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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赵列传·程遐徐光裴宪傅畅续咸王波韦謏赵揽申钟

    ●程遐,勒长乐太守。入为右司马。勒徇下冀州诸郡,以遐为宁朔将军、督冀州七郡诸军事。复还为右司马。

    遐请清河张披为长史,甚委昵之,张宾举为别驾,引参政事。遐疾披去己,又恶宾之权盛。勒世子弘,即遐之甥也,自以有援,欲收威重于朝,乃使弘之母谮之曰:“张披与张宾为游侠,门客日百余乘,物望皆归之,非社稷之利也,宜除披以便国家。“勒然之。至是,披取急召不时至,因此遂杀之。宾知遐之间己,遂弗敢请。无几宾卒,以遐代为右长史,总执朝政,自是朝臣莫不震惧,赴于程氏矣。

    勒将营邺宫,又欲以世子弘为镇,密与遐谋之。季龙自以勋效之重,仗邺为基,雅无去意。及修构三台,迁其家室,季龙深恨遐,遣左右数十人夜入遐宅,奸其妻女,掠衣物而去。及勒称尊号,以遐为右仆射、领吏部尚书。遐与徐光劝除季龙,勒不从。勒死,季龙遂诛遐、光。

    ●徐光,字季武,顿丘人也。勒以为记室参军。后勒如苑乡,召光,光醉不至。以光物情所凑,常不平之,因此发怒,退为牙门。勒自苑乡如邺,光侍直,愠然攘袂振纷,仰视不顾。勒因而恶之,让光曰:“何负卿而敢怏怏邪!“于是幽光并其妻子于狱。

    会勒将击刘曜于洛阳,左右长史、司马郭敖、程遐等固谏曰:“刘曜乘胜雄盛,难与争锋,金墉粮丰,攻之未可卒拔。曜悬军千里,势不支久。不可亲动,动无万全,大业去矣。“勒大怒,按剑叱遐等出。于是赦光,召而谓之曰:“刘曜乘高候之势,围守洛阳,庸人之情皆谓其锋不可当也。然曜带甲十万,攻一城而百日不克,师老卒殆,以我初锐击之,可一战而擒。若洛阳不守,曜必送死冀州,自河已北,席卷南向,吾事去矣。程遐等不欲吾亲行,卿以为何如?“光对曰:“刘曜乘高候之势而不能进临襄国,更守金墉,此其无能为也。悬军三时,亡攻战之利,若鸾旗亲驾,必望旌奔败。定天下之计,在今一举。今此机会,所谓天授,授而弗应,祸之攸集。“勒笑曰:“光之言是也。“遂以光为参军征曜。

    勒既定关中,称天王,署光为中书令、领秘书监。

    勒将营邺宫,廷尉续咸上书切谏。勒大怒,曰:“不斩此老臣。朕宫不得成也!“敕御史收之。光进曰:“陛下天资聪睿,超迈唐虞,而更不欲闻忠臣之言,岂夏癸、商辛之君邪?其言可用用之,不可用故当容之,奈何一旦以直言而斩列卿乎!“勒叹曰:“为人君不得自专如是!岂不识此言之忠乎?向戏之尔。人家有百匹资,尚欲市别宅,况有天下之富,万乘之尊乎!终当缮(谓修建)之耳。且敕停作,成吾直臣之气也。“因赐咸绢百匹,稻百斛。(为何不赐徐光)

    勒既即尊位,世子弘为太子。弘性儒者,勒有忧色,谓光曰:“大雅愔愔,殊不似将家子。“光曰:“汉祖以马上取天下,孝文以玄默守之,圣人之后,必世胜残,天之道也。“勒大悦。光因曰:“皇太子仁孝温恭,中山王雄暴多诈,陛下一旦不讳,臣恐社稷必危,宜渐夺中山威权,使太子早参朝政。“勒纳之。

