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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鱼和熊掌

    哭山之下,七人经过一番简短计议之后,最终决定抛下多余的贡品和车马,进入山谷。

    然而,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前,司马景知道,接下来的抉择也将变得更为艰难,乃至致命。

    首先,他知道大家都不想进入哭山山谷,若是方才情急之下还好,现在,光是说服二麻一人,便让他感到望而却步。

    不管怎么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司马景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比哭山山谷更加适合逃命,尤其是在知道匈奴人对此更为忌惮之时,他们就更没有理由去走那些看上去安全,却极有可能被人发现的路。

    现在他们已经彻底暴露,相信最多不过一夜,就会有不知多少匈奴人在追杀他们,而在这片陌生的草原上,尤其是浑弹的死,更让他们雪上加霜。

    带着这一想法,司马景找到了郑褒,没想到郑褒对此早有计较,两人之意不谋而合,不过,有一点,让郑褒颇为担心,以至于坦言道:“兵贵于势,哀兵必败,我们先前之所以能胜,无不在于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可是经过今夜之败,军心大乱,一旦贸然进入哭山山谷,也就等于逃窜,士气只会更丧,就算能够逃出生天,却也未必能够一路顺利到达漠北。”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必须重振军心,方能继续走下去,否则的话,只怕没被敌人打倒,便会自行崩溃瓦解于哭山山谷。

    司马景思来想去,固然也明此理,当下之势,已非苍白言语虚无希望所能维持,众人方才之所以能够与匈奴骑长一战,全凭满腔复仇之火,他也想要复仇,可是理智却告诉他,他们不可能杀得了那个匈奴骑长,即使有念青和念生在,谁又能够知道,下一次,他们还会不会能这般走运?

    况且,对方并非一个人,就算报了仇又怎么样?能够改变什么?他不能用所有人的性命去冒险。

    可是,他能如此告诉大家吗?告诉大家,仇不报了,大家会怎么想,大壮会怎么想?

    司马景不敢想象,他的心中亦是极为不甘,长这么大,他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但是,凡此种种,与他们所肩负的使命孰轻孰重,答案不言自明。

    看着郑褒的目光,司马景再次迷惑起来,每次当他以为了解郑褒之时,他都会不幸的发现,他只不过才刚刚开始了解这个世界,又谈何了解郑褒?

    看着司马景一筹莫展的模样,郑褒却是别有深意,问了一句:“主人,鱼和熊掌可否兼得?”

    司马景想都没想答道:“不可。”随意又暗自疑惑起来。

    进入山谷便意味着放弃复仇,想要复仇只能另取他路,甚至是主动出击,击杀匈奴骑长,后者无异于痴人说梦,可是郑褒既然都这么问了,司马景也不傻,看来郑褒是想要通过复仇重聚人心,通过山谷求取生路。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又要复仇,又要求生,看似南辕北辙的结果如何能够做到兼得?

    司马景冥思苦想,就是想不明白,鱼和熊掌如何兼得?

    “山谷之内利于伏击,只要进入山谷,我们便能坐拥天时地利,若能再占人和,主人以为如何?”郑褒继续开导他道。

    司马景倒不是想不到这一点,只是他认为,首先,匈奴人就不会进谷,再者,就算进谷,以此实力悬殊,求存尚且极难,谈何复仇?

    谁知郑褒听完他的想法之后只是捋须而笑,神秘道:“不试试,怎么能够知道?”

    看着郑褒一脸笃定的神情,司马景心念一动,本就对他极为信服,是啊,他反而太过囿于成见,不试试,怎么知道?可是,怎么试呢?

    见得司马景低头沉思的模样,郑褒直截了当道:“主人您也看到了,这群匈奴人是多么狂妄自大,所谓天欲其亡,必令其狂,方才一战,匈奴骑长虽然出尽风头,却更怀恨在心,我们只需善加利用这一点,不怕他不上钩!”

    方才匈奴骑长抱憾离开之时,司马景也不是没有注意到他极端怨怒的神色,当时,司马景心下仍是不由为之一寒,却没想到,这一切在郑褒眼里,尽是破绽,如此想来,他把这些匈奴人看成一群只有匹夫之勇的野蛮人不是没有道理。

    那么,只要能够真正激怒这群野蛮人,就不怕他们不会追进山谷。

    在司马景的潜意识里,去激怒一个比自己强大百倍的猛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所以对于这个他们仅存的优势,他却往往视而不见,当下在郑褒的提示之下,更加意识到,这是一个鱼和熊掌都能兼得的两全之策,也是当下形势的最优解。

    那么,剩下的问题是,怎样才能彻底激怒一群野蛮人呢?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要想激怒一群野蛮人,就得用最原始的方法,以蛮制蛮。

    当司马景的脸色渐渐回转过来以后,郑褒已能知道是自己的开导起了作用,眼前这个十六岁的纨绔王爷,一日之内多次刷新他的认知,更使他对他刮目相看,一心想要将其培养成才,可惜,一切似乎都来得太晚了些,心下暗自叹了口气,趁着司马景还在沉思的功夫,唤来念青念生两兄弟。

    “念青念生,你们去把匈奴人的尸体堆到一起,筑为京观。”

    两人闻言纷纷有些诧异,迟疑片刻之后,仍是领命而去。

    司马景却是震惊莫名,据他所知,京观乃是古人为了炫耀武功,将敌人的尸体堆成高冢,以示惩戒的一种极为大不敬的方式,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便已流行,此后中原大战,少则千数,多则十多万,都能窥见京观的身影。

    想来郑褒早有此计,一代名儒,却不得不出此下策,司马景心下颇为不忍,此时还是郑褒释然笑道:“主人,方才您与众人并肩作战,同心戮力,接下来的事情,还得靠您。”

    眼下匈奴人随时都有可能杀回,大家也都在车外焦急待命,见得念生念青把匈奴人的尸体堆到一起,更是狐疑不解。

    一见得司马景走下马车,满脸紧张的二麻便连忙凑上前来,畏畏缩缩道:“主人,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咱们身陷异土,何苦招惹这群野蛮人?要我说,直接走了不就完了?”

    司马景闻言微微一笑,竟有几分羡慕二麻,尤其是真切感受过抉择之重后,他真想做回一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

    当下也不避让众人目光,咳了一声,收腹提臀。

    “你们想报仇吗?”

    “想!”大壮声音最大,三胖则是略带痛苦叫了一声,只有二麻声势最弱,大概是被旁人掩盖所致。

    “你们想活着回去吗?”

    “想!”二麻瞬时犹如打了鸡血一样,大叫一声,扳回一局。

    “那咱们就即刻进谷,设下埋伏,杀了匈奴骑长,为四条,五谷,六顺,还有浑弹报仇!用匈奴人的血,为他们祭奠!”

    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坚定的司马景,用手指着一车同伴们的尸体,义愤填膺,浑身颤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众人深受感染,他们想要的就这么简单,司马景做到了,哪怕一条路走到黑,他们也愿意为此付出生命,有了目标,有了希望,众人再次斗志重燃,士气大增。

    “那么,出发吧!”

    越趋成熟的司马景不再多言,坐回车内,众人得令,各自归位,三驾马车再次启动,迈着沉重而缓慢的步伐,堪堪驶入山谷。

    念青念生则是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走远之后,方才埋下头来,做他们最擅长做的事。

    黑暗之中,沉寂再被打破,凝重肃杀卷土重来,两人却是充耳不闻,在他们眼中,似乎早就料到匈奴人会杀回来,但他们从未怕过这群匈奴人,所以下手未免极为残忍,难以尽述。

    这就是他们和其他人都截然不同的原因,死士死士,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