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少帮主，西南方面传来急报……”急匆匆敢来书房通报的小六子忧心忡忡，他顿了顿，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那下半句话：还是没有搜寻到霍大少的下落。
这样的场景，最近每天都在上演，小六子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每次他看到沈云舒脸上失望的表情，就感觉揪心。为此，他每天都过的忐忑不安，在心里默默祈祷奇迹能发生。
“小六子，下雪了……”沈云舒透过书房的窗户，看到了那洋洋洒洒的雪花一片片落下。她曾虽父亲于冬天去过北方，见过那里的雪，白茫茫连绵到天际，是在沪城不曾见过美景。
“嗯，什么？”小六子顺着沈云舒手指向的方向望过去，果然是雪。她的脸色如死灰，可是眼睛却熠熠生辉。
沈云舒起身，走下楼，小六子紧随其后。沈家公馆的院子里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沈云舒穿着单薄的棉质睡衣，站在院子中央，仰起脸感受着雪花落在脸上的触感，冰冰凉凉却又转瞬即逝。
沈家院墙高筑，她就站在那里，仿佛一面人形雕塑。以天为盖，沈云舒觉得自己是一个命运的囚徒，上天狠心收走了她最爱的母亲，最爱他的父亲，如今连她的爱人也生死不明。
小六子回身跑回客厅取了披肩和一把油纸伞，又急匆匆跑到沈云舒身边。沈云舒回过神来，连连摆手，小六子懂她的意思，她要静一静，更了解她执拗的脾气，便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沈云舒过的多不快乐，作为她的小跟班，小六子是看在眼里的。她也曾是明媚的少女，她没有大小姐的娇纵脾气，反而身上多了一份仗义豪气。虽然她是主，小六子是仆，但她就像是一个冷面暖心的大姐姐，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对小六子的关心，让他这个孤儿在这里有家的感觉。
小六子怀念与达叔彪哥一起护卫大小姐闯荡江湖的日子，他们一路上说说笑笑，运货收货，把酒言欢，与形形色色的人谈生意，也听达叔谈人生。
可是，自从沈老大遇害之后，从沈家到漕帮发生了巨变，他被推动着迅速成长，转换角色，不再仅仅是大小姐的跟班小弟弟，而是能保护好姐姐的男人。
这段时间，达叔明显比以前更苍老了，沈老爷不在了，达叔就像大小姐另一位老父亲，从沈家到漕帮事无巨细，都帮忙打点。
可是，最令人唏嘘的是彪哥。他自苏州回沪后，便再也没出现。小六子虽然年纪小但人却不傻，鬼机灵的很，彪哥什么伤没受过，怎么养都该好了。帮里一些子虚乌有的传言，小六子是不信的，他不信彪哥是为了钱为了利益出卖家主的人，他粗鲁是条糙汉子，却不粗俗世故。
可是三人成虎，谎言说了一千遍就变成了真理。大小姐把彪哥一家安顿好，只吩咐他好好休息，对老爷的事再也只字未提。小六子确定，大小姐也是相信彪哥的，可也忍不住心里打鼓：万一呢，万一呢……彪哥出卖了老爷……即便真是彪哥做的，他定是有难言之隐吧！可他马上又否定自己，彪哥是一条铁铮铮的好汉子，为沈家出生入死，一定不会是他……
可沉默却无形中成为滋生罪恶的温床。徐彪在家养伤，他的妻子却平白无故替他受尽了白眼。除了照顾丈夫，为了养家，徐嫂在沈家的棉纺厂里做工，每天忍受着背后的指指点点，可她从来不信那些传言，因为在她的心里，徐彪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在外面受的委屈，她到家从不说一句，在丈夫面前强颜欢笑，她也曾有过冲动，想向他问个明白，可是最后关头还是抑制住了。若连枕边之人都不信任他，徐彪该多么痛苦，每每想到这，徐嫂话到嘴边便生生咽下了。
