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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却月阵

    眼看着大壮和三胖就要被马车带走,二麻亦是大吼一声,跳了上去。可惜他身形偏瘦,没能使出多少力气,三人便真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马匹吃痛,一旦跑开,自非人力所能阻挡,那两个匈奴骑兵看到这一幕,也不急着再射,只是弓弦暗松,放声大笑,一旦马车跑开,这些人不过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而听着更远处的异动渐渐明晰,化为一阵轰轰隆隆的马蹄之声,司马景心下大冷,哭声夹杂着笑声,在他的心中越发悲凉,难道,他们终将葬身此地?

    正自黯然神伤之际,又见得大壮二麻三人竟被缰绳拖走,他猛一甩头,回过神来,大步上前。

    “主人!”浑弹大叫一声,竟没拉住司马景。

    司马景一剑砍断缰绳,三人瞬时脱力,方被救出,与此同时,两马脱缰,更胜野马,再无束缚,拖着马车大动起来,如非其上装满货物,两马只怕早已跑出很远。

    大壮等人虽然及时爬起,仍自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司马景虽然救了他们,可是阵势一旦被破,又有什么区别?

    司马景如何不知道这一点,可人是活在眼前的动物,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三人死于没有意义的抗争,宁愿弃车保卒,放手一搏,尽管他也说不准,现在这场抗争,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黑暗之中,轰隆之声越来越近,虽然仍看不到影,却能明显感到大地随之震动起来,震到众人心中,以至于心跳加快,难以呼吸。

    两个匈奴人干脆抱手以待,笑得更加狂野,座下战马也自百无聊赖般轻踢前蹄,这时只要他们手中缰绳轻轻一拉,它们就能轰然启动,杀入阵中。

    却在此时,一个矫捷身影纵身跃出,跳到马车平板之上,刀光一闪,便将一条马车系绳斩断,马车瞬时一滞,去势稍缓,司马景大喜过望,这才注意到,先前一直站在自己身旁的浑弹已然不见。

    再次看到希望的众人也自欢呼起来,为浑弹加油喝彩,其中尤以二麻,声势最壮。

    然而,就在浑弹再次举刀想要砍下另一侧马车系绳之时,一支冷箭倏然射到,只见他身形一滞,中了一箭,可他仍然不顾一切,挥刀斩下,就在马车系绳应势而断的同时,又是一箭射到背上。

    马匹彻底脱缰,终于抛下车体,大叫一声,一转眼跑入冥冥黑暗之中。

    众人却是集体失声,此时若非身高臂长的大壮冒险起身将其拉下,恐怕又是一箭射于浑弹身上,可是他已身中两箭,情势不容乐观,司马景第一时间扑了上去,发现两箭俱是正正射入其背心,不过片刻之功,鲜血便已浸透衣衫,看着浑弹白纸一般单薄的脸庞,被汗液彻底打湿,他再难忍受,泪水夺眶而出。

    “为什么?”这个念头早在司马景心中想过无数遍,从一开始,到最后,他都想不明白,浑弹为什么不走,即使受尽屈辱,他都始终不离不弃,笑脸应对,为了什么?不可否认,他曾不止一次怀疑过他,也好几次险些受到别人影响,只因为他无法理解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浑弹的脸色越发苍白,看着司马景泪流满面的模样,竟然缓缓伸出不住颤抖的手来,想要为其擦拭。“因为你是天选之人......”话未说完,目光就此消逝,手仍停在半空,未能举起,便又落了回去。

    司马景心中一震,幻想过无数种轰轰烈烈的死亡方式,却唯独没有想到,真正的死亡,来得这么苍白,走得这么突然。

    他双目殷红,其他人也不由泪目,气氛一时凝重至极,仅仅是一句天选之人,填补了所有的鸿沟,却弥补不了生命的缺憾。

    原来从司马景死而复生的那一天起,浑弹便在心底认定,这是上天的旨意,他必须把这个人送到终点,因此,他把一切折辱,都当作上天对他的考验,殊不知道,他的命运其实从一开始就已注定。

    一个普通人的命运,本该不起任何波澜,却在此刻,让所有人都黯然失色,让司马景黯然神伤。

    哭山之下,哭声更甚,似在为浑弹祭奠,似在为所有人的最终结局叹息,风吹乱了司马景的头发,吹干了他的眼泪,大壮将他扶起,二麻替浑弹阖上眼睑,三胖好不容易褪去脸上笑意,大骂一声:“妈的!某家跟这群畜生拼了!”

    说着,一手持矛,一手持锅,杀了出去。

    “不!”

    司马景尚来不及阻止,大壮也随之冲出,二麻则在片刻犹豫过后,也怒吼着跟了出去,司马景即使心知此举正中敌人下怀,也再无法控制脚下步伐,杀了出去。

    匈奴骑兵见得猎物毫无征兆相继涌现,就像看到了受惊四散的羊群,脸上瞬时难掩惊喜,急忙弯弓搭箭,目光如电,在他们眼里,几面简易盾牌,又如何能够挡得住匈奴利箭?而彻底暴露在空旷土地上的区区四人,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三两次眨眼的功夫。

    却在两个匈奴骑兵自以为进入狩猎时间的时候,数道寒光蓦然闪现,竟是埋伏在两翼的人同时杀了出来,以匈奴人的刀,刺入了匈奴人的身躯。

    四支木矛转眼即至,两名匈奴骑兵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临死之前仍然射出一箭,正中三胖左腿,三胖浑身猛然一滞,跪于地上,然而仍是大吼一声,站了起来,将长矛送入了对方的胸膛。

    余下众人见状也都拔矛再刺,如此再三,一时血柱纷飞,风起如雷,转眼功夫,便将两个匈奴骑兵活活刺死于马上,他们的手中仍自紧紧握着弓箭,终于在最后一次拔矛的过程之中被拖下马,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一切皆在转瞬之间,等到司马景跑到近前之时,战斗已经结束,然而空气并未因此变得清净,反而是脚下的震动越发剧烈,剧烈到众人都忘记了欢呼,只是怔怔站在原地,看着远方的黑暗之中,夜魔一般的匈奴骑兵一排一排滚滚而来,就像是巨大的车轮碾过草原,也将毫无悬念碾碎他们。

    “撤!”司马景首先回过神来,大喊一声,不敢再看。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步履艰难逃回阵中,仿佛先前英勇刺死两个匈奴骑兵不是他们,而是一群幽灵。

    司马景自然也好不到哪去,他不是没见过大场面,只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尤其是当他一想到,这群从黑暗之中杀出来的匈奴骑兵,都是为了生吸他们的血,生吞他们的肉而来。

    光是声势便能叫人恐惧如斯,若是换作白天,又当会是什么场景?

    众人紧紧挨在一起,躲在车后,像是待宰的羔羊,越看越是绝望,二麻干脆闭上双眼,用手紧紧捂住耳朵,浑身颤抖,低声抽泣起来。

    这次,没人顾得上他,就连司马景,也是一筹莫展,极力想要从黑暗之中找到一丝方向。

    随着匈奴军队的靠近,他们再也听不到风声,就连哭山的哭泣,都仿佛被镇压下去,转为一声声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