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荆州纪·桓温（下）

    隆和元（362）年夏四月，燕将吕护寇洛阳，乙酉，河南太守戴施奔于宛。五月丁巳，冠军将军陈祐告急，温使竟陵太守邓遐率三千人助祐，并欲还都洛阳。上疏奏之，有诏不许。秋七月，吕护退守小平津，邓遐进屯新城。

    兴宁元（363）年夏四月，燕将慕容忠寇荥阳，太守刘远奔鲁阳。五月，改授温并、司、冀三州，以交广辽远，罢都督，温表辞不受。又加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癸卯，慕容忠陷管城，荥阳太守刘远奔于江陵。

    温以既总督内外，不宜在远，又上疏陈便宜七事：其一，朋党雷同，私议沸腾，宜抑杜浮竞，莫使能植。其二，户口凋寡，不当汉之一郡，宜并官省职，令久于其事。其三，机务不可停废，常行文案宜为限日。其四，宜明长幼之礼，奖忠公之吏。其五，褒贬赏罚，宜允其实。其六，宜述遵前典，敦明学业。其七，宜选建史官，以成晋书。有司皆奏行之。寻加羽葆鼓吹，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四人。受鼓吹，余皆辞。

    冬十一月，姚襄故将张骏杀江州督护赵毗，焚武昌，略府藏以叛，江州刺史桓冲讨斩之。

    二（364）年春二月，燕将慕容尘、李洪略许、颖，温遣江夏相刘岵击评，走之。夏四月甲申，李洪复略许、颍，温遣西中郎将袁真、江夏相刘岵等凿阳仪道以通运，温帅舟军次于合肥。慕容尘复屯许昌。五月，加温扬州牧、录尚书事，使侍中颜旄（mao二声）宣旨，召温入参朝政，温不从。秋七月丁卯，复征温入朝。八月，温至赭圻（zhe三声qi二声，山岭名，在今安徽繁昌西），诏又使尚书车灌止之，遂城而居之。固让内录，遥领扬州牧。秦兵侵河南，燕将诸葛恪寇洛阳。九月，冠军将军陈祐留长史沈劲守洛阳，帅众奔邓遐于新城。

    会稽王昱会温于洌洲，议征讨事，温移镇姑孰。会哀帝崩，事遂寝。

    三（365）年春二月，以温弟右将军豁监荆州扬州之义城雍州之京兆诸军事、领南蛮校尉、荆州刺史，镇江陵；弟冲监江州荆州之江夏随郡豫州之汝南西阳新蔡颍川六郡诸军事、南中郎将、江州刺史，领南蛮校尉，并假节。丙申，哀皇帝崩，废皇帝即位。初，会稽王昱会温于洌洲，议征讨事，温移镇姑孰。会帝崩，事遂寝。

    温性俭，每燕（宴）惟下七奠柈（盘）茶果而已。然以雄武专朝，窥觎非望，或卧对亲僚曰：“为尔寂寂（即寂静），将为文景所笑。“众莫敢对。既而抚枕起曰：“既不能流芳后世，不足复遗臭万载邪！“尝行经王敦墓，望之曰：“可人，可人！“其心迹若是。时有远方比丘尼名有道术，于别室浴，温窃窥之。尼倮身先以刀自破腹，次断两足。浴竟出，温问吉凶，尼云：“公若作天子，亦当如是。“

    夏六月，使持节、都督益宁二州诸军事、镇西将军、益州刺史、建城公周抚卒，以抚子楚为益州刺史。冬十月，梁州刺史司马勋反，自称成都王。十一月，帅众人剑阁，攻涪，西夷校尉毌丘暐弃城而遁。乙卯，围益州刺史周楚于成都，温遣江夏相朱序救之。

    太和元（366）年春二月丙申，以温弟宣城内史秘为持节、监（督）梁益二州征讨诸军事。三月，荆州刺史桓豁遣督护桓罴（pi二声）攻南郑，魏兴人毕钦举兵以应罴。朱序攻司马勋于成都，众溃，执勋，斩之。秋九月甲午，曲赦梁、益二州。