    程遐又言于勒曰:“中山王勇武权智,群臣莫有及者。观其志也,自陛下之外,视之蔑如。兼荷专征岁久,威振外内,性又不仁,残忍无赖。其诸子并长,皆预兵权。陛下在,自当无他,恐其怏怏不可辅少主也。宜早除之,以便大计。“勒曰:“今天下未平,兵难未已,大雅冲幼,宜任强辅。中山佐命功臣,亲同鲁卫,方委以伊霍之任,何至如卿言也。卿当恐辅幼主之日,不得独擅帝舅之权故耳。吾亦当参卿于顾命,勿为过惧也。“遐泣曰:“臣所言者至公,陛下以私赐距,岂明主开襟纳说,忠臣必尽之义乎!中山虽为皇太后所养,非陛下天属,不可以亲义期也。杖陛下神规,微建鹰犬之效,陛下酬其父子以恩荣,亦以足矣。魏任司马懿父子,终于鼎祚沦移,以此而观,中山岂将来有益者乎!臣因缘多幸,托瓜葛于东宫,臣而不竭言于陛下,而谁言之!陛下若不除中山,臣已见社稷不复血食矣。“勒不听。

    遐退告光曰:“主上向言如此,太子必危,将若之何?“光曰:“中山常切齿于吾二人,恐非但国危,亦为家祸,当为安国宁家之计,不可坐而受祸也。“光复承间言于勒曰:“陛下廓平八州,帝有海内,而神色不悦者何也?“勒曰:“吴、蜀未平,书轨不一,司马家犹不绝于丹阳,恐后之人将以吾为不应符录,每一思之,不觉见于神色。“光曰:“臣以陛下为忧腹心之患,而何暇更忧四支手!何则?魏承汉运,为正朔帝王,刘备虽绍兴巴、蜀,亦不可谓汉不灭也。吴虽跨江东,岂有亏魏美?陛下既苞括二都,为中国帝王,彼司马家儿复何异玄德,李氏亦犹孙权。符箓不在陛下,竟欲安归?此四支之轻患耳。中山王藉陛下指授神略,天下皆言其英武亚于陛下,兼其残暴多奸,见利忘义,无伊、霍之忠。父子爵位之重,势倾王室。观其耿耿,常有不满之心。近于东宫曲宴,有轻皇太子之色。陛下隐忍容之,臣恐陛下万年之后,宗庙必生荆刺,此心腹之重疾也,惟陛下图之。“勒默然,而竟不从。光后果为季龙所诛。

    ●裴宪,字景思,河东闻喜人也。祖徽,魏冀州刺史,父楷,晋中书令、侍中。宪少而颖悟,好交轻侠。及弱冠,更折节严重,修尚儒学,足不逾阈者数年。陈郡谢鲲、颍川庾敳(zhu三声)皆俊郎士也,见而奇之,相谓曰:“裴宪鲠亮宏达,通机识命,不知其何如父;至于深弘保素,不以世物婴心者,其殆过之。“

    初,侍讲东宫,历黄门吏部郎、侍中。东海王越以为▲豫州刺史、北中郎将、假节。王弥之攻冀州也,越遣宪次白马讨弥。会将军曹武为刘聪所杀,宪奔于淮南。宪与江州刺史华轶皆不奉琅琊王睿诏命,睿既灭轶,宪奔幽州归王浚。

    及浚承制,以宪为尚书。永嘉末,王浚为勒所破,枣嵩等莫不谢罪军门,贡赂交错,惟宪及荀绰恬然私室。勒素闻其名,召而谓之曰:“王浚虐暴幽州,人鬼同疾。孤恭行乾宪,拯兹黎元,羁旧咸欢,庆谢交路。二君齐恶傲威,诚信岨绝,防风之戮,将谁归乎?“宪神色侃然,泣而对曰:“臣等世荷晋荣,恩遇隆重。王浚凶粗丑正,尚晋之遗藩。虽欣圣化,义岨诚心。且武王伐纣,表商容之闾,未闻商容在倒戈之例也。明公既不欲以道化厉物,必于刑忍为治者,防风之戮,臣之分也。请就辟有司。“不拜而出。勒深嘉之,待以宾礼。勒乃簿王浚官寮亲属,皆赀至巨万,惟宪与荀绰家有书百余帙(zhi四声,量词。一套线装书叫一帙),盐米各十数斛而已。勒闻之,谓其长史张宾曰:“名不虚也。吾不喜得幽州,喜获二子。“署从事中郎,出为长乐太守。及勒称尊号,未遑制度,与王波为之撰朝仪,于是宪章文物,拟于王者。勒大悦,署太中大夫,迁司徒。

