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女频频道 » 卫府娇女 » 秋回:对峙

秋回:对峙

    “姑娘,要不穿这身水蓝色的吧?这身袖口带有袖封,上面绣有金丝蝴蝶,配上月白的宽腰带勒紧腰身,突出姑娘身段窈窕,又有助于姑娘活动。”

    白兰臂弯上搭着五彩缤纷、各式各样、不同料子做的衣服,手里拿着一件水蓝色的秋衣背对着邓惟余仔细比划查看着,没听到回应,她转身看见方才还在练字的邓惟余此时双手撑着下巴趴在桌案上苦大仇深地发呆。

    她悄悄走到邓惟余身后,顺着邓惟余的视线看向桌案上的宣纸,上面有邓惟余刚写好的字。

    这也不丑啊,姑娘至于如此嫌弃自己的字吗?对自己的要求未免也太高了,果然不是谁都能做贵女的。

    作为邓惟余最体贴的小侍女,白来在身后轻轻开口:“姑娘,你这字虽说没到流传千古的地步,却也能裱起来做个闺阁表率了。”

    “嗯?”邓惟余回头。

    白兰:“姑娘的字不丑,姑娘不必为此忧愁。”

    邓惟余听明白了,这傻姑娘以为自己在为这字发愁呢,她有些哭笑不得。

    她问:“真不丑吗?”

    白兰傻乎乎地使劲儿地摇了摇头,竭力证明邓惟余的字写得不丑:“快赶上公子的字了。”

    邓连昱的字遒劲有力,笔锋犀利,带走他独特的气魄和稳重。邓惟余闺阁里练出的字是万万比不上邓连昱的。白兰是想夸她,这点她明白,虽夸得不够专业、求实,不过也使邓惟余心里好受了些。白兰的话如一丝蜂蜜罐入她的心坎儿里。

    她将纸拿给白兰:“既如此,便将这幅存起来吧。”

    自她儿时能提笔写字画画时,她觉得自己写的好看的字画的好看的画存下来,放在匣子里,等有朝一日,自己写不动了画不动了便打开看看,看看自己是如何一回比一回写得好画得秒,或许还能想起当时写字画画的情景。

    “那这衣服还要选吗?”白兰指了指手中水蓝色的秋衣,这是为不日后的皇家秋猎在选衣装。

    邓惟余沉默地看了两眼衣服,淡淡地说:“不着急,先去存字。”

    她能不能去秋猎目前还未可知。

    “好咧。”

    白兰高兴地接过,转身便为她寻匣子装起来。

    邓惟余看着她欢脱的背影,不禁无声失笑。

    笑着笑着,她的眼又垂了下去。

    儿时她还能为着自己写不好字画不好画而愁眉苦脸一整日,可如今,她已过了为这些小事欢喜忧愁的年岁,长大后,能带给她欢喜的事变得少了,但依旧很简单,让她忧愁的事却变得复杂棘手了,有些甚至还很危险。

    譬如此时此刻,原本因为下朝便该回府的父亲迟迟未归。

    卫国公府和江溟之如今已达成了协议,现在双方皆需做的一件事便是将这件事在圣上在文武百官面前下赐婚诏书前主动捅到圣上面前,打消圣上的想法。

    显然此时,卫国公定是留在了宫里。

    也不知父亲会怎样说,圣上又会有多生气?

    她的婚姻本就与朝廷脱不了干系,如今破坏了圣上的计划,对于朝廷会有怎样具体的影响,邓惟余不知,但她以为,定不会是微风细雨那样简单。

    圣上也不是没有可能无视父亲和江溟之,或许会以强势的手段逼迫他们联姻。

    若圣上勉强放弃,日后又难免不会因为此事与父亲和江溟之心生嫌隙。君臣一旦心中有隙便难以长久,定有一方会受损,常以臣没为结局。

    此时,文德殿内静得只剩下风打卷帘的声音。

    圣上和卫国公一坐一站,二人面面相觑,神色凝重,流淌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也弥漫着些需的剑拔弩张。

    今日散朝后,圣上特意以秋猎军防和洛阳军情为借口将卫国公独自留了下来。

    方才散朝,卫国公和江溟之在人群的簇拥下不动声色地走在一起,卫国公主动对江溟之说:“看上去陛下很着急。”

    “是。卫国公可要挑明?”