    冬十月辛丑，秦将王猛、杨安攻南乡，荆州刺史桓豁救之，师次新野而猛、安退。十二月，南阳督护赵弘、赵忆等据宛城反，太守桓澹（dan四声）走保新野。

    二（367）年夏四月，燕将慕容尘自许昌应赵弘等，桓豁遣竟陵太守罗崇击破之。燕将慕容垂又遣南中郎将赵盘屯宛，五月，豁击盘，走之，追至鲁阳，获盘，送于京师，置戍而旋。

    平北将军郗愔以疾解职，又以温领平北将军、徐兖二州刺史。四（369）年夏四月庚戌，温帅弟南中郎冲、西中郎袁真步骑五万伐燕。百官皆于南州祖道，都邑尽倾。军（自泗水）次（高平之）湖陆，遣将军檀玄攻燕将慕容忠，三旬，获之，（自荷水）进次（高平之）金乡（或次东昏）。时亢旱，水道不通，乃凿钜野三百余里以通舟运，自清水（济水）入河（水）。

    秋七月辛卯，燕大都督慕容厉帅众距温于黄墟，温大败之。九月戊寅，温裨将邓遐、朱序遇燕将傅末波众八万（千？）于林渚（在今河南新郑市东北），又大破之。戊子，温至枋头。初，温先使袁真伐谯梁，开石门（今河南荥阳市东北和西北）以通运。真讨谯梁皆平之，而不能开石门，军粮竭尽。丙申，温以粮运不继，焚舟步退，自东燕出（陈留之）仓垣，经陈留（即小黄），凿井而饮，行七百余里。辛丑，燕将慕容垂以八千骑追败温后军于襄邑，死者三万人。冬十月己巳，温收散卒，屯于山阳。

    温耻于枋头之败，归罪于袁真，表废为庶人。真怨温诬己，据寿阳以自固，潜通秦、燕。十一月辛丑，帝遣侍中罗含以牛酒犒温于山阳，使会稽王昱会温于涂中，诏以温世子给事熙为征虏将军、豫州刺史、假节。及南康公主薨，诏赙布千匹，钱百万，温辞不受。又陈息熙三年之孤，且年少未宜使居偏任，诏不许。十二月，发州人筑广陵城，移镇之。时温行役既久，又兼疾疠，死者十（之）四五，百姓嗟怨。

    五（370）年春正月己亥，袁真子双之、爱之害梁国内史朱宪、汝南内史朱斌。二月癸酉，真死，陈郡太守朱辅立真子瑾嗣事，求救于燕。夏四月辛未，温使督护竺瑶、矫阳之与水军并力，破燕兵于武丘。八月癸丑，温率二万人自广陵至寿春，瑾婴城固守，温筑长围守之。秋九月，广汉妖人李弘与益州妖人李金根（银）聚众反，梓潼太守周虓（xiao一声）讨平之。冬十一月，秦将王猛伐燕，获燕主暐，尽有其地。

    六（371）年春正月，秦将王鉴、张蚝来援袁瑾，屯洛涧（水），先遣精骑五千次于肥水北。温遣将军桓伊及弟子石虔等逆击，大破之。瑾众遂溃。丁亥，温克寿阳，生擒瑾，并其宗族数十人及朱辅送于京都而斩之，所侍养乞活数百人悉坑之，以妻子为赏。温以功，诏加班剑十人，犒军于路次，文武论功赏赐各有差。

    三月壬辰，督益宁二州诸军事、冠军将军、益州刺史、建城公周楚卒。秋八月，以前宁州刺史周仕（仲）孙为假节、督益梁二州诸军事、益州刺史。

    十一月癸卯，温自广陵屯于白石。温既负其才力，久怀异志，欲先立功河朔，还受九锡。既逢覆败，名实顿减，于是参军郗超进废立之计，丁未，诣阙，诬帝在藩夙有痿疾，嬖人相龙、计好、朱灵宝等参侍内寝，而二美人田氏、孟氏生三男，长欲封树，时人惑之，温因讽太后以伊霍之举。己酉，集百官于朝堂，宣崇德太后令，其辞见晋书。于是百官入太极前殿，即日温使散骑侍郎刘享收帝玺绶。帝著白帢单衣，步下西堂，乘犊车出神兽门。群臣拜辞，莫不觑欷。侍御史、殿中监将兵百人卫送东海第。

