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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大朝会(一)

    三日后清晨,陵宇国皇宫。

    皇宫正殿是由原来的帅府议事厅改造而成的,看上去也算是高大气派,但是由于场地确实有限,每遇到大朝会,三品以上官员在殿内听宣,三品以下官员在殿外候旨意。

    今天就是一个难得的大朝会,萧天宇自立国后一向勤政务实,杜绝各种形式的繁文缛节,一般的朝议都是小范围的官员参加。

    这种大朝会好长时间才会开上一次,上次开这种大朝会,差不多还是大半年以前的事情了。

    各级官员早早就赶到了殿内外耐心地等待着,众人心中无不清楚,这次朝会必定是要宣布与天武国和亲及选定质子的事宜,这可是关系到未来国家大势的决定性事件,其重要性可见一斑。

    时间已过辰时三刻,三三两两的官员各自聚集在一起小声的议论着,每个人都时不时的把目光投向宫门处。

    几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至今都还没有出现,目前殿中以右相田佑官职最大,有几个官员已经迫不及待地向这边靠拢过来,这些官员的鼻子都很灵,早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田相,恭喜啊,这次朝会之后,您的权位恐怕要再往上挪一挪了。”磐石城太守吴正道是田佑一派的铁杆成员,他此时心情也很是愉悦,眯缝着笑眼小声向田佑祝贺道。

    “哎,正道,你不要整天瞎琢磨,这次朝会是宣布两国和亲事宜,跟老夫有什么关系!”田佑不动声色地道。

    “田相,您就别瞒着了,满朝官员谁不知道,这次质子人选一定,那就相当于选定了太子人选,您那可就未来国丈啊,这以后肯定不同以往了。”吴正道继续小声献媚道。

    “嘘……正道啊,这种事可不能随便说。”

    田佑赶紧向左右打量了一番,他身旁除了户部侍郎万松和鸿胪寺卿乔一行之外,其它官员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我知道你做事一向很有分寸,在这这个节骨眼上,你可别给我惹出什么事端来,咱们陛下可是眼里不容沙子的人,你要小心祸从口出!”

    “是是,下官明白轻重的,这不是旁边没有什么外人在吗!”

    户部侍郎万松赶紧圆场道:“田相不必担心,这件事满朝文武基本上都是心照不宣,这都马上就要宣旨了,就是提前说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陛下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小事,为难未来的国丈呢!”

    田佑轻皱了一下眉头,道:“你们啊,这么多年还不清楚咱们陛下的虎威吗!就是因为二皇子马上就要上位了,我这个外戚更要夹起尾巴做人,而且……我那个逆子刚刚给惹的祸事,让陛下已经对我不满了,若是以后再让陛下觉得我这个外戚会在二皇子继承大位后,对他产生不好的影响,你们觉得陛下会怎么对我!哼,这未来国丈之尊就一道要命的符咒啊……你们从现在起一个个的都给我夹起尾巴做人,若是惹出祸事来,我可保不了你们!”

    三人听得不由都是一身冷汗,原本以为是大功告成争相上来拍马屁的,却不想这事情背后却是凶险万分。

    “是是,田相吩咐我们记下了。”

    “谨遵田相吩咐!”

    “相爷能如此深思熟虑,下官就放心了,原本我还想在此次朝会之后专程登门拜访,就田公子一事善后事宜与相爷商议一番,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鸿胪寺卿乔一行在田党中一向以智谋著称,做事成熟稳重滴水不漏,故也深得萧天宇的器重,他早年也是怀才不遇落魄乡里,后来多亏田佑大力举荐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故他对田佑也是死心塌地忠心不二。

    “一行,惭愧啊,我记得前几年你就委婉地提醒过我约束一下那个混账小子,可我真是没有放在心上,才惹出了这次的祸事,唉……不仅让陛下对我心存不满,而且还得罪了兰王爷,教训何其深刻,我真是悔不当初啊!”

    乔一行神色凝重,道:“陛下那边您还不必过于担心,既然上面没有再追究令公子的罪责,说明陛下心中还是认可您的,只要您为陛下看管好商贸钱粮这块儿,待二皇子正位之后,可以慢慢再行弥补陛下对您的印象,至于兰王爷那边……相爷,我听说有传闻在事发之后,兰王妃又去相府逼着公子自断一指,不知可有此事?”

    田佑脸上阴沉的可怕,咬牙道:“……是!确有此事!”

    “太过分了!这兰王妃未免太霸道了些,竟然如此欺辱田相!”

    “是啊,陛下都不追究了,他兰王妃凭着陛下的宠信,确实有些逾矩了!”

    只有乔一行微微有一笑,道:“相爷,此事甚好!兰王府那边应该也无碍了!”

    田佑微微一愕,马上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的意思是说……”

    正在这时,宫门外马蹄声响起,门口的侍卫高声喊喝道:“武威王殿下驾到!”

    “他也赶回来了!”

