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秦列传·宗室

    ●苌兄襄，魏武王。

    襄字景国，年十七，随父弋仲仕后赵，屯于清河。襄身长八尺五寸，臂垂过膝，雄武多才艺，明察善抚纳，士众爱敬之，咸请为嗣。弋仲弗许，百姓固请者日有千数，乃授之以兵。石祗既立，以襄为使持节、骠骑将军、护乌丸校尉、豫州刺史、新昌公。晋遣使拜襄持节、平北将军、并州刺史、即丘县公。

    弋仲死，襄秘不发丧，率户六万南攻阳平、元城、发干，皆破之，杀掠三千余家，屯于碻磝津。以太原王亮为长史，天水尹赤为司马，略阳伏子成为左部帅，南安敛岐为右部帅，略阳黑那为前部帅，强白为后部帅，太原薛赞、略阳权翼为参军。南至荥阳，始发丧行服。与高昌、李历战于麻田，马中流矢死，赖苌以免。晋处襄于谯城，遣五弟为任，单骑度淮，见豫州刺史谢尚于寿春。尚命去仗卫，幅巾以待之，一面交款，便若平生。襄少有高名，雄武冠世，好学博通，雅善谈论，英济之称著于南夏。

    随谢尚攻张遇于许昌，败还，使襄屯历阳。襄以燕、秦方强，未有北伐之志，乃夹淮广兴屯田，训厉将士。晋扬州刺史殷浩惮其威名，乃囚襄诸弟，频遣刺客杀襄，刺客皆推诚告实，襄待之若旧。浩潜遣将军魏憬率五千余人袭襄，襄斩憬，并其众。浩愈恶之，乃使将军刘启守谯，迁襄于梁国蠡（li二声）台，表授梁国内史。襄遣权翼诣浩，浩曰：“姚平北每举动自由，岂所望也。“翼曰：“将军轻纳奸言，自生疑贰，愚谓猜嫌之由，不在于彼。“浩曰：“姚君纵放小人，盗窃吾马，王臣之体固若是乎？“翼曰：“将军谓姚平北以威武自强，终为难保，校兵练众，将惩不恪，取马者欲以自卫耳。“浩笑曰：“何至是也。“

    浩遣谢万讨襄，襄逆击破之。浩甚怒，会闻关中诸将起兵反秦，浩率众北伐，襄要击浩于山桑，大败之，斩获万计，收其资仗。使兄益守山桑垒，复如淮南。浩遣刘启、王彬之伐山桑，襄自淮南击灭之，鼓行济淮，屯于盱眙，招掠流人，众至七万，分置守宰，劝课农桑，遣使建邺，罪状浩，并自陈谢。襄又遣使降燕。

    流人郭斁（yi四声）等千余人执晋堂邑内史刘仕降于襄，晋朝大震，以吏部尚书周闵为中军将军，缘江备守。襄将佐部众皆北人，咸劝襄北还。襄方轨北引，自称大将军、大单于，进攻外黄，为晋将高季所败。会季卒，襄收散卒而勤抚恤之，于是复振。乃据▲许昌，将如河东以图关右，自许攻周成于▲洛阳，逾月不克。

    晋征西大将军桓温自江陵来伐，襄众大败，率麾下数千骑奔于北山。其夜，百姓弃妻子随襄者五千余人，屯据阳乡，赴者又四千余户。襄前后败丧数矣，众知襄所在，辄扶老携幼奔驰而赴之。时或传襄创重不济，温军所得士女莫不北望挥涕。其得物情如此。先是，弘农杨亮归襄，襄待以客礼。后奔桓温，温问襄于亮，亮曰：“神明器宇，孙策之俦，而雄武过之。“其见重如是。

    襄北奔平阳，据襄陵，遂杀秦平阳太守苻产于匈奴堡。秦大将军张平击襄，襄与战不利，遂与平连和。襄谋图关中，秦主生遣其将苻黄眉拒战于三原，襄遂死之。时年二十七。生以公礼葬之。苌称尊号，追谥魏武王，封襄孙延定为东城侯。

    ●弟硕德，陇西王。

    初，硕德统所部羌居陇上，闻苌起兵，自称征西将军，聚众于冀城以应之。以兄孙详为安远将军，据陇城，从孙训为安西将军，据南安之赤亭，与前秦秦州刺史王统相持。秦州既定，苌以硕德为使持节、都督陇右诸军事、征西将军、秦州刺史、领护东羌校尉，镇上邽。

