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秦列传·朱彤薛赞王鉴邵羌石越苟苌毛当

    朱彤薛赞（权翼）王鉴（族腾）邵羌（从弟保）石越苟苌（族池）毛当（族盛兴）

    ●朱彤，本京兆处士也。仕苻坚为尚书侍郎、领太子庶子。迁羽林左监，从西县侯雅伐仇池。仇池平，杨安伐益、梁，彤与益州刺史王统俱为前锋都督，进克梓潼。晋梓潼太守周飏固守▲涪城，遣步骑数千送母、妻自汉水趣江陵，彤邀而获之，飏遂降。蜀平，还为秘书监。与赵整俱请诛鲜卑，坚不从。迁前将军，从平代。复还为秘书监。

    坚作教武堂于渭城，命太学生明阴阳兵法者教授诸将。彤谏曰：“陛下东征西伐，所向无敌，四海之地，十得其八，虽江南未服，盖不足言，是宜稍偃武事，增修文德。乃更始立学舍，教人战斗之术，殆非所以驯致升平也。且诸将皆百战之馀，何患不习于兵，而更使受教于书生，非所以强其志气也。此无益于实而有损于名，惟陛下图之！“坚乃止。

    坚欲伐淮南，彤曰：“陛下应天顺时，恭行天罚，啸咤则五岳摧覆，呼吸则江海绝流，若一举百万，必有征无战。晋主自当衔璧舆榇，启颡（即跪拜）军门，若迷而弗悟，必逃死江海，猛将追之，即可赐命南巢。中州之人，还之桑梓。然后回驾岱宗，告成封禅，起白云于中坛，受万岁于中岳，尔则终古一时，书契未有。“坚大悦曰：“吾之志也。“

    ●薛赞，太原人，与略阳权翼字子良俱为姚襄参军。襄败，皆归秦，与苻坚相善。苻生既嗣位，赞、翼说坚曰：“今主上昏虐，天下离心。有德者昌，无德受殃，天之道也。神器业重，不可令他人取之，愿君王行汤、武之事，以顺天人之心。“坚深然之，纳为谋主。坚既弑生，赞与王猛俱为中书侍郎，翼为给事黄门侍郎，与猛、赞并掌机密。

    坚自临晋登龙门，顾谓群臣曰：“美载山河之固！娄敬有言，'关中四塞之国'，真不虚也。“翼、赞对曰：“臣闻夏、殷之都非不险也，周、秦之众非不多也，终于身窜南巢，首悬白旗，躯残于犬戎，国分于项籍昔（者）何也？德之不修故耳。吴起有言：'在德不在险。'深愿陛下追踪唐、虞，怀远以德，山河之固不足恃也。“坚大悦，乃还长安。赐为父后者爵一级，鳏寡高年谷帛有差，丐所过田租之半。

    坚南游霸陵，顾谓群臣曰：“汉祖起自布衣，廓平四海，佐命功臣孰为首乎？“翼进曰：“《汉书》以萧、曹为功臣之冠。“坚曰：“汉祖与项羽争天下，困于京索之间，身被七十余创，通中六七，父母妻子为楚所囚。平城之下，七日不火食，赖陈平之谋，太上、妻子克全，免匈奴之祸。二相何得独高也！虽有人狗之喻，岂黄中之言乎！“于是酣饮极欢，命群臣赋诗。

    翼迁尚书左仆射。会坚议伐晋，翼进曰：“臣以为晋未可伐。夫以纣之无道，天下离心，八百诸侯不谋而至，武王犹曰彼有人焉，回师止旆（pei四声）。三仁诛放，然后奋戈牧野。今晋道虽微，未闻丧德，君臣和睦，上下同心。谢安、桓冲，江表伟才，可谓晋有人焉。臣闻师克在和，今晋和矣，未可图也。“坚默然。