    田佑与乔一行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赶紧带领百官来到殿外迎接武威王兰傲天,现在在场的官员以田佑为尊,他理所当然地走到了众人之前。

    兰傲天顶盔贯甲腰跨宝剑出现在了宫门口,脸色肃然不怒自威,他的身旁跟着一名少年小将,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相俊秀皮肤有些黝黑,同样身着飞鹰军的黑色甲胄,少年意气也是颇具威势。

    田佑紧走几步来到兰傲天面前,长揖到地拜道:“下官田佑恭迎武威王爷驾到!”

    他身后众百官一齐施礼轰然道:“恭迎武威王爷!”

    兰傲天来到田佑面前,伸手轻扶道:“田相不必多礼……各位大人免礼!”

    田佑直起身来,乐呵呵地道:“王爷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一路上辛苦了,快请殿内稍作歇息!”

    兰傲天点点头,扭转身子朝那少年小将道:“瑞锋,还不给田相和各位大人见礼!”

    少年小将赶忙上前长揖到地,拜道:“瑞锋拜见田相……给各位大人见礼。”

    众人慌忙回礼,田佑赶紧上前一步相扶,道:“小王爷莫要多礼,老朽可不敢受啊。”

    兰傲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田相你当然受得,这里可没有什么小王爷,他现在只不过是飞鹰骑兵第一团第一营副将,官职七品,若日后他自己不长本事,这武威王爵位我就是奏请陛下收回,也不会传给他,陵宇朝中不会养一些靠着裙带关系身居高位,却尸位素餐整日无所作为,甚至危害朝纲祸国殃民的败类!”

    “田相,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田佑只觉得脑后冷汗咻地一下冒了出来,心脏不争气地突突直跳,强自挤出几分笑容,低头附和道:“是是,王爷说得实在是在理,下官受教了!”

    “我的话,希望田相可以真正记到心里去,日后勤政爱民,做一个让叔父满意让百姓称赞的好臣子……以前的事,我相信叔父会慢慢忘记的。”

    “是是,谢王爷提点,下官牢记在心!”田佑的腰都快弯到了地上。

    兰傲天点点头,大步流星当先向殿内走去,身后兰瑞锋和田佑一众官员紧跟而行。

    大殿正中央台阶上是一把黄木龙椅,龙椅左侧放着一把黑色雕花木椅,正是兰傲天的专属座椅。

    他径直走到木椅前一屁股坐到上面,早有旁边伺候的小太监为其奉上茶水点心。

    兰傲天喝了口茶水,便靠在椅子上静静地闭目养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兰瑞锋作为七品武官,还没有资格进入殿内,站在在殿外武官的队伍末尾。

    不过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寻常武官都不敢和他过于靠近,身前身后空出好几个人的地方,显得很是突兀。

    兰傲天的到来让众人意识到朝会应该马上就要开始了,不再三五成堆的聚集在一起,各个官员开始各归各位。

    田佑不停地偷瞄着台阶上的兰傲天,心中反复地琢磨着他刚才说的话,心中不免有些烦躁。

    果不其然,只片刻功夫就听见司礼太监高声喊喝道:“陛下驾到,众臣早朝!”包括兰傲天在内众臣皆肃立相迎,一时间殿内外鸦雀无声。

    萧天宇着一身金黄色龙袍出现在大殿侧后方,他的身后跟着萧显彬萧显仁两兄弟,令人难得一见的是在他们俩兄弟的旁边,还一人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正是两位皇孙萧铭恩和萧祈年。

    萧天宇来到龙椅前淡淡地扫视了一下群臣,泰然坐定,萧氏兄弟的座位在龙椅右侧兰傲天的正对面,早有小太监在两把黄木阔椅前加了两个松软的蒲团。

    二皇孙萧祈年今年也是七岁,是个肉乎乎的小胖墩,看见爷爷坐了下来,他也一屁股坐到了属于他的蒲团上。

    萧显仁正在和对面的兰傲天微笑点头示意,等到发现时萧祈年的屁股已经死死地钉在了蒲团上。

    “你……”萧显仁怒气上涌伸手就去抓,无奈蒲团那么低,萧显仁不弯腰根本都摸不到儿子的小脑袋。

    在满殿寂静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喊喝还不能动作太大,顿时满脸通红又气又臊。

    紧挨着萧祈年站立的萧铭恩眼见发生的一切,心里轻叹一声这个堂弟的不靠谱,不动声色地紧挨着萧祈年也坐到了蒲团上,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爹萧显彬吓了一跳。

    “咦,铭儿,怎么会……”

    看到萧铭恩如此举动,萧显仁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稳坐皇位上的萧天宇向萧铭恩投去了一个奇异的眼神,轻轻地发声道:“铭儿,年儿,你们俩第一次参加这种大朝会,好多规矩都还不懂,这个时候你们还不能坐下,快站起来!”

    “一会儿听你们父亲的话,不要随便说话乱动,明白吗?”