    “此时不为,更待何时?只是目前局势不明.”陛下到底有多想促成这桩婚事?

    江溟之:“卫国公乃一国之将军,气魄非常人所比。”

    入殿后,圣上开门见山,直接对卫国公府说起了太子的婚事,列举了京中数位才貌双全家世显赫的待嫁女子,其中没有提到邓惟余,问卫国公有什么看法。

    卫国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子的婚事臣无权多言。”

    “既如此说,那卫国公可愿做这个父母之命?”

    卫国公一颗心顿时往下沉,他没着急回答。

    圣上:“你的女儿我看也未尝不可。”

    卫国公一颗心彻底砸在地上,双手抱拳,向圣上请礼,慌张地说:“多谢圣上赏识,只是小女已定婚约了。”

    “婚约?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以往没听说过?”

    卫国公:“老臣与荣国公素来交好,荣国公缠绵病榻之时老臣人在洛阳,未能回京,但荣国公曾写信与老臣商议其小儿子江溟之和小女的婚事。”

    “你说谁?!江溟之?”圣上双手撑着桌案蹭地一下站起来,看上去又惊又怒。

    卫国公虽然感受到圣上情绪的转变,心下只是有那么一瞬对圣上如此强烈的情绪感到疑惑,随即又觉得在意料之中,硬着头皮继续说:“微臣以为江溟之那孩子生得样貌好,品行也不错,是臣看着长大的,两家未必不能联姻。只是,没想到荣国公那么快过身了……江溟之如今三年孝期刚过,前些日两家也有意将婚事提上日程。”

    说完,卫国公抬眼看向圣上。

    后者一只手握着茶盏一只手撑着桌案缓缓地坐下,看起来怒不可遏,卫国公怀疑他手上的茶盏下一刻便会飞到他脑袋上。

    殿内的两人一时皆保持沉默,暗香浮动,暗流涌动。圣上垂着眼,眉头藏火,而卫国公正等待着圣上稍稍平息怒火。

    他虽明白他们选邓惟余是为了自己手中的军权,也知晓圣上对此事势在必得,放在先前他其实不在乎自己手里的那点军权,圣上想要自己也能交出,但此时他打消了这种想法,对于卫国公府上下这军权既是催命符也是保命符,只要有军权,圣上便会对卫国公府有所忌惮,这是对卫国公府最好的保护。

    如今他能站在这里既是因为手里的军权带来的这一系列祸端,也要凭借着这军权和圣上一搏,他赌圣上对他仍有忌惮和惜才之心。

    虽他如此作为算得上欺君和忤逆圣上,但那又如何呢?左右他拼了一切,也不会允许自己女儿嫁入他们皇家这种阴暗幽闭之地。

    卫国公再度开口时,语重心长带着一丝虔和:“陛下,荣国公一生高风亮节,从不求人,两家婚事算得上是他最后的嘱托,微臣不愿违背多年好友的誓言,愿陛下谅解。”

    “荣国公”圣上的怒气消散了,眉间却又爬上了解不开的愁绪,他口中低声念着荣国公,似乎在回忆这位故人。

    片刻后,圣上无奈地对卫国公摆摆手:“罢了。你回吧。”

    “微臣告辞。”

    走到殿门前卫国公最后回首再看了眼圣上,觉得圣上提及荣国公的神情有些怪异,但具体又说不上是哪里怪。

    宣德门门口,其余大臣的轿子马车马匹皆已经走光了,只剩下卫国公的马车,旁边还听这一匹骏马。

    卫国公从皇城里出来,看见站在马车旁的江溟之,走过去的脚步有一瞬的停顿。

    “这是你的马?”卫国公指着一旁的马,对着江溟之说。

    “是。”

    “不像是我们境内养出的马。”

    江溟之看了眼自己的马,没有立即回答卫国公的话。

    而卫国公似乎也并非真心想与他讨论这马不马的问题,有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是无关紧要的,他作势便要登上马车,又突然回首对江溟之说:“从今儿起太子一事便与我卫国公府没有牵连了,至于”

    卫国公还没说完,便被宫内跑出来的一个内侍打断,那内侍一边喘着气一边掐着嗓子对江溟之说:“万幸江大人,您还没走。”

    江溟之:“何事?”