可她虽然没怎么上过正经学堂，但却喜欢看书写字，是个聪明的女人。徐彪外出后，她便被张岳林的亲信贾二请到家里小住，说是向她请教苏绣。虽然被招待的极好，她感觉隐隐不安，虽然同是漕帮中人，但徐彪为沈老爷做事，两人效力主子不同，向来私下没有来往，更谈不上有交情，所以邀请一事着实有些突兀。徐嫂善良，又推脱不掉，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每每想起这件事，徐嫂便头皮发麻，总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连累了徐彪，想到若是张岳林利用自己来威胁徐彪，命他迫害沈老爷……再联想到一些关于徐彪叛变的传言，她便心惊肉跳。再加上最近张岳林的死，她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可是，她在丈夫面前没敢提及过这件事，她怕面对事实真相。最近工友都在讨论张岳林的死，都在传大小姐替父报仇，毫不心慈手软。徐嫂怕极了，本来就心里藏着事郁郁寡欢，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月信不准，早怀有身孕，也许是精神压力过大不幸小产了，送到医院的时候由于失血过多很快便没了呼吸。
徐彪痛不欲生。出殡的那天，沈云舒带着达叔小六子，还有漕帮的一帮弟兄来吊唁，手上拿着徐嫂偷偷寄给她的信，在信里徐嫂坦白了一切，关于遭遇、困扰和忧虑。
信里写道：他是个坦荡磊落的男人，此生得嫁徐彪，是我的幸运。此生连累徐彪，是我的过错。
若他因护我铸成大错，有什么后果我愿意独自承受，请求您不要过分苛责于他，希望得到您的宽恕与原谅。
徐彪磕磕绊绊看完，泣不成声。这个他可以豁出性命去保护的女人，从没有辜负过他的爱。
沈云舒不知此刻该说什么样的话语才能够安慰到彪哥，她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努力控制住决堤的泪水夺门而出。
她不明白，为什么上天不能护佑相爱的人，让他们白头偕老。生逢乱世，他国侵略，军阀割据，动乱不断，匪寇横行，各种谋杀算计，生命随时可能被意外剥夺，人本身活着已经很难了，能遇到相濡以沫携手一生的爱人更是一件珍贵的事情。
她无法想象彪哥的心情，却可以感受到他的支离破碎。因为在与霍斯年失联的无数个不眠夜，她都是从梦里哭着醒过来。
她相信徐嫂所写，即便彪哥从来没吐露过与张岳林相关的事情，她也通过其他蛛丝马迹，锁定帮里内鬼，直接参与迫害父亲，帮文松办事，替日本人卖命的人便是张岳林。所以，张岳林死的并不冤。
无论彪哥是否被迫参与，沈云舒都不打算追究了。就像徐嫂信里所写：若一命换一命，她愿意替徐彪还债偿命。只是很不幸，徐嫂的承诺应验了！
今年沪城的冬天，比过往的每一年都要冷。风吹在沈云舒的脸上，像小刀割一般生疼，可是都对抗不了她的心痛。
她太讨厌告别，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可是，世事无常，成年人的世界，每天都在不断告别，与过去，与亲人，与朋友，与爱人……还有很多遗憾，永远都无法弥补。
“梓乔哥哥，你在哪里？我好想你……”沈云舒喃喃自语，她想起他曾经在她的耳边说，若是你想我，就唤我的名字，我一定会飞奔而来。
她还取笑他的幼稚，明明比自己年长八岁的人，还能说出这样的傻话。
“相爱的人，都会心意相通。只要你说想我，我便会感应到。”他认真解释的时候，浑身发着光，眼里一闪一闪像有小星星一般亮晶晶。
上天啊，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佛不信教更不信命！可是为了他，我愿意变成你最虔诚的信徒，就让他平安地回到我身边，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沈云舒默默祈祷着。
曾经，她觉得霍斯是她的救赎，将她从孤寂苦闷和惆怅不安的生活里接救出来。而现在，她更愿意成为他的救赎，哪怕付出所有。她想要他知道，不只他一个人在为这段感情全力以赴。她也一直在努力向他靠近，敞开心扉，她的爱意，还想要亲自说给他听。