    萧铭恩赶紧一拉身旁的萧祈年,俩人从蒲团上爬了起来,一起似模似样地作揖拜道:“是,孙儿知道了。”

    萧天宇点点头,示意朝会可以开始,司礼太监高声喊喝道:“陛下临朝,众臣参拜。”

    殿内外群臣哗啦啦地跪倒在地三叩首参拜,包括萧氏兄弟俩和两个皇孙都不例外。

    独兰傲天只需俯首作揖参拜即可,这也是萧天宇赐予武威王的一项特权,可见他在陵宇国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众卿平身,武威王免礼。”

    众臣起身重新站定位次,兰傲天及萧氏兄弟父子四人相继落座,萧天宇抬手示意了一下,司礼太监继续喊道:“宣天武国特使入朝观礼议事。”

    宫门外大步走进来一名男子,穿着一身天武国使臣的暗红色正服,鼻若悬胆目似朗星,一脸的英气勃发,行进间透着一种自信和干练,唯一奇异的地方是此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却几乎是满头白发,只有星星点点的黑发掺杂其中。

    此人来到殿内正中,双手合抱长揖到地,拜道:“天武国使臣赵一鸣拜见皇帝陛下。”

    “朱颜白发”赵一鸣在天武国内堪称一位传奇人物,他本是一个落魄贵族子弟,自幼才华惊世,世人皆称他有“天赐之才”。

    十五岁时他已经是乡试魁首解元加身,在天武国内声名鹊起,此刻适值天武国南方战场大捷兰傲天一战成名,皇甫疆大悦特设恩科招揽天下英才,他也最有可能成为天武国历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

    怎奈世事难料,他毕竟年轻气盛在考卷中肆意评判当下国家方略,皇甫疆亲自阅罢试卷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此子有大才,奈何尚显稚嫩,先放他十年吧。”

    皇帝金口玉断,赵一鸣的命运就此改写,在之后的十年里他真正饱尝了世间的冷暖无常,仅剩的一点祖业也被他变卖了用来维持生计。

    每当落魄无助时不得不靠几个相知的友人接济着生活,无奈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最后他只能靠着为秦楼楚馆写一些风月词曲糊口度日,让他身边的文人友士嘲笑他自甘堕落,纷纷避他而去。

    十年艰难凄苦的生活让他生出了这满头的白发,唯一幸运的是这期间他邂逅了当时红极一时的听雨楼歌妓墨楚楚,两人在落难中相识,彼此倾慕对方的才华怜惜对方的遭遇,暗中订下百年之好。

    终于熬过了十年之期,赵一鸣重抖精神在隆兴四十一年也就“庚子之变”的前两年高中会试魁首。

    他满怀喜悦第一时间将这好消息告诉了墨楚楚,并四处筹借银两准备为墨楚楚赎身,并立誓一定要明媒正娶墨楚楚为妻。

    消息不胫而走,成为了当时武京城最劲爆的八卦新闻,会元才子要娶当红歌妓为妻,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更让人浮想联翩。

    有人惋惜才子的自甘堕落,也有人惊叹两人不顾一切的爱情,更有一些暗中嫉妒他惊世才华的小人在蠢蠢欲动。

    一纸联名控告赵一鸣伤风败俗的奏折递到了宫中,要求取消他会试的成绩并剥夺他再参加殿试的资格,当时的主考官礼部尚书大学士许效贤闻听消息,爱惜赵一鸣的才华,私下找到墨楚楚对她痛陈厉害,逼迫她与赵一鸣断绝关系。

    可怜墨楚楚纵然风华绝代也不过是一个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痴情弱女子,为了成全爱郎的大好前程,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纵身跳下了武京城外的承乾湖。

    无巧不巧,这日太子皇甫信人正与萧婉儿在湖上游玩,刚好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墨楚楚。

    闻听事情的始末,萧婉儿怀春少女的同理心和将门虎女的侠义心开始爆棚,发誓一定要成全赵一鸣和墨楚楚的良缘,当下就逼着皇甫信人保证一定要玉成此事。

    接下来就有了在殿试现场皇甫信人与赵一鸣的那段著名的朝堂对话。

    “赵卿,有人奏你欲娶一青楼女子为妻,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你身为天子门生,未来的朝廷命官,娶一青楼女子为妻,众臣皆称你败坏朝廷风气,羞于与你为伍,你可有辩解?”

    “我与楚楚与落魄时相识相知相爱,她从未嫌弃我的穷困潦倒,我也从不会嫌弃她的出身,我二人早已发誓此生不负彼此,如我为了前程富贵违背誓言,做忘恩负义之徒,也无颜立于这朝堂之上。”

    “你若想紧守当初誓言,便需放弃这到手的功名富贵,你可舍得?”

    “若两者只能选其一,我愿与楚楚浪迹天涯做一对普通夫妻,从此不再恋栈着功名富贵?”

    “此话可当真?”

    “大丈夫一言九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