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萧萧夜色下，寂静的梅苑显得尤为清冷。沈云舒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回来了，再想一想，不过两月有余，竟觉得恍如隔世，这里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两个月前，她喜欢腻在这里，这个专属于她的小世界里，用自己的小情绪对抗她那霸道专横的父亲；可两个月后，她最想顶撞的父亲却不在了，哪怕她心里对他有再多怨怼，也无处发泄了。

    这一刻，沈云舒明白：失去母亲只是她糟糕人生的开始，而失去父亲，却是她少女时代的终结。此后，无论她主观上愿不愿意，她都必须学着做一个成熟的大人，因为她的身后再无倚仗，哪怕曾经她那么怨恨父亲的缺位和对她与母亲缺乏关爱陪伴。

    意兴阑珊，心烦意乱，酒这种东西便可寄托哀愁。沈云舒在梅苑的酒窖里失神，今夜她没有兴致挑选，随意拿一瓶打开，倒进杯中，轻轻晃动几下，一仰头酒便下肚，品不出是何滋味，仿佛就是解渴，可又不如水清爽，烈和涩还裹挟着一丝苦味，沈云舒觉得头晕晕地，明明平时的酒量还可以，不知今夜是为何，索性回了房间。

    一瓶酒下肚，沈云舒歪躺在床上，她的身上连同这个房间里充满了酒气，她的一呼一吸全是这个味道，她心里想着：也好，也好，不然天天都像见鬼似的闻见那个男人的气味，都怀疑自己魔怔了。

    沈云舒轻阖上眼，那个男人的眉眼带笑就这样慢慢贴近，贴近她的脸，下一秒就要亲下去……沈云舒猛地睁开眼，房间里空无一人，她有一点清醒了。

    原来又是那个梦，梦里是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沈云舒的嘴角勾起一丝苦笑，明明很在意，明明很想念，可她最终还是忍痛把他推远了。因为她最终要做的事，有可能让沈霍两家对立，让他陷入两难境地，这不是他该承受的。

    想到这，沈云舒心抽搐了一下，她又缓缓地闭上眼，强迫自己在酒精的麻醉下尽快入睡。可是只要闭上眼，她的眼前便是霍斯年那张帅的不可方物的脸，他轻柔的鼻息，依稀还能闻见他的体香，那是只有命定之人才能闻得到的味道。

    双目紧闭的沈云舒，在心里嘲讽着自己：沈云舒，你真的是疯了！可是那个人的脸就这样慢慢，慢慢压下来，火热的唇压着她的唇，他的心跳和体温，她都能感受的到。

    沈云舒脑袋一片混沌，反正都是做梦，随便吧，不消极抵抗了……沈云舒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颈，贪婪地吮吸着，疯狂回应着，仿佛要把这两个月的思念化成气力，拼命压榨对方聊以报复。

    “云舒，你可想我？”缠绵戛然而止，他的唇游离到她的耳侧，传来柔声细语。

    她猛一睁眼，朝思暮想的他就在眼前。她使劲揉了揉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肯定又是做梦！只要自己不回应，只要没有对话，一切都是虚幻的梦境。

    “云舒，我的小丫头，怎么不说话？”霍斯年温柔极了，这与他在别人面前冷若冰霜的样子可是判若两人。

    “你，滚出我的梦里……”沈云舒一颗颗豆大的泪从眼角滴落，瞬间沾湿了霍斯年的脖颈。

    霍斯年抬起头看着她，一手撑着一手温柔地为她擦拭眼泪，而后轻轻抚摸着她涨红的脸蛋，为她捋一捋额前的碎发，心疼地呢喃：“哎呦，我的小丫头，可叫我拿你怎么办？”

    沈云舒满腹的思念，满腹的委屈，感觉无处倾诉，此刻化作一滴滴泪倾泻而出。

    反正都是在梦里，何必强忍着掩饰自己的情绪呢，沈云舒这样想着也就释然了。

    “我想，想你……每时每刻……”

    “可是，万一，万一……我们之间……隔着仇恨呢？”

    沈云舒就这样在不安的呢喃里，沉沉睡过去。

    霍斯年在这一刻找到了谜底。聪明如他，似乎明白了沈云舒突然对他冷淡的原因。她一定是知道了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与她父亲的死有关，也与霍家以及自己有很深的关联。

    霍斯年很想摇醒她，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想告诉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定站在她身后，无条件支持她！

    不过，他更加确信的是：他的小丫头也在思念着他，如他一样的心意，并没有因为距离远了，联系少了而改变。

    他像拍打着婴儿似的，哄睡着怀里的她，此刻他们只是一对平凡的恋人，她不是什么漕帮的少主，他也不是沪城军的少帅。而这样相依偎的平凡日子，他想要更多，而她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