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司州列传·华轶陈敏周玘

    ●华轶（yi四声），字彦夏，平原人，魏太尉歆之曾孙也。祖表，太中大夫。父澹（dan四声），河南尹。轶少有才气，闻于当世，泛爱博纳，众论美之。初为博士，累迁散骑常侍。东海王越牧兖州，引为留府长史。永嘉中，历振威将军、江州刺史。虽逢丧乱，每崇典礼，置儒林祭酒以弘道训，乃下教曰：“今大义颓替，礼典无宗，朝廷滞议，莫能攸正，常以慨然，宜特立此官，以弘其事。军谘祭酒杜夷，栖情玄远，确然绝俗，才学精博，道行优备，其以为儒林祭酒。“俄被越檄使助讨诸贼，轶遣前江夏太守陶侃为扬武将军，率兵三千屯夏口，以为声援。轶在州其（甚）有威惠，州之豪士接以友道，得江表之欢心，流亡之士赴之如归。

    时天子孤危，四方瓦解，轶有匡天下之志，每遣贡献入洛，不失臣节。谓使者曰：“若洛都道断，可输之琅邪王，以明吾之为司马氏也。“轶自以受洛京所遣，而为寿春所督，时洛京尚存，不能祗承元帝（即司马睿）教命，郡县多谏之，轶不纳，曰：“吾欲见诏书耳。“寻洛都不守，司空荀藩移檄，而以帝为盟主。既而帝承制改易长吏，轶又不从命，于是遣左将军王敦都督甘卓、周访、宋典、赵诱等讨之。轶遣别驾陈雄屯彭泽以距敦，自为舟军以为外援。武昌太守冯逸次于（寻阳之）湓（pen二声）口，访击逸，破之。前江州刺史卫展不为轶所礼，心常怏怏。至是，与豫章太守周广为内应，潜军袭轶，轶众溃，奔于（豫州之）安城，追斩之，及其五子，传首建邺。

    初，广陵高悝（kui一声）寓居江州，轶辟为西曹掾，寻而轶败，悝藏匿轶二子及妻，崎岖经年。既而遇赦，悝携之出首，帝嘉而宥之。

    ●陈敏，字令通，庐江人也。少有干能，以郡廉吏补尚书仓部令史（长史？）。及赵王篡逆，三王起义兵，久屯不散，京师仓廪空虚，敏建议曰：“南方米谷皆积数十年，时将欲腐败，而不漕运以济中州，非所以救患周急也。“朝廷从之，以敏为合肥度支（指管理财政支出的官员），迁广陵度支（即让陈敏管理合肥、广陵财政）。

    张昌之乱，遣其将石冰等趣寿春，都督刘准忧惶计无所出。时敏统大军在寿春，谓准曰：“此等本不乐远戍，故逼迫成贼。乌合之众，其势易离。敏请合率运兵，公分配众力，破之必矣。“准乃益敏兵击之，破吴弘、石冰等，敏遂乘胜逐北，战数十合。时冰众十倍，敏以少击众，每战皆克，遂至扬州（即建康）。回讨徐州帅封云，云将张统斩云降，遂平扬、徐二州。敏以功为广陵相。时惠帝幸长安，四方交争，敏遂有割据江东之志。其父闻之，怒曰：“灭我门者，必此儿也！“父亡，去职。东海王越当西迎大驾，承制起敏为右将军、假节、前锋都督，致书于敏，其辞在晋书。

    时越讨豫州刺史刘乔，敏引兵会之，与越俱败于萧。敏因中国大乱，遂请东归，收兵据（淮南之）历阳。会吴王常侍甘卓自洛至，教卓假称皇太弟命，拜敏为扬州刺史，并假江东首望顾荣等四十余人为将军、郡守，荣并伪从之。敏为息（子）娶卓女，遂相为表里。扬州刺史刘机、丹阳太守王广（旷）等皆弃官奔走。敏弟昶（处）知顾荣等有贰心，劝敏杀之，敏不从。昶将精兵数万据乌江，弟恢率钱端等南寇江州（即南昌），刺史应邈奔走，弟斌东略诸郡，遂据有吴越之地。敏命寮佐以己为都督江东军事、大司马、楚公，封十郡，加九锡，列上尚书，称自江入河，奉迎銮驾。

    东海王军谘祭酒华谭闻敏自相署置，而顾荣等并江东首望，悉受敏官爵，乃遗荣等书，其辞见晋书。

    敏凡才无远略，一旦据有江东，刑政无章，不为英俊所服，且子弟凶暴，所在为患。周玘、顾荣之徒常惧祸败，又得谭书，皆有惭色。玘、荣遣使密报征东大将军刘准遣兵临江，己为内应。准遣扬州刺史刘机、宁远将军衡彦等率众五百出▲历阳，敏使弟昶及将军钱广次▲乌江以距之，又遣弟闳（宏）为历阳太守，戍▲牛渚。钱广家在长城，玘乡人也，玘潜使图昶。广遣其属何康、钱象投募送白事于昶，昶俯头视书，康挥刀斩之，称州下已杀敏，敢有动者诛三族，吹角为内应。宏有众五千，渡江攻衡彦，败绩而还。彦、广勒兵在朱雀桥，陈兵（淮）水南，玘、荣又说甘卓，卓遂背敏。敏率万余人将与卓战，未获济，荣以白羽扇麾之，敏众溃散。敏单骑东奔至江乘，为义兵所斩（于建业），母及妻子皆伏诛，于是会稽诸郡并杀敏诸弟无遗焉。