    己酉，会稽王即皇帝位，是为简文帝。诏温依诸葛亮故事，甲仗百人入殿，赐钱五千万，绢二万匹，布十万匹。温多所废徒（徙），诛庾倩、殷涓、曹秀等。是时温威势翕赫（即煊赫），侍中谢安见而遥拜，温惊曰：“安石，卿何事乃尔！“安曰：“未有君拜于前，臣揖于后。“时温有脚疾，诏乘舆入朝，既见，欲陈废立本意，帝便泣下数十行，温兢惧，不得一言而出。

    庚申，加温为丞相，不受。辛酉，温旋自白石，上疏求归姑孰。诏不许，诏文见晋书。固辞，仍请还镇。遣侍中王坦之征温人相，增邑为万户，又辞。诏以西府经袁真事故，军用不足，给世子熙布三万匹，米六万斛，又以熙弟济为给事中。以冠军将军毛武生都督荆州之沔中、扬州之义城诸军事。

    咸安二（372）年春正月辛丑，百济、林邑王各遣使贡方物。六月，遣使拜百济王余句为镇东将军，领乐浪太守。戊子，前护军将军庚（庾）希举兵反，自海陵入京口，晋陵太守卞眈奔于曲阿。秋七月壬辰，温遣东海内史周少孙讨希，擒之，斩于建康市。

    己未，简文不豫，诏温曰：“吾遂委笃，足下便入，冀得相见。便来，便来！“于是一日一夜频有四诏。温上疏，其辞在晋书。疏未及奏而简文崩，遗诏家国事一禀之于公，如诸葛武侯、王丞相故事。温初望简文临终禅位于己，不尔便为周公居摄。事既不副所望，故甚愤怨，与弟冲书曰：“遗诏使吾依武侯、王公故事耳。“王、谢处大事之际，日愤愤少怀。

    是日，孝武即位，诏曰：“先帝遗敕云：'事大司马如事吾。'令答表便可尽敬。“又诏：“大司马社稷所寄，先帝托以家国，内外众事便就关公施行。“复遣谢安征温入辅，加前部羽葆鼓吹，武贲六十人，温让不受。十一月甲午，妖贼卢悚晨入殿庭，游击将军毛安之等讨擒之。

    秦攻陷仇池，执秦州刺史杨世。

    宁康元（373）年春二月，温入朝，赴山陵，诏曰：“公勋德尊重，师保朕躬，兼有风患，其无敬。“又敕尚书安等于新亭奉迎，百僚皆拜于道侧。

    当时豫有位望者咸战慑失色，或云因此杀王（坦之）、谢（安），内外怀惧。温既至，以卢悚入宫，乃收尚书陆始付廷尉，责替慢罪也。于是拜高平陵，左右觉其有异，既登车，谓从者曰：“先帝向遂灵见。“既不述帝所言，故众莫之知，但见将拜时频言“臣不敢“而已。又问左右殷涓形状，答者言肥短，温云：“向亦见在帝侧。“初，殷浩既为温所废死，涓颇有气尚，遂不诣温，而与武陵王晞游，故温疑而害之，竟不识也。及是，亦见涓为祟，因而遇疾。凡停京师十有四日，归于姑孰，遂寝疾不起。讽朝廷加己九锡，累相催促。谢安、王坦之闻其病笃，密缓其事。秋七月己亥，锡文未及成而温薨，时年六十二。

    皇太后与孝武临于朝堂三日，诏赐九命衮冕之服，又朝服一具，衣一袭，东园秘器，钱二百万，布二千匹，腊五百斤，以供丧事。及葬，一依太宰安平献王、汉大将军霍光故事，赐九旒鸾辂，黄屋左纛，缊辌车，挽歌二部，羽葆鼓吹，武贲班剑百人，优册即前南郡公增七千五百户，进地方三百里，赐钱五千万，绢二万匹，布十万匹，追赠丞相。

    初，冲问温以谢安、王坦之所任，温曰：“伊等不为汝所处分。“温知己存彼不敢异，害之无益于冲，更失时望，所以息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