    俄而苻登称帝于陇西，遂攻硕德。苌引兵来救，为登所败，中创，遂使硕德统众。是时岁旱众饥，道殣相望，登每战杀兵，名为熟食，谓其下曰：“汝等朝战，幕便饱肉，何忧于饥！“士众从之，啖死人肉，辄饱健能斗。苌闻之，急召硕德曰：“汝不来，必为苻登所食尽。“硕德于是下陇镇于安定。苌既败苻登，登退，硕德复置秦州守宰，又为杨定所破。

    苌寝疾，使硕德徙▲镇李闰，苌子兴统众，又徙▲镇阴密。硕德将佐皆言曰：“公威名宿重，部曲最强，今丧代之际，朝廷必相猜忌，非永安之道也。宜奔秦州，观望事势。“硕德曰：“太子志度宽明，必无疑阻。今苻登未灭而自寻干戈，所谓追二袁之踪，授首与人。吾死而已，终不若斯。“及至，兴优礼而遣之。后拜陇西王。

    遣攻姜乳于上邽，克之，复以硕德为征西大将军、秦州牧，▲镇上邽。强熙、权千成帅众来攻，为硕德所破，硕德遂攻略阳，降之。复将兵五千伐▲西秦，遂定金城、枹罕。西秦既平，后凉王隆多杀豪望以立威名，内外嚣然。人不自保。其将焦朗遣使说硕德曰：“吕氏自武皇弃世，兄弟相攻，政纲不立，竞为威虐。百姓饥馑，死者过半。今乘其纂夺之际，取之易于返掌，不可失也。“硕德言于兴，帅步骑六万伐凉，乞伏乾归帅骑七千从之。隆遣众拒战，硕德大破之，遂围▲姑臧。部将姚国方言于硕德曰：“今悬师三千，后无继援，师之难也。宜曜劲锋，示其威武。彼以我远来，必决死距战，可一举而平。“硕德从之。硕德军令严整，秋毫不犯，祭先贤，礼名士，西土悦之。复帅众伐▲仇池，降之。及卒，追赠太宰，配飨于苌庙。

    ●弟绪，齐王。

    从苌起兵，拜征虏将军、司隶校尉，镇长安。苌子兴统众，使绪徙镇阴密。封齐公。遣攻河东，克之，乃以绪为并、冀二州牧，镇蒲阪。魏军既南下，攻绪，不能克，乃还。兴班告境内及在朝文武，立名不得犯绪及硕德之名，以彰殊礼。兴谦恭孝友，每见绪及硕德，如家人之礼，整服倾悚，言则称字，车马服玩，必先二叔，然后服其次者，朝廷大政，必谘之而后行。卒，追赠丞相，配飨于苌庙。

    ●弟靖，镇南将军，▲镇阴密。早卒。

    ●弟绍，兴抚军将军。遣讨武都氐帅屠飞、啖铁，斩之。绍及侍中任谦、右仆射梁喜、冠军姚赞、京兆尹尹昭、辅国敛曼嵬并典禁兵，宿卫于内。时勃勃寇略岭北，遣绍与广平公弼率禁卫诸军镇抚之。还屯兵雍城。兴疾笃，使绍及右卫胡翼度典兵禁中，受遗诏辅政。绍既为弼羽翼，泓亦推心宗事，弗以为嫌。及立，任绍以兵权，绍亦感而归诚，卒守其忠烈。

    会北地太守毛雍据赵氏坞叛，遣绍讨擒之。李闰诸羌叛，绍复讨破之。绍又诛姚宣、姚佛生。

    泓将封宫臣十六人五等子男，姚赞谏曰：“东宫文武，自当有守忠之诚，未有赫然之效，何受封之多乎？“泓曰：“悬爵于朝，所以惩劝来效，标明盛德。元子遭家不造，与宫臣同此百忧，独享其福，得不愧于心乎！“赞默然。绍进曰：“陛下不忘报德，封之是也，古者敬其事，命之以始，可须来春，然后议之。“乃止。

    夏王勃勃南侵，过雍，掠郿城，绍率征虏尹昭、镇军姚洽等步骑五万讨之，军次横水，勃勃退，绍进军蹑之，战于马鞍坂，败之，追至朝那，不及而还。

    太原公懿之反也，泓召绍等密谋于朝堂。绍曰：“懿性识鄙浅，从物推移。造此谋者，必孙畅也。但驰使征畅，遣抚军将军（姚）赞据陕城，臣向潼关为诸军节度，若畅奉诏而至，臣当遣懿帅河东见兵共御晋师；若不受诏命，便当声其罪而讨之。“泓曰：“叔父之言，杜稷之计也。“及宁东姚成都起兵攻懿，绍济自薄（蒲坂）津，击临晋叛户，大破之，懿等震惧。镇人安定郭纯、王奴等率众围懿。绍至蒲坂，执懿而归。