这样的场景，最近每天都在上演，小六子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每次他看到沈云舒脸上失望的表情，就感觉揪心。为此，他每天都过的忐忑不安，在心里默默祈祷奇迹能发生。
“小六子，下雪了……”沈云舒透过书房的窗户，看到了那洋洋洒洒的雪花一片片落下。她曾虽父亲于冬天去过北方，见过那里的雪，白茫茫连绵到天际，是在沪城不曾见过美景。
“嗯，什么？”小六子顺着沈云舒手指向的方向望过去，果然是雪。她的脸色如死灰，可是眼睛却熠熠生辉。
沈云舒起身，走下楼，小六子紧随其后。沈家公馆的院子里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沈云舒穿着单薄的棉质睡衣，站在院子中央，仰起脸感受着雪花落在脸上的触感，冰冰凉凉却又转瞬即逝。
沈家院墙高筑，她就站在那里，仿佛一面人形雕塑。以天为盖，沈云舒觉得自己是一个命运的囚徒，上天狠心收走了她最爱的母亲，最爱他的父亲，如今连她的爱人也生死不明。
小六子回身跑回客厅取了披肩和一把油纸伞，又急匆匆跑到沈云舒身边。沈云舒回过神来，连连摆手，小六子懂她的意思，她要静一静，更了解她执拗的脾气，便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沈云舒过的多不快乐，作为她的小跟班，小六子是看在眼里的。她也曾是明媚的少女，她没有大小姐的娇纵脾气，反而身上多了一份仗义豪气。虽然她是主，小六子是仆，但她就像是一个冷面暖心的大姐姐，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对小六子的关心，让他这个孤儿在这里有家的感觉。
小六子怀念与达叔彪哥一起护卫大小姐闯荡江湖的日子，他们一路上说说笑笑，运货收货，把酒言欢，与形形色色的人谈生意，也听达叔谈人生。
可是，自从沈老大遇害之后，从沈家到漕帮发生了巨变，他被推动着迅速成长，转换角色，不再仅仅是大小姐的跟班小弟弟，而是能保护好姐姐的男人。
这段时间，达叔明显比以前更苍老了，沈老爷不在了，达叔就像大小姐另一位老父亲，从沈家到漕帮事无巨细，都帮忙打点。
可是，最令人唏嘘的是彪哥。他自苏州回沪后，便再也没出现。小六子虽然年纪小但人却不傻，鬼机灵的很，彪哥什么伤没受过，怎么养都该好了。帮里一些子虚乌有的传言，小六子是不信的，他不信彪哥是为了钱为了利益出卖家主的人，他粗鲁是条糙汉子，却不粗俗世故。
可是三人成虎，谎言说了一千遍就变成了真理。大小姐把彪哥一家安顿好，只吩咐他好好休息，对老爷的事再也只字未提。小六子确定，大小姐也是相信彪哥的，可也忍不住心里打鼓：万一呢，万一呢……彪哥出卖了老爷……即便真是彪哥做的，他定是有难言之隐吧！可他马上又否定自己，彪哥是一条铁铮铮的好汉子，为沈家出生入死，一定不会是他……
可沉默却无形中成为滋生罪恶的温床。徐彪在家养伤，他的妻子却平白无故替他受尽了白眼。除了照顾丈夫，为了养家，徐嫂在沈家的棉纺厂里做工，每天忍受着背后的指指点点，可她从来不信那些传言，因为在她的心里，徐彪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在外面受的委屈，她到家从不说一句，在丈夫面前强颜欢笑，她也曾有过冲动，想向他问个明白，可是最后关头还是抑制住了。若连枕边之人都不信任他，徐彪该多么痛苦，每每想到这，徐嫂话到嘴边便生生咽下了。
