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历史军事 » 裂晋 » 第二十一章 司马刀

第二十一章 司马刀

    司马景独自站在风中,努力回味着念青的话,越发觉得怅然若失。

    过去,在历史的长河中,他每每惊叹于古人的气节,今日见之,更觉肃然起敬,就连那种被顶撞的不适之感,都自消解得一干二净。

    眼看念青再不可寻,司马景只能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转身下山,边走,还边望天,但愿此间风月,永不沉沦。

    正期望着,远方的一抹红色引起了司马景的注意,这抹红色位于营地西北,开始时还只是一个火星,很快越演越烈,向四周蔓延,染红了小半边天,不用想也能知道,那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虽然距离此处尚远,司马景亦是心中一紧,犹豫了半天,还是无法下定决心叫醒众人,毕竟,草原上应该不可能发生如此显著的自燃现象。

    就这样一直捱到下半夜,西北的火仍没熄灭,不胜寒冷的司马景不得不撤回营地,钻入马车,裹在被里,沉沉睡去。

    翌日,当司马景走下马车之时,众人已经相继苏醒,尤其是郑褒,不知是年老觉少,还是习惯使然,天还没亮就开始起床收拾行囊。

    司马景撞上他时,他已穿戴齐整,正自巡视,见得司马景突然从马车里出来,不由惊道:“主人,您怎么在车里睡觉?”

    司马景见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布袍,其上打着补丁不少,叹服于其简朴之余,随口答道:“昨夜风大,车里稳当。”

    郑褒虽觉奇怪,却也不便多说,正好念青守夜归来,先向司马景行了一礼,两人四目相对之下,司马景心中犹自一凉,不过念青却像没事人一样移开目光,向郑褒问安。

    问完安后,自然而然又将昨夜守夜所见向两人禀报了一番,唯独没提西北火光之事,司马景对此心照不宣,只是含笑不语,待念青走后,才闲聊似的道:“念青恪守职责,兢兢业业,这一路来没有半点马虎,不知道武艺怎么样?”

    郑褒还以为司马景担忧蛮族之事,微微笑道:“念青念生自幼习武,虽然算不得百人敌,以一当十,却是绰绰有余。”

    这么厉害?司马景不由想起昨夜之事,仍自有些后怕,更加好奇道:“我看他们二人使的是同样的刀,不似凡品,可有什么出处?”

    一听得问刀,郑褒暗自叹了口气,目光莫名深邃起来,“不瞒主人,此刀名为司马刀,顾名思义,乃是司马氏打造,当年司马师暗中养了三千死士,佩的便是此刀。”

    “如此说来的话,念青念生竟是当年三千死士中的一员?”司马景颇为震惊,没想到这两兄弟竟与司马氏有着如此大的渊源,不由更加肃然起敬。

    郑褒脸色颇为黯淡,重重点了点头。

    司马景没有想到郑褒竟会如此反应,他这一生经历了多少风云变幻,而这二人对他忠心无二,他们之间,定然也有不少故事,而此二人既是死士,当年对司马氏想必同样极尽忠诚,难怪昨日念生羞愤之下竟然做出自尽之举,这样的人,当真可敬可畏。

    一个更加大胆的念头开始在司马景心头酝酿,竟至于脱口而出:“莫非,郑老当年也与司马氏关系匪浅?”

    尽管如今已是司马家的天下,然而当年之事仍是一个极其敏感的政治问题,郑褒当即退后一步,用大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躬身说道:“主人慧眼如炬,老奴身体略感不适,乞请告退。”

    司马景无意中揭了郑褒的短,自然心生惭愧,在他看来,过去只是历史,可在郑褒看来,历史却是昨日,很难想象一个终其一生信奉礼教的名儒老臣,在这过程中都经历了什么。

    司马景虽然好奇,却也不便再问,只能释然一笑,安慰道:“郑老不必过于紧张,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真乃天经地义之事,在我看来自是无妨。”

    理虽如此,可事君如父的理念深深扎根在郑褒等一众儒家士大夫心中,自非三言两语可以移易,郑褒汗颜之下,再请告退,司马景无奈之下,只能允准。

    他也完全能够理解郑褒羞愧之所在,不管怎么说,夺权篡位都是为历史所不容之事,在封建礼教的熏陶之下,臣有没有死节,是判断忠臣的一大标准,甚至于可以说,是唯一标准。

    反之,就算你再呕心沥血,剖肝沥胆,但凡心存一丝自保之念,该劝谏时不谏,该撞的南墙不撞,都会被视为不忠。

    大概,在郑褒的心里,对于自己的行为也有那么一丝不齿。

    司马景则没有这些顾虑,好奇归好奇,当下最紧要的是小心防范,连忙唤来二麻,问道:“浑弹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抵触情绪?”

    二麻撇了撇嘴,“按照主人您的吩咐,今早我又去给他换了一次药,伤是皮外伤,除了痛,应该没有什么其他大碍,不过还真别说,这人可真耐受,全程一点也没喊痛,不但没有任何不满,反而还一个劲的向我道谢,当真奇怪。您说,他会不会设计暗算咱们?毕竟我听说,匈奴人心眼很小,仇不过夜......”

    司马景一脸无奈,失笑道:“这不已经过了一夜嘛,能有什么不妙?”

    二麻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一面点头,一面挠着头自言自语道:“是吗?好像是过了一夜......”

    其实要说没有抵触情绪,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换了谁无缘无故被人用鞭子抽一顿能好?虽说古代人民思想觉悟较低,但都这样了还能感恩戴德的却是极少,要么单纯是为了保命,要么就只能用事出反常必有妖来解释了。

    司马景也不是心大,而是认定浑弹与他们同为命运共同体,无需多虑。当下正好众人收拾已毕,他一声令下,队伍再次开拔。

    由于昨夜几乎未睡的缘故,没走多久司马景便觉困意袭来,回头看了一眼念青,发现他竟神采奕奕,抬头挺胸,高坐马上,昨晚的话仍然萦绕在耳畔。

    而他那般无比凌厉的眼神,以及那把司马刀,与冷月的光融为一体,至今让人不寒而栗。

    司马景不知何时睡着,然而在梦中,此等寒意仍未褪去,恍惚之间,他梦到,月冷千山,念青站在他的面前,举起了刀,一刀下去,鲜血瞬时染红天地,然而他却没死,目之所及,耳之所听,尽是念青狰狞的笑。

    就在这时,他醒了,听到轱辘转动的声音,感受到马车的颠簸,司马景大松一口气,心道自己怎么做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噩梦,不由忍俊不禁。

    可是梦中诸般景象,为何那般真切,与记忆中的昨夜并无二致,奇异之余,仿佛再次身临其境。司马景更是笑了起来,自己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怎么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正笑着,车外突然传来二麻异常恐惧的怪叫:“不得了了,蛮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