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荆州纪·桓温（上）

    未几，部将于瓒、戴羲等作乱，杀将军曹据。长史江虨、司马朱焘、将军袁真等共诛之。庚辰，以辅国将军、徐州刺史桓温为安西将军、持节、都督荆梁交广宁益六州诸军事，领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镇江陵。

    温字元子，宣城太守彝（yi二声）之子也。生未期而太原温峤见之，曰：“此儿有奇骨，可试使啼。“及闻其声，曰：“真英物（即杰出人物）也！“以峤所赏，故遂名之曰温。峤笑曰：“果尔，后将易吾姓也。“彝为韩晃所害，泾令江播豫（指参与）焉。温时年十五，枕戈泣血，志在复仇。至年十八，会播已终，子彪兄弟三人居丧，置刃杖中，以为温备。温诡称吊宾，得进，刃彪于庐中，并追二弟杀之，时人称焉。

    温豪爽有风概，姿貌甚伟，面有七星。少与沛国刘惔（tan二声）善，惔尝称之曰：“温眼如紫石棱，须作猥毛磔（zhe二声），孙仲谋、晋宣王之流亚也。“选尚南康长公主，拜驸马都尉，袭爵万宁男，除琅邪太守，累迁徐州刺史。

    温与庾翼友善，恒相期以宁济（即安定匡济）之事。翼卒，以温代翼。时汉国微弱，温志在立勋于蜀，二（346）年冬十一月，帅征虏将军周抚，辅国将军、谯王无忌，建武将军袁乔等水陆一万伐汉，拜表辄行。

    时康献太后临朝，温将发，上疏而行。朝廷以蜀险远，而温兵寡少，深入敌场，甚以为忧。初，诸葛亮造八阵图于鱼复（即白帝）平沙之上，垒石为八行，行相去二丈。温见之，谓“此常山蛇势也。“文武皆莫能识之。及军次彭模（又称彭亡聚，在今四川省彭山县东南、岷江东岸），乃命参军周楚、孙盛守辎重，自将步卒直指成都。汉主李势使其叔父福及从兄权等攻彭模，楚等御之，福退走。温又击权等，三战三捷，福众（离）散，（皆）自间道归成都。势于是悉众与温战于笮桥，参军龚护战没，众惧欲退，而鼓吏误鸣进鼓，于是攻之，势众大溃。

    三（347）年春正（三）月乙卯，温乘胜直进，焚其小城，势遂夜遁九十里，至晋寿葭萌城，丁亥，其将邓嵩、昝（zan三声）坚劝势降，乃面缚舆榇请命。温解缚焚榇，送于京师。益州平。

    林邑范文攻陷日南，害太守夏侯览，以尸祭天。

    温停蜀三旬，举贤旌善，汉尚书仆射王誓、中书监王瑜、镇东将军邓定、散骑常侍常璩等，皆蜀之良也，并以为参军，百姓咸悦。

    将还江陵，夏四（六）月，邓定、隗文举兵反，温复讨平之，使益州刺史周抚镇彭模，振旅还江陵。丁巳，邓定、隗文复入据成都，征虏将军杨谦弃涪城，退保德阳。

    秋七月，范文复陷日南，害督护刘雄。隗文立范贲为帝。冬十二月，振威护军萧敬文害征虏将军杨谦，攻涪城，陷之。遂取巴西（即阆中县），通于汉中。

    四（348）年夏四月，范文寇九德，多所杀害。秋八月，进温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临贺郡公。冬十月己未，后赵将苻健寇竟陵，太守邓遐击走之。

    五（349）年夏四月，益州刺史周抚、龙骧将军朱焘击范贲，获之，益州平。封周抚为建城公。温遣督军滕畯讨范文，为文所败。

    赵主季龙死，子世嗣位。五月，石遵废世而自立。六月，温以赵国大乱，遂屯安陆，将入中原。有诏不许。

    秋八月，梁州刺史司马勋功石遵长城戍，克之。冬十月，石遵将石遇攻宛，陷之，执南阳太守郭启。司马勋进次悬钩，石季龙故将麻秋距之，勋退还梁州。十一月丙辰，石鉴弑石遵而自立。

    六（350）年闰月，冉闵弑石鉴，称天王于邺，国号魏。鉴弟祗称帝号于襄国。秋八月，辅国将军、谯王无忌薨。苻健帅众入关。

    七（351）年夏四月，梁州刺史司马勋出步骑三万，自汉中入秦川，与苻健战于五丈原，勋师败绩。刘显杀石祗。冬十二月辛未，温欲率众北征，先上疏求朝廷议水陆之宜，久不报。时知朝廷杖殷浩等以抗己，温甚忿之，然素知浩，弗之惮也。以国无他衅，遂得相持弥年，虽有君臣之迹，亦相羁縻而已，八州士众资调，殆不为国家（所）用。声言北伐，拜表便行，顺流而下，行达武昌，众四五万。殷浩虑为温所废，将谋避之，又欲以驺虞幡（zou一声，一种绘有驺虞图形的旗帜，用以传旨解兵）住温军，内外噂〈口沓〉，人情震骇。抚军将军、会稽王昱与温书明社稷大计，疑惑所由。温即回军还镇。