    会坚自淮南败归，慕容垂说坚请巡抚燕、岱，并求拜墓，坚许之。翼谏曰：“国兵新破，四方皆有离心，宜征集名将，置之京师，以固根本，镇枝叶。垂勇略过人，世豪东夏，顷以避祸而来，其心岂止欲作冠军而已哉！譬如养鹰，饥则附人，每闻风飙之起，常有陵霄之志，正宜谨其绦（tao一声）笼，岂可解纵，任其所欲哉！“坚曰：“卿言是也。然朕已许之，匹夫犹不食言，况万乘乎？“若天命有废兴，固非智力所能移也。“翼曰：“陛下重小信而轻社稷，臣见其往而不返，关东之乱，自此始矣。“坚不听。翼因密遣壮士邀垂于河桥南空仓中，垂疑之，自凉马台结草筏以渡，使典军程同衣己衣，乘己马，与僮仆趣河桥。伏兵（俱）发，同驰马获免。

    及垂反于河内，慕容泓起兵弘农，坚谓翼曰：“吾不从卿言，鲜卑至是。关东之地，吾不复与之争，将若泓何？“翼曰：“寇不可长。慕容垂正可据山东为乱，不暇近逼。今暐及宗族种类尽在京师，鲜卑之众布于畿甸，实社稷之元忧，宜遣重将讨之。“坚从其言，迁翼司隶校尉。

    坚既去长安，赞、翼等百官皆奔于姚苌。苌以翼为太常。苌性简率，群下有过，或面加骂辱。翼言于苌曰：“陛下弘达自任，不修小节，驾驭群雄，苞罗俊异，弃嫌录善，有高祖之量。然轻慢之风，所宜除也。“苌曰：“吾之性也。吾于舜之美，未有片焉；汉祖之短，已收其一。若不闻谠言，安知过也！“

    ●王鉴，武都氐人也。仕苻坚为武卫将军。时赵公双、燕公武反，遣鉴率宁朔吕光、将军冯翊郭将、翟傉等众三万讨之，遂平安定、上邽。复与邓羌击魏公謏，平陕城。袁瑾、朱辅据寿春叛晋，请救于秦，遣鉴与前将军张蚝步骑二万救之，而为晋大司马桓温所败，退屯慎城。迁豫州刺史，镇洛阳。

    族腾，坚长水校尉，迁为鹰扬将军、并州刺史、领护匈奴中郎将、镇晋阳。及丕嗣位，以腾为散骑常侍、中军大将军、司隶校尉、阳平郡公。迁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丕南至平阳，留腾守晋阳。

    ●邵羌，南安氐（羌）人也。苻坚时为南安太守。从王猛讨羌人敛岐于略阳，敛败奔，羌获之于白马。

    从弟保。坚洛州刺史、陵江将军，镇陕城。从将军俱难攻晋盱眙、淮阴，难既克淮阴，留保戍之。俄而难为谢玄所败，玄进次淮阴，保逆战，死之。

    ●石越，始平人也。苻坚拜为黄门郎。坚既与燕修好，遣越使于燕以观其衅。迁屯骑校尉、征虏将军，从长乐公丕征襄阳，率精骑一万出鲁阳关。晋梁州刺史朱序以丕军无舟楫，不以为虞，越遂游马以渡。序大惧，固守中城。越攻陷外郛（fu二声），获船百余艘以济军。

    行唐公洛之反也，越率骑一万度海克其▲龙城。洛平，坚因分幽州置平州，以越为平州刺史，领护鲜卑中郎将，▲镇龙城。入为太子左卫率。

    坚欲南伐，引群臣会议，皆以为不可。越亦对曰：“吴人恃险偏隅，不宾王命，陛下亲御六师，问罪衡、越，诚合人神四海之望。但今岁镇星守斗牛，福德有吴。悬象无差，弗可犯也。且晋中宗，藩王耳，夷夏之情，咸共推之，遗爱犹在于人。昌明，其孙也，国有长江之险，朝无昏贰之衅。臣愚以为利用修德，未宜动师。孔子曰：'远人不服，修文德以来之。'愿保境养兵，伺其虚隙。“坚曰：“吾闻武王伐纣，逆岁犯星。天道幽远，未可知也。昔夫差威陵上国，而为句践所灭。仲谋泽洽全吴，孙皓因三代之业，龙骧一呼，君臣面缚，虽有长江，其能固乎！以吾之众旅，投鞭于江，足断其流。“越曰：“臣闻纣为无道，天下患之。夫差**，孙皓昏暴，众叛亲离，所以败也。今晋虽无德，未有斯罪，深愿厉兵积粟以待天时。“群臣各有异同，庭议者久之。坚曰：“所谓筑室于道，沮计万端，吾当内断于心矣。“遂不纳越言。俄而桓冲攻襄阳，越与慕容垂为前锋拒之，冲退。迁骁骑将军。