    ●周玘，字宣佩，吴兴阳羡人，御史中丞处之子也。强毅沈断有父风，而文学不及。闭门洁己，不妄交游，士友咸望风敬惮焉，故名重一方。弱冠，州郡命，不就。刺史（陈徽？）初到，召为别驾从事，虚己备礼，方始应命。累荐名宰府，举秀才，除议郎。

    太安初，妖贼张昌、丘沈等聚众于江夏，百姓从之如归。昌等败监军华宏于章山，杀平南将军羊伊，镇南大将军、新野王歆等，所在覆没。昌别率封云攻徐州，石冰攻扬州，刺史陈徽出奔，冰遂略有扬土。玘密欲讨冰，潜结前南平内史王矩，共推吴兴太守顾秘都督扬州九郡军事，及江东人士同起义兵，斩冰所置吴兴太守区（ou一声）山及诸长史。冰遣其将羌毒领数万人距玘，玘临阵斩毒。时右将军陈敏自广陵（寿春）率众助玘，斩冰别率赵驡（long二声）于芜湖，因与玘俱前攻冰于建康（即建业）。冰北走投封云，云司马张统斩云、冰以降，徐、扬并平。玘不言功赏，散众还家。

    陈敏反于扬州，以玘为安丰太守，加四品将军。玘称疾不行，密遣使告镇（征）东将军刘准（周馥？），令发兵临江，己为内应，翦发为信。准在寿春，遣督护衡彦率众而东。时敏弟昶为广武将军、历阳内史，以吴兴钱广为司马。玘密讽广杀昶。玘与顾荣、甘卓等以兵攻敏，敏众奔溃，单马北走，获之于江乘界，斩之于建康，夷三族。东海王越闻其名，召为参军。诏补尚书郎、散骑郎，并不行。琅琊王初镇江左，以玘为仓曹属（为仓曹的副长官，佐掾掌管仓库粮食等事）。

    初，吴兴人钱璯（kuai四声）亦起义兵讨陈敏，越命为建武将军，使率其属会于京都（即洛阳）。璯至广陵，闻刘聪逼洛阳，畏懦不敢进。琅琊王促以军期，璯乃谋反。时（扬州刺史）王敦迁尚书，当应征与璯俱西。璯阴欲杀敦，藉以举事，敦闻之，奔告琅琊王。璯遂杀度支校尉陈丰，焚烧邸阁，自号平西大将军、八州都督，劫孙皓子充，立为吴王，既而杀之。来寇玘县。琅琊王遣将军郭逸、郡尉宋典等讨之，并以兵少皆未敢遣。玘复率合乡里义众，与逸等俱进，讨璯，斩之，传首于建康。

    玘三定江南，开复王略，琅琊王嘉其勋，以玘行建威将军、吴兴太守，封乌程县侯。吴兴寇乱之后，百姓饥馑，盗贼公行，玘甚有威惠，百姓敬爱之，期年之间，境内宁谧。琅琊王以玘频兴义兵，勋诚并茂，乃以阳羡及长城之西乡、丹阳之永世别为义兴郡，以彰其功焉。

    玘宗族强盛，人情所归，琅琊王疑惮之。于时中州人士佐佑王业，而玘自以为不得调，内怀怨望，复为刁协轻之，耻恚（hui四声）愈甚。时镇东将军祭酒东莱王恢亦为周凯所侮，乃与玘阴谋诛诸执政，推玘及戴若思与诸南士共奉琅琊王以经纬世事。先是，流人帅夏铁等寓于淮、泗，恢阴书与铁，令起兵，己当与玘以三吴应之。

    愍帝建兴初，铁已聚众数百人，临淮太守蔡豹斩铁以闻。恢闻铁死，惧罪，奔于玘，玘杀之，埋于豕（shi四声）牢。琅琊王闻而秘之，召玘为镇东司马，未到，复改授建武将军、南郡太守。玘既南行，至芜湖，又下令曰：“玘奕世忠烈，义诚显著，孤所钦喜。今以为军谘祭酒，将军如故，进爵为公，禄秩僚属一同开国之例。“玘忿于回易（犹更改），又知其谋泄，遂忧愤发背而卒，时年五十六。将卒，谓子勰（xie二声）曰：“杀我者诸伧（cang一声）子，能复之，乃吾子也。“吴人谓中州人曰“伧“，故云耳。

    赠辅国将军，谥曰忠烈。子勰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