    及季龙之世,弥加礼重。宪有二子:挹(yi四声)、瑴(jue二声),并以文才知名。瑴仕季龙为太子中庶子、散骑常侍。挹、瑴俱豪侠耽酒,好臧否人物。与河间邢鱼有隙,鱼窃乘瑴马奔段辽,为人所获,鱼诬瑴使己以季龙当袭鲜卑,告之为备。时季龙适谋伐辽,而与鱼辞正合。季龙悉诛挹、瑴,宪亦坐免。未几,复以为右光禄大夫、司徒、太傅,封安定郡公。

    宪历官无干绩之称,然在朝玄默,未尝以物务经怀。但以德重名高,动见尊礼。竟卒于石氏,晋人以其族人峙子迈为嗣。

    ●傅畅,字世道,魏太常嘏之孙,晋司徒祗之子也。年五岁,父友见而戏之,解畅衣,取其金环与侍者,畅不之惜,以此赏之。年未弱冠,甚有重名。以选入侍讲东宫,为秘书丞。会刘聪攻陷洛阳,祗保据三渚以待外援,祗既建行台,乃以畅为河阳令。时晋豫州刺史阎鼎奉秦王邺在许昌,畅遗鼎书,劝奉秦王过洛阳,谒拜山陵,径据长安,绥合夷晋,兴起义众,克复宗庙,雪社稷之耻。鼎然之。

    聪遣其子粲攻祗。会祗病卒,城陷,迁祗孙纯、粹并二万余户于平阳县。聪赠祗太保,纯、粹皆给事中,谓畅曰:“尊公虽不达天命,然各忠其主,吾亦有以亮之。但晋主已降,天命非人所支,而虔刘南鄙,沮乱边萌,此其罪也。以元恶之种而赠同勋旧,逆臣之孙荷荣禁闼,卿知皇汉之德弘旷以不?“畅曰:“陛下每嘉先臣,不以小臣之故而亏其忠节,及是恩也,自是明主伐国吊人之义,臣辄同万物,未敢谢生于自然。“石勒既灭刘氏,以畅为大将军右司马。谙识朝仪,恒居机密,勒甚重之。作《晋诸公叙赞》二十二卷,又为《公卿故事》九卷。太和三(330)年卒。子咏,过江为交州刺史、太子右(卫)率。

    ●续咸,字孝宗,上党人也。性孝谨敦重,履道贞素。好学,师事京兆杜预,专《春秋》、《郑氏易》、教授常数十人,博览群言,高才善文论。又修陈杜律,明达刑书。晋怀帝中,历廷尉平、东安太守。刘琨承制于并州,以为从事中郎。勒平并州,复以为理曹参军。持法平详,当时称其清裕,比之于公。后官至廷尉。著《远游志》、《异物志》、《汲冢古文释》皆十卷,行于世。年九十七,死于季龙之世,赠仪同三司。

    ●王波,初为勒牙门将,迁为记室参军,使典定九流,立秀、孝试经之制。迁季龙中书监。

    汉将李宏(闳)自晋来奔,汉主寿致书请之,题曰赵王石君。季龙不悦,付外议之,多有异同。波议曰:“今李宏以死自誓,若得反魂蜀汉,当鸠率宗族,混同王化。若遣而果也,则不烦一旅之师而坐定梁、益,就有进退,岂在逃命一夫。寿既号并日月,跨僣一方,今若制诏,或敢酬反,则取诮戎裔。宜书答之,并赠以楛矢,使寿知我遐荒必臻也。“于是遣宏,备物以酬之。宏既至蜀汉,汉主寿欲夸其境内,下令云:“羯使来庭,献其楛矢。“季龙闻之怒甚,黜波以白衣守中书监。

    时太子宣欲杀领军王朗而无因。会荧惑守房,赵揽承宣旨言于季龙曰:“昴者,赵之分也,荧惑所在,其主恶之。房为天子,此殃不小。宜贵臣姓王者当之。“季龙曰:“谁可当者?“揽久而对曰:“无复贵于王领军也。“季龙既惜朗,且猜之,曰:“更言其次。“揽曰:“其次唯中书监王波耳。“季龙乃下书追波前议遣李宏及答楛矢之愆,腰斩之,及其四子投于漳水,以厌荧惑之变。寻愍波之无罪,追赠司空,封其孙为(列?)侯。