    八（352）年春正月，刘显称帝号于襄国，冉闵击破，杀之。苻健称帝号于长安，三月，健别帅侵顺阳（即南乡），太守薛珍击破之。夏四月，慕容俊灭冉闵，俊称帝号于中山，国号燕。秋七月丁酉，进温为太尉，固让不拜。八月，平西将军周抚讨萧敬文于涪城，斩之。冬十月，秦州刺史王擢为苻健所逼，奔于凉州。

    九（353）年春三月，交州刺史阮敷讨林邑范佛于日南，破其五十余垒。

    十（354）年春正月，冉闵降将周成举兵反，自宛陵袭洛阳。辛酉，辅国将军、河南太守戴施奔河上之鲔渚（wei三声zhu三声，在今河南巩义市西北，即河水中小块陆地）。

    二月己丑，进温督雍州诸军事。时殷浩至洛阳修复园陵，经涉数年，屡战屡败，器械都尽，温因朝野之怨，乃奏废浩为庶人，自此内外大权一归温矣。温遂帅师伐关中，统步骑四万发江陵，水军自襄阳入均口（在均水入丹水处）。至南乡，步自淅（xi一声）川以征关中，命梁州刺史司马勋出子午道。别军攻上洛（即丰阳县），获苻健荆州刺史郭敬，进击青泥，破之，遂入蓝田（关）。

    夏四月己亥（乙亥），健遣其太子苌率子生、弟雄众数万屯峣（yao二声）柳（城）、愁思塠（堆）以距温，遂大战，生亲自陷阵，杀温将应庭（诞）、刘泓，死伤千数。温军力战，生众乃散。温进至霸（水）上，健以五千人深沟自固，居人皆安堵复业，持牛酒迎温于路者十八九，耆老感泣曰：“不图今日复见官军！“

    六月，苻雄悉众及温战白鹿原，温师败绩。初，温恃麦熟，（欲）取以为军资。而健芟苗清野，军粮不属，收三千余口而还。秋九月辛酉，至襄阳，帝使侍中黄门劳温。

    初，温自以雄姿风气是宣帝、刘琨之俦，有以其比王敦者，意甚不平。及是征还，于北方得一巧作老婢，访之，乃琨伎女也，一见温，便潸然而泣。温问其故，答曰：“公甚似刘司空。“温大悦，出外整理衣冠，又呼婢问。婢云：“面甚似，恨薄；眼甚似，恨小；须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声甚似，恨雌。“温于是褫（chi三声，脱下）冠解带，昏然而睡，不怡（yi二声，愉快）者数日。

    初，温之屯灞上也，顺阳太守薛珍（劝）温径进逼长安，温弗从。珍以偏师独济，颇有所获。及温退，乃还，显言于众，自矜其勇而咎温之持重。温杀之。

    母孔氏卒，上疏解职，欲送葬宛陵，（有）诏不许。赠临贺太夫人印绶，谥曰敬，遣侍中吊祭，谒者监护丧事，旬月之中，使者八至，轺轩相望于道。温葬毕视事，欲修复园陵，移都洛阳，表疏十余上，不许。

    十一（355）年夏六月，苻健死，其子生嗣位。

    十二（356）年春三月，赵故将姚襄入于许昌，以温为征讨大都督、督司冀二州诸军事以讨之。

    温遣督护高武据鲁阳，勒舟师以逼许洛，以谯梁水道既通，请徐豫兵乘淮（水）泗（水）入河。温自江陵北伐，行经金城，见少为琅邪时所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涕。于是过淮泗，践北境，与诸僚属登平乘楼，眺瞩（即登高远望）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陆沈，百年丘墟，王夷甫（名衍）诸人不得不任其责！“袁宏曰：“运有兴废，岂必诸人之过！“温作色谓四座曰：“颇闻刘景升有千斤大牛，啖刍（chu二声）豆十倍于常牛，负重致远，曾不若一羸牸（zi四声），魏武入荆州，以享军士。“意以况宏，坐中皆失色。

    秋八月己亥，师次伊水，姚襄屯水北，距水而战。温结阵而前，亲被甲督弟冲及诸将奋击，襄大败，自相杀死者数千人，越北芒而西走，追之不及，遂奔平阳。温屯故太极殿前，徙入金墉城，谒先帝诸陵，陵被侵毁者皆缮复之，兼置陵令。遂旋军，执降将周成以归，迁降人三千余家于江汉之间。使扬武将军毛穆之，督护陈午，辅国将军、河南太守戴施镇洛阳。

    遣西阳太守滕畯出黄城，讨蛮帅文卢等，又遣江夏相刘岵（hu四声）、义阳太守胡骥讨妖人李弘，皆破之，传首京都。

    升平元（357）年夏五月，苻生将苻（黄）眉、苻坚击姚襄，战于三原，斩之。六月，苻坚杀苻生而自立。

    二（358）年秋八月，温解督司州。三（359）年冬十二月，交州刺史温放之帅兵讨林邑参黎、耽潦，并降之。

    四（360）年春正月丙戌，慕容俊死，子暐嗣位。冬十一月，封温为南郡公，温弟冲为丰城县公，降临贺为县公，以封温次子济。

    五（361）年夏四月，温镇宛，使弟豁将兵攻燕将慕容尘于许昌，破之。五月丁巳，穆皇帝崩，哀皇帝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