    齐公恢亦反于安定，趋兵攻长安，泓驰使征绍。绍率轻骑先赴之，使姚洽、司马国璠将步卒三万赴长安，绍与恢相持于灵台。会姚赞至，与赞合击恢，杀之。封绍东平公。

    晋兵进逼蒲坂、潼关。泓乃进绍太宰、大将军、大都督、都督中外诸军、假黄钺，改封鲁公，侍中、司隶、宗正、节录并如故，朝之大政皆往决焉。绍固辞，弗许。于是绍率武卫姚鸾等步骑五万，拒晋军于潼关。檀道济弃蒲坂南向潼关，沈田子进次青泥，绍方阵而前，以拒道济。道济固垒不战，绍乃攻其西营，不克，遂以大众逼之。道济率王敬、沈林子等逆冲绍军，将士惊散，引还定城。

    绍留姚鸾守险，绝道济粮道。绍谓诸将曰：“道济等远来送死，众旅不多，婴垒自固者，正欲旷日持久，以待继援耳。吾欲分军还据阌（wen二声）乡，以绝其粮运，不至一月，道济之首可悬之麾下矣。济等既没，裕计自沮。“诸将咸以为然。其将胡翼度曰：“军势宜集不可以分，若偏师不利，人心骇惧，胡（孰）可以战！“绍乃止。薛帛据河曲以叛。绍分道置诸军为掎角之势，遣辅国胡翼度据东原，武卫姚鸾营于大路，与晋军相接。沈林子简精锐衔枚夜袭之，鸾众溃战死，士卒死者九千余人。

    绍又遣左长史姚洽及姚墨蠡（li二声）等率骑三千屯于河北之九原，欲绝道济诸县租输。洽辞曰：“夫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今兵众单弱，而远在河外，虽明公神武，然鞭短势殊，恐无所及。“绍不听。沈林子率众八千，要洽于河上，洽战死，众皆没。绍闻洽等败，忿恚发病，托姚赞以后事，使姚难屯关西。遂呕血而死。

    ●兄孙详。苌既定秦州，以为略阳太守。为杨定所逼，奔于阴密，拜始平太守，据马嵬堡。苻登以苌死，攻其堡，详与尹纬拒战，大破登军。迁镇远将军，镇朔方。还为安远将军。从拒勃勃，勃勃既退，留禁兵五千配详守贰城，兴还长安。又徙镇杏城。勃勃复攻杏城，详粮尽委守，南奔大苏。勃勃耍（要，邀）之，众散，为勃勃所执，数而杀之。

    ●晃。从苌起兵，迁右仆射。及苌疾笃，晃受诏辅政。从灭苻登，以登后李氏赐晃。仕兴为尚书令。

    ●旻字景嶷，赵公。苌以为参军，及即帝位，拜尚书令，苌疾笃，受遗诏辅政。仕兴历辅国将军、宗正卿、城门校尉、司隶校尉、尚书令，封赵公，拜太尉。

    时兴欲降号称王，旻等五十三人上疏谏曰：“伏惟陛下勋格皇天，功济四海，威灵振于殊域，声教暨于遐方，虽成汤之隆殷基，武王之崇周业，未足比喻。方当廓靖江、吴，告成中岳，岂宜过垂冲损，违皇天之眷命乎！“兴曰：“殷汤、夏禹德冠百王，然犹顺守谦冲，未居崇极，况朕寡昧，安可以处之哉！“乃遣旻告于社稷宗庙以降号事。卒，追赠太傅。

    ●文宗，兴左将军。从伐勃勃，至于贰城，时大军未至，勃勃奄至，文宗帅禁兵拒战，中垒齐莫统氐兵以继之。文宗与莫皆勇果兼人，以死力战，勃勃乃退。复从伐仇池。后为广平公弼所僭，赐死。

    ●赞，兴冠军将军，受遗诏辅政。迁泓抚军将军。初，兴徙李闰羌三千家于安定，寻徙新支。至是，羌酋党容率所部叛还，遣赞讨之。容降，徙其豪右数百户于长安，余遣还李闰。会秦州刺史姚嵩伐仇池，赞率禁兵赴之，至清水，会嵩战死，退还。

    俄而刘裕来伐，遣赞率冠军司马国璠、建义蛇玄屯陕津以拒之。赞闻齐公恢反，留宁朔尹雅为弘农太守，守潼关，率诸军还长安。泓谢赞曰：“元子不能崇明德义，导率群下，致祸起萧墙，变自同气，既上负祖宗，亦无颜见诸父。懿始构逆灭亡，恢复拥众内叛，将若之何？“赞曰：“懿等所以敢称兵内侮者，谅由臣等轻弱，无防遏之方故也。“因攘袂大泣曰：“臣与大将军（绍）不灭此贼，终不持面复见陛下！“泓于是班赐军士而遣之。