可她虽然没怎么上过正经学堂，但却喜欢看书写字，是个聪明的女人。徐彪外出后，她便被张岳林的亲信贾二请到家里小住，说是向她请教苏绣。虽然被招待的极好，她感觉隐隐不安，虽然同是漕帮中人，但徐彪为沈老爷做事，两人效力主子不同，向来私下没有来往，更谈不上有交情，所以邀请一事着实有些突兀。徐嫂善良，又推脱不掉，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每每想起这件事，徐嫂便头皮发麻，总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连累了徐彪，想到若是张岳林利用自己来威胁徐彪，命他迫害沈老爷……再联想到一些关于徐彪叛变的传言，她便心惊肉跳。再加上最近张岳林的死，她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可是，她在丈夫面前没敢提及过这件事，她怕面对事实真相。最近工友都在讨论张岳林的死，都在传大小姐替父报仇，毫不心慈手软。徐嫂怕极了，本来就心里藏着事郁郁寡欢，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月信不准，早怀有身孕，也许是精神压力过大不幸小产了，送到医院的时候由于失血过多很快便没了呼吸。
徐彪痛不欲生。出殡的那天，沈云舒带着达叔小六子，还有漕帮的一帮弟兄来吊唁，手上拿着徐嫂偷偷寄给她的信，在信里徐嫂坦白了一切，关于遭遇、困扰和忧虑。
信里写道：他是个坦荡磊落的男人，此生得嫁徐彪，是我的幸运。此生连累徐彪，是我的过错。
若他因护我铸成大错，有什么后果我愿意独自承受，请求您不要过分苛责于他，希望得到您的宽恕与原谅。
徐彪磕磕绊绊看完，泣不成声。这个他可以豁出性命去保护的女人，从没有辜负过他的爱。
沈云舒不知此刻该说什么样的话语才能够安慰到彪哥，她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努力控制住决堤的泪水夺门而出。
她不明白，为什么上天不能护佑相爱的人，让他们白头偕老。生逢乱世，他国侵略，军阀割据，动乱不断，匪寇横行，各种谋杀算计，生命随时可能被意外剥夺，人本身活着已经很难了，能遇到相濡以沫携手一生的爱人更是一件珍贵的事情。
她无法想象彪哥的心情，却可以感受到他的支离破碎。因为在与霍斯年失联的无数个不眠夜，她都是从梦里哭着醒过来。
她相信徐嫂所写，即便彪哥从来没吐露过与张岳林相关的事情，她也通过其他蛛丝马迹，锁定帮里内鬼，直接参与迫害父亲，帮文松办事，替日本人卖命的人便是张岳林。所以，张岳林死的并不冤。
无论彪哥是否被迫参与，沈云舒都不打算追究了。就像徐嫂信里所写：若一命换一命，她愿意替徐彪还债偿命。只是很不幸，徐嫂的承诺应验了！
今年沪城的冬天，比过往的每一年都要冷。风吹在沈云舒的脸上，像小刀割一般生疼，可是都对抗不了她的心痛。
她太讨厌告别，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可是，世事无常，成年人的世界，每天都在不断告别，与过去，与亲人，与朋友，与爱人……还有很多遗憾，永远都无法弥补。
“梓乔哥哥，你在哪里？我好想你……”沈云舒喃喃自语，她想起他曾经在她的耳边说，若是你想我，就唤我的名字，我一定会飞奔而来。
她还取笑他的幼稚，明明比自己年长八岁的人，还能说出这样的傻话。
“相爱的人，都会心意相通。只要你说想我，我便会感应到。”他认真解释的时候，浑身发着光，眼里一闪一闪像有小星星一般亮晶晶。
上天啊，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佛不信教更不信命！可是为了他，我愿意变成你最虔诚的信徒，就让他平安地回到我身边，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沈云舒默默祈祷着。
曾经，她觉得霍斯是她的救赎，将她从孤寂苦闷和惆怅不安的生活里接救出来。而现在，她更愿意成为他的救赎，哪怕付出所有。她想要他知道，不只他一个人在为这段感情全力以赴。她也一直在努力向他靠近，敞开心扉，她的爱意，还想要亲自说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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