    “陛下召您入宫。”

    江溟之看向卫国公,后者似乎对此一点也不意外,冲他摆摆手:“去吧。”

    江溟之颔首,随着内侍入宫。

    圣上从未单独召见过江溟之,这是头一回。

    江溟之踏入文德殿,收去自己满身的戾气和厌恶,给自己拢上温和的外衣。

    “陛下。”江溟之向面前之人行礼。

    龙椅上的人久久没有动静,半个身子隐匿在半明半灭的光影中,让人看不清神情,琢磨不定,但依旧能让人感觉到一股上位者独有的压迫气场。

    但江溟之似乎感觉不到龙椅上的人向他投来的寒冷的审视的目光,行过礼后便直挺挺地站着,目光不躲不移,直视这位上位者,形成和他威严的气场相似又相异的气场。

    久久,龙椅上的人终于开口,他问:“听闻,你和卫国公的女儿定了亲?”

    “回陛下,是定了。”

    “是荣国公生前定的?”

    “是,家父弥留之际曾就此事书信于卫国公。”江溟之说这句话时咬字比方才重了些,不知道他是想突出这句话里哪个字。

    对面的圣上又陷入一瞬的沉默,一双墨黑深沉的眼似乎要将江溟之看穿。

    “除了你的婚事,荣国公生前可还对你说过什么?”圣上问。

    江溟之答:“父亲对臣说了许多,不知陛下想问的是哪方面?”

    圣上:“.”

    两人再一次沉默,气氛强硬尴尬地非君非臣。圣上从江溟之入殿视线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容貌,似乎江溟之的这张脸很特别。

    两人的谈话有头没尾,圣上自己问的不明不白,江溟之也答得不清不楚,二人像是在打太极又像是在闲聊,总归是谈不出个所以然来,圣上也不再多问,或许他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又害怕自己问出什么。

    放他离开前,圣上最后问了一句:“你对荣国公可有一丝埋怨?”

    他这话问的不像是君在问臣,已然越过了君臣之间的界线,大抵没有哪位君会突如其来地关心自己臣子对自己父亲的看法。

    也没有具体指向什么事,很突兀。

    江溟之回首,略微奇怪又带有坚定地说:“怎会?微臣很感激他。”

    他回答了圣上指向不明的问话,他这回却听懂了圣上想问的是什么。荣国公给了他私生子的身世,让他背负这个屈辱一生,所以站在他的角度,江溟之应该心生怨恨是吗?

    江溟之骑在马上,拉着僵绳,睥睨着这繁华的街道,突然嗤笑一声。

    身不身份的又有何重要的?在这里他们讲究身份,在燕国燕国人讲究的是血统。可在江溟之眼里这些讲究这个讲究那个的人皆是伪君子。

    他有什么资格怨恨荣国公?荣国公至少给了他一口吃的,在他背负私生子这个名号时,荣国公承受的未必比他少。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卫国公府门前。

    看着顶上卫国公府的门匾,他想到方才在宣德门前卫国公未说完的话。

    卫国公应当是想说他和邓惟余的婚事另当别议是吗?

    他勾唇一笑,这世间哪有这么多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事儿?利用完他又想踹了他,过河拆桥?他们把他江溟之想的未免软弱了些。

    皇城文德殿内,龙椅上的人慢慢起身,负手踱步至殿门,他抬头望向头顶上的天,阴阴沉沉,积云弥漫,秋风萧瑟。

    内侍送来外衣,为他披上:“天冷了,圣上爱惜自个儿身子。”

    圣上:“我方才对他心软了是不是?我不该放他们走的。”他的眼神有些迷惘。

    内侍待在一旁,没有作声。

    “你说,他是不是和卫国公商议好的?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内侍不得已开口:“陛下,他只是左都御尉,是荣国公的私生子,和卫国公又能合议些什么呢?”

    “是吗?”

    但他没有听信内侍的劝导,他乃一国之君,岂会被他人左右?

    迷惘褪去,眼底浮上一层狠厉,他说:“仅此这一回。我以然留了他一命,又给了他御史台的职位,再多的,我已经给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