    与大将军绍讨恢，灭之。复率禁兵七千，自渭北而东，进据蒲坂津。赞屯于河上，遣恢武姚难运蒲坂谷以给潼关军，至香城，为晋兵所败。赞复为晋将沈林子所败，单马奔定城。会绍死，托赞以后事。赞众犹盛，遂引兵袭林子，又为林子所破。赞别遣司马休之及司马国璠自轵关向河内，引魏军以蹑其后。时大霖雨，渭水泛溢，休之等不得北渡。会姚难败，赞退屯郑城。刘裕进军逼之，赞退据霸东。

    会泓大败于逍遥园，赞召将士告之，众皆以刀击地，攘袂大泣。赞夜率诸军，将会泓于石桥，会晋人已固诸门，赞军不得入，众皆惊散。泓既降，赞率宗室子弟百余人亦降于刘裕，裕尽杀之，余宗迁于江南。

    ●难，泓恢武将军。刘裕来伐，难副东平公赞守蒲坂。会赞为沈林子所败，难从赞奔潼关。鲁公绍使难屯关西。俄而赞统众，复遣难屯香城，裕遣王镇恶、王敬自秋社西渡渭以逼之。难引师而西，镇北姚彊率郡人数千，与难阵于泾上，以拒镇恶。镇恶遣毛德祖击彊，彊战死，难遁还长安。

    ●广都，北中郎将、戍定阳。为勃勃所擒，后与齐难谋叛，为勃勃所诛。

    ●寿都，略阳太守。

    ●平（军）都，颍川太守。既自许昌来朝，言于兴曰：“刘裕敢怀奸计，屯聚芍陂，有扰边之志，宜遣烧之，以散其众谋。“兴曰：“裕之轻弱，安敢窥吾疆埸！苟有奸心，其在子孙乎！“迁秦州刺史、镇上邽。泓既嗣位，而仇池杨盛北伐，遣平都拒战，盛引退。姚嵩死，复代嵩为秦州刺史、镇上邽。为勃勃所获，坑将士五千余人。平都瞋目厉声数勃勃残忍之罪，不为之屈，勃勃怒而杀之。

    ●洛都，北中郎将。

    ●成都，平阳太守、立义将军，镇匈奴堡。时魏遣使聘于兴，且请婚。会成都来朝，兴谓之曰：“卿久处东藩，与魏邻接，应悉彼事形。今来求婚，吾已许之，终能分灾共患，远相接援以不？“成都曰：“魏自柴壁克捷已来，戎甲未曾损失，士马桓桓，师旅充盛。今修和亲，兼婚姻之好，岂但分灾共患而已，实亦永安之福也。“兴大悦，遣吏部郎严康报聘，并致方物。泓既嗣位，迁宁东将军。

    会刘裕来伐，太原公懿以蒲坂反，举兵僣号，传檄州郡，欲运匈奴堡谷以给镇人。成都拒之，懿乃卑辞招诱，深自结托，送佩刀为誓，成都送以呈泓。懿又遣骁骑王国率甲士数百攻成都，成都擒国，囚之，遣让懿曰：“明公以母弟之亲，受推毂之寄，今社稷之危若缀旒然，宜恭恪忧勤，匡辅王室。而更包藏奸宄（gui三声），谋危宗庙，三祖之灵岂安公乎！此镇之粮，一方所寄，镇人何功，而欲给之！王国为蛇画足，国之罪人，已就囚执，听诏而戮之。成都方纠合义众，以惩明公之罪，复须大兵悉集，当与明公会于河上。“乃宣告诸城，勉以忠义，厉兵秣马，征发义租。临晋数千户叛应懿，成都引兵济河，击破之。河东之兵无诣懿者，懿深患之。及檀道济攻蒲坂，别遣苟卓攻匈奴堡，为成都所败。（又言临晋叛户为姚绍所破）

    成都弟和都，兴太子右卫率，迁泓黄门给事郎。时刘裕来伐，遣和都屯于尧柳堆以拒之。河东薛帛据河曲叛，遣和都击破之，遂据河曲。与姚璞击晋将徐猗之，斩之。秦亡，奔成都于匈奴堡，遂举堡降魏。

    ●周都，平凉太守。

    ●兴都，平凉太守。为夏将赫连建所擒。

    ●秦都，陇西太守。从姚赞攻仇池杨盛，为盛所败，死之。

    ●娥都，建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