,物是人非,即便是尉迟磾答应她,可以告诉她真实身份,她也不好奇了,她不想回家,回家只会看到父亲和他新的妻子,和新的孩子,享受天伦之乐,或许还会唾弃有她这个沦落风尘的女儿。就像司马壑那样,本想接纳她,却发觉格格不入。

    陈莺莺入宫以后,学了半个月的规矩,其中有女红,识字,音律,侍奉君王的礼节,她本来就是侍奉人的,比民间来的女子学得快很多。她们学完规矩以后,也会被分配到宫里不同的部门,而莺莺和其他教坊来的女子一样,会被分到伶人处。

    皇上召见了这一批选进宫的琴女,他单独留下陈莺莺,低沉道:“你知道朕为什么留你?”

    陈莺莺低眉,应道:“奴婢不知。”

    司马永让她抬起脸来。陈莺莺照做,她微微扬起脸,落着眼,精致的五官配上一双略带哀愁的秋波目,加上自幼练舞,体态轻盈优美,确实无可挑剔。

    暗处,不怒自威的老皇帝,慢道:“确实是个美人胚子,你长的实在是像卫皇后,难为尉迟磾煞费苦心要把你送到朕的身边。”

    陈莺莺本来就是卫皇后妹妹的女儿,怎么会不像。卫皇后的妹妹远嫁漠北,因为战火南逃,将女儿交给藏身于寺庙的姐姐,自己重病不治而死。这些皇上当然不知,陈莺莺也不知。

    而后司马永又道:“朕派人查过你的底细,能拿住朕的皇子,又全身而退,恐怕还是有些手腕。你说,为这两点,朕应当怎么治你的罪?”

    陈莺莺磕头,她早料到,皇上不会着尉迟磾的道,轻易让她到皇上身边去加害他,否则掌握天下的皇帝也活不到这个岁数了,她平静磕头道:“莺莺早料到皇上已经知道这一切,莺莺别无牵挂,入宫便是从容赴死。”

    司马永笑了笑,道:“你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朕要你有别的用处。”

    陈莺莺垂着脸,轻声说,“莺莺不肯做违背良知的事情,皇上既然已经知道莺莺受人指使身不由己,那不如就冷遇莺莺,让莺莺无从下手,不能威胁皇上与皇子的安危。”

    他笑了笑,低声道:“你想得太简单了,既然已经入了宫,就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要么进而活要么退而死。你想一死了之,可你牵挂的那些人呢?”

    她稍加思索,轻声道:“皇上想要莺莺做什么,莺莺没有传言里那样翻云覆雨的能力……”

    “你只要好好活着。他日朕驾鹤西去以后,你能成了那皇子与皇孙之间的羁绊,他们不至于互相残杀,就是朕最大的心愿。”

    陈莺莺有些意外,但又理解皇上作为帝王,而先是一个长辈的心情。她轻声允诺,而后道:“奴婢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但说。”

    “莺莺想要一位先生。莺莺想要永远摆脱出身,摆脱教坊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