    坚既败于淮南，遣越率卒三千助丕戍▲邺。时慕容垂请入城拜庙，丕不许。乃潜服而入，亭吏禁之，垂怒，斩吏烧亭而去。越言于丕曰：“垂之在燕，破国乱家，及投命圣朝，蒙超常之遇，忽敢轻侮方镇，杀吏焚亭，反形已露，终为乱阶。将老兵疲，可袭而取之矣。“丕曰：“淮南之败，众散亲离，而垂侍卫圣躬，诚不可忘。“越曰：“垂既不忠于燕，其肯尽忠于我乎！且其亡虏也，主上宠同功旧，不能铭泽誓忠，而首谋为乱，今不击之，必为后害。“丕不从。越退而告人曰：“公父子好存小仁，不顾天下大计，吾属终当为鲜卑虏矣。“俄而垂子农于列人招集群盗。丕遣越往讨，为农所败，死之。

    ●苟苌，武都氐人也。仕苻坚为屯骑校尉。从王猛伐前燕，有功，迁武卫将军。复率众伐前凉。凉平，复从长乐公丕攻襄阳，丕欲急攻城，苌曰：“今以十倍之众，积粟如山，但掠徙荆、楚之人内于许、洛，绝其粮运，使外援不接，粮尽无人，不攻自溃，何为促攻以伤将士之命？“丕从之。

    （族）池。时晋大司马桓温伐燕，燕告急于坚，坚遣池率洛州刺史邓羌等众二万屯于颍川。会温退，池邀之于谯，斩获万计。迁秦州刺史。会苌征凉州，池与河州刺史李辩、凉州刺史王统帅三州之众为苌后继。复以领军将军从征襄阳。迁左将军。坚败于肥水，慕容冲起兵关中，池与右将军俱石子率骑五千与冲争麦，败于▲骊山，死之。

    ●毛当，武都氐人也。从王猛征前燕，留戍晋阳。迁前禁将军。从杨安伐蜀，蜀平，迁右将军、梁州刺史，镇汉中。从征襄阳，襄阳平，与王显会俱难等攻淮南。还为平南将军、徐州刺史、镇彭城。晋桓冲攻襄阳，当以左卫将军从钜鹿公睿拒之。坚置东豫州，以当为镇军将军、东豫州刺史，镇许昌。当以累功封武平侯。坚自淮南败归，遣当帅众四千助平原公晖镇洛阳。晖遣当击翟斌，为斌所败，死之。谥曰武侯。

    （族）盛，坚镇军将军。坚讨右贤王曹毂，盛为前锋都督。以左将军从征张天锡。复以右（后）禁将军从攻晋盱眙、淮阴，与当败晋兵于堂邑。还为平东将军、兖州刺史，镇湖陆。后以镇军将军击姚苌，会坚败，乃降于苌，后为姚兴所诛。

    （族）兴，坚抚军将军。迁为镇西将军、都督河、秦二州诸军事、河州刺史、镇枹罕。兴与王腾并苻氏婚姻，氐之崇望也。丕既嗣位，加兴车骑大将军，进位河州牧。

    初，长安既陷，益州刺史王广率陇右之众攻兴。兴遣建节将军、临清柏卫平率其宗人千七百夜击广军，大败之。王统复遣兵助广，兴于是婴城固守。既而袭王广，又败之，遂谋伐王统，平上邽。袍罕诸氐皆窘于兵革而疲不堪命，乃杀兴，推卫平为使持节、安西将军、河州刺史，遣使于丕请命。

    初，兴用登为司马，及登嗣位，立其女为皇后。壮勇善骑射。登为姚苌所袭，营垒既陷，毛氏犹弯弓跨马，率壮士数百人，与苌交战，杀伤甚众。众寡不敌，为苌所执。苌欲纳之，毛氏骂曰：“吾天子后，岂为贼羌所辱，何不速杀我！“因仰天大哭曰：“姚苌无道，前害天子，今辱皇后，皇天后土，宁不鉴照！“遂为苌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