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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夜酣睡,霍斯年感觉自己好久没睡过这么香甜的觉了。许是这房间的味道,虽然经年已久,却没有潮腐之气,反而时常有淡淡的幽香,这是一种深藏在傅斯年记忆力的味道,熟悉而又陌生。

    这个味道,他也从昨天搭救他的少年身上闻到过。当他凭借本能,条件反射地将陌生人压在身下,牢牢钳制他的双臂而不是扼住喉咙时,霍斯年的潜意识里不过是预警风险自我防卫而已。

    离家这么多年,他做梦的时候不多。梦里不过是小时候追逐打闹的模糊场景,或是母亲的脸,时而温柔娴静,时而悲悯忧伤,像默片在梦里来来回回播放。

    可是昨晚他却梦见了少年的那张脸,连同那个深夜冒失的少女,两张脸不知怎地就重合到了一起,然后那人就笑盈盈地站在那里,只是望着他,不言也不语,傅斯年回望着,然后感觉自己陷入到一大片软软的云里,舒适感从头到脚充盈了整个身体,前所未有的安心,就连睡醒后还能清晰回忆起这种奇妙的感觉,真的是一个好离奇的梦境。

    已是日过三竿,霍斯年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房间的桌子上已经放好了更换的长衫以及盥洗用品。这么多年了,兰姨的照顾还是那么细致周到,傅斯年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论对他的疼爱,兰姨不少于他的母亲一分一毫。这也是为什么傅斯年与她虽无血缘却十分亲近的原因。

    他整理完毕,推开房门,曹家大婶在后院里晾晒衣物,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昨夜,少爷睡得可好?”

    “挺好的,您费心了。”霍斯年指着身上的长衫应答道。

    “咳,这都是兰小姐老早备下的。她听你母亲说你要回国,高兴了好一阵子。从那开始开始,兰小姐就天天与你母亲通电话,询问你的身高体重喜好,事无巨细,就怕你出国这些年改变了喜好,换了口味。”曹大婶儿一贯快人快语,是个直脾气,热心肠。

    霍斯年立在一边,微笑着颔首,丝毫没有一丢丢厌烦。

    “哎,你看我这个人,光顾着絮叨,一打开话匣子便关不上了。午饭已准备好了,少爷该饿了吧。”曹家大婶儿略带歉意地说。

    “还好,还好。”霍斯年昨夜睡得太晚,又吃了好些夜宵,虽然睡了大半天却也没有饿得厉害。

    “我想问您一下,家中是否现在住着一位少女?”霍斯年犹疑片刻,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疑惑。据霍斯年所知,曹家夫妇只育有一子,长大后独居,这些年在外闯荡,也并未住在蘭园。

    “少女?女孩子?没有啊……”

    听到这个回答,霍斯年心底略有些失望但仍脸色如常。

    “额,也不能算……长住……”

    “那……就是有一位了?”霍斯年的好奇心一下子被点燃起来,语气难免有点惊喜,下一秒他就立刻整了整衣衫,掩饰此刻的情绪。

    “嗯,难道你说的是悦溪?”

    悦溪……悦溪……这个名字有点耳熟,霍斯年好久没有听到了。

    见他提起了兴趣,曹家大婶笑着揶揄他:“你看你这个孩子,悦溪啊,你们小时候见过,还一起玩过你忘了?”

    曹家婶儿这么一说,霍斯年还真的努力回想,仿佛真的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原来是有过一面之缘,难怪对这个名字后的主人感觉陌生又熟悉。

    “那她,真的住在这里?”

    “那个野丫头啊,经常行踪不定,什么时间回来,我也说不好。”曹家大婶儿冲他努努嘴:“你现在住的房间,在你出国的这几年,她时常回来住。以前她娘在世时就很喜欢这个房间,只是如今……哎,物是人非了。”曹家大婶儿谈到旧相识,难免有点伤感。

    哦,原来如此。傅斯年暗自忖度着,怪不得自己成年后从未见过这位长辈,只是偶尔从母亲嘴里听过一个名字,原来当年一起买下这座宅院的是母亲文竹、兰姨和这位被唤作梅瑾的阿姨。

    “好啦,光顾着说话了,少爷你该饿了。我这就去饭菜好了没有。”曹家大婶儿端起木盆,便往厨房走去。

    今天的午饭格外丰盛,鸡鸭鱼肉海鲜蔬果一应俱全,香味扑鼻,做法也都是地道的沪城特色,尤其那一道本帮红烧肉做的那叫一个绝,油色鲜亮,香味扑鼻。霍斯年在海外这几年,最心心念念的家乡菜便是这道红烧肉了,大帅府的厨子做的过于精细,反而少了家常味道,霍斯年觉得最好吃的便是在蘭园吃到的这道出自兰姨之手的红烧肉了。

    “梓乔,都是素日爱吃的菜色,你快尝尝,还合口味么。”兰姨招呼道。

    “谢谢兰姨,很丰盛了。”

    “来,喝口鸡汤补补身体。”兰姨拿过霍斯年手边的汤碗,盛了一碗汤递过去。

    霍斯年欲起身道谢,被按了下去。“在家里,别拘谨,在蘭园没有那么多礼数。”兰姨嗔怪道。

    他双手接过立即尝了一口,汤一下肚,立马熨帖了他被西洋餐折磨的中国胃。还是记忆里那个味道,一点没变。

    “快尝尝你最喜欢的红烧肉。”兰姨招呼着,霍斯年夹起一块送到嘴里,肥而不腻,回味有甜,肉香味立刻充盈唇齿之间。

    “兰姨的手艺还是这么的好,这么多年都没变。”不擅夸人的霍斯年也忍不住衷心的夸赞起来。

    “你这孩子,我看也没变,嘴巴还是那么甜。哪里像你母亲说的那么夸张。”

    “哦?我母亲如何评价我……”

    “无非就是大了不爱说悄悄话了,高冷有点沉默寡言……男孩子嘛,长大了就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了不再黏着母亲也很正常,你母亲只是有点失落,你不在国内的这几年她自己过的孤单你要多关心她多谅解。”

    霍斯年频频点头以示赞同,长辈教化还是要有谦虚受教的态度的。

    “看我这一见你,就高兴的忘乎所以了。这院子里就我们几个老人啦,好久没个年轻人,没点新鲜事了。”兰姨苦涩地笑着。

    “不是还有悦溪……”经曹家大婶儿一提醒,兰姨轻拍了下脑袋,自嘲道:“对对对,我是真的老了呦。悦溪那个丫头,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自从她娘去世后,她只要一有时间便来家里住一住。也不怎么说话,有时候都是悄悄来悄悄走。”

    兰姨看着霍斯年波澜不惊的脸,继续说道:“你不记得了?哦也对,你们好多年都没见过了,上次见还是小时候吧,那时候我们三姐妹还在一起叙旧……”言语间不禁有点唏嘘。

    时间如白云苍狗,故人往事不可追,徒增伤感罢了。一时间,饭桌上的人复又沉默……

    霍斯年安静地吃着饭,心里却对这位小姑娘不禁燃起了兴趣。他依稀记得小时候在蘭园的片段,但时间久远不太清晰了,隐约有一个跟在他屁股后边乱转悠喊着“哥哥哥哥等等我!”的小丫头,只是那个时候他都十二岁了,皮的像只猴子,爬假山上树摘果子……压根不愿意带着小姑娘玩。

    那年那日那时,那个少年并不知道,十四年后曾经那个他不怎么待见的女娃娃,竟然成为了他这一生最无法割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