    ●韦謏(xiao三声),字宪道,京兆人也。雅好儒学,善著述,于群言秘要之义,无不综览。本为刘曜黄门郎。曜败,复勒为黄门侍郎。时有司奏请普复寒食,謏驳曰:“案《春秋》,藏冰失道,阴气发泄为雹。自子推已前,雹者复何所致?此自阴阳乖错所为耳。且子推贤者,曷为暴害如此!求之冥趣,必不然矣。今虽为冰室,惧所藏之冰不在固阴沍寒之地,多皆山川之侧,气泄为雹也。以子推忠贤,令绵、介之间奉之为允,于天下则不通矣。“勒从之。于是迁冰室于重阴凝寒之所,并州复寒食如初。

    季龙署为散骑常侍,历守七郡,咸以清化著名。又征为廷尉,识者拟之于(?)、张(?)。前后四登九列,六在尚书,二为侍中,再为太子太傅,封京兆公。好直谏,陈军国之宜,多见允纳。著《伏林》三千余言,遂演为《典林》二十三篇。凡所述作及集记世事数十万言,皆深博有才义。

    季龙尝畋猎无度,晨出夜归,又多微行,躬察作役(即建筑工程)之所。謏谏曰:“臣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万乘之主行不履危。陛下虽天生神武,雄据四海,乾坤冥赞,万无所虑。然白龙鱼服,有豫且之祸;海若潜游,罹葛陂之酷,深愿陛下清宫跸路,思二神为元鉴,不可忽天下之重,轻行斤斧之间。一旦有狂夫之变,龙腾之勇不暇施也,智士之计岂及设哉!又自古圣王之营建宫室,未始不于三农之隙,所以不夺农时也。今或盛功于耘艺之辰,或烦役于收获之月,顿毙属途,怨声塞路,诚非圣君仁后所忍为也。昔汉明贤君也,钟离一言而德阳役止。臣诚识惭昔士,言无可采,陛下道越前王,所宜哀览。“季龙省而善之,赐以谷帛,而兴缮(即兴修)滋繁,游察自若。

    至冉闵,又署为光禄大夫。闵既拜子胤为大单于,以统降胡。謏谏曰:“今降胡数千,接之如旧,诚是招诱之恩。然胡羯本为仇敌,今之款附,苟全性命耳。或有刺客,变起须臾,败而悔之,何所及也!古人有言,一夫不可狃,而况千乎!愿诛屏降胡,去单于之号,深思圣五苞桑之诫也。“闵志在绥抚,锐于澄定(谓安定),闻其言,大怒,遂诛之,并杀其子伯阳。会闵败于襄国,诸胡尽叛,闵悔之,赠謏大司徒。

    謏性不严重,好徇己之功,论者亦以是少之。尝谓伯阳曰:“我高我曾重光累徽,我祖我考父父子子,汝为我对,正值恶抵。“伯阳曰:“伯阳之不肖,诚如尊教,尊亦正值软抵耳。“謏惭无言。时人传之,以为嗤笑。

    ●赵揽,季龙太史令。季龙将攻燕人于棘城,揽固谏曰:“燕城岁星所守,行师无功,必受其祸。“季龙怒,鞭之,黜为肥如长。进师攻棘城,不克而还。于是召揽复为太史令。迁散骑常侍。时太子宣谋为乱。揽言于季龙曰:“中宫将有变,宜防之。“及宣之杀韬也,季龙疑其知而不告,遂诛之。

    ●申钟,仕季龙为司徒。时季龙命石宣、石韬,生杀拜除皆迭日省决,不复启。钟谏曰:“度赏刑威,后皇攸执,名器至重,不可以假人,皆以防奸杜渐,以示轨仪。太子国之储贰,朝夕视膳而不及政也(视膳,古代臣下侍奉君主或子女侍奉双亲进餐的一种礼节)。庶人邃往以闻政致败,殷鉴不远,宜革而弗遵。且二政分权,鲜不及祸。周有子颓之衅,郑有叔段之难,此皆由宠之不道,所以乱国害亲,惟陛下览之。“季龙不从。

    (族)扁,季龙时为中谒者令,有宠于季龙,而太子宣亦昵之。扁聪辩明断,专综机密之任。季龙既不省奏案,宣荒酒内游,秦公韬沈湎好猎,生杀除拜皆扁所决。于是权倾内外,刺史二千石多出其门,九卿已下望尘而拜,唯侍中郑系、王谟、常侍卢谌、崔约等十余人与之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