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心存侥幸
程江云是吧，”安彤萱冷哼一声，“你虽然是暮春的人，但是今天擅自接触外神，照例该对你进行训话警告，时长十五分钟，有异议吗？”
呃……安博士，你不是那啥，急着见人吗？程江云想了想，还是把这话咽在肚子里。点头道：“明白。”
安彤萱点点头：“计时现在开始，不要东张西望，专心听，否则我可以把你带回局里去。”
程江云点了头，就看着眼前这个满身血迹的少女，站在熊熊燃烧的街道旁，掏出手机，开始一本正经地给自己念起与外神接触的注意事项来。
这些都是些空话废话，程江云早在神学院的课堂里听过无数遍了，不由得昏昏欲睡。意识止不住地开小差。
“等等。”看着安彤萱看自己的表情越发不满，他抢先开口，“安博士，我可以问问题吗？”
“怎么了？”她回头，脸上似是带着些期待，“有什么关于暮春事情要告诉我吗？”
“呃……倒不是，我是想问，人如果没有天赋，就没法破茧吗？”
她脸很显然地垮了下来：“我刚才说的，你都没听是吧？”
“我我我……”程江云从小到大都在烂学校里泡着，一辈子没遇到这么严厉的老师，此时要想一个借口，不禁搜肠刮肚。
安彤萱露出鄙夷的眼神：“绝大多数人一生都无法破茧，如果你在十八至二十三岁的时候仍没有破茧，你应该接受你是个普通人，没什么不好的。强行破茧就是拿生命做赌注，这种邪恶手段的牺牲品众多，你看到的只是少数幸存者罢了。出了问题他们不会负责的，人们沦落变异而成的外神，最后都由我们来处理了。”
程江云记得夏月峰怎么和他说的，她说如果自认平庸，那就早些放弃好了。这里没有平庸者的位置。你该相信自己是天才，当想着这世上就不该有能难住你的事，就不该有能和你比肩的人。
“这，不是在骗自己吗？”
“是啊，”夏月峰笑了，“先说点大话有什么关系，要被拆穿的时候，就付出十倍的努力去圆谎好了。“
“程江云。”安彤萱打断了他的回忆，一脸认真道，“别相信侥幸，天上掉馅饼的时候，先问问为什么偏偏砸中你？”
“我明白了。”程江云赶紧点头，“谢谢提醒。”
安彤萱只觉得他全没有听进去，忍不住补充道：“如果你感觉到你正在受外神的影响，你应该立刻寻求专业帮助，我们会免费为你提供抑制药物。暮春他们只会把你当做怪物饲养，你会失去一切，沦为外神的躯壳。”
“是么？”程江云道。
安彤萱本是准备劝诫几句就离去的，见他这一连漫不经心的样子，心中很是不满，于是秀眉微蹙：“你只是个在求职的年轻人而已，又不是被丢入角斗场的奴隶，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呢？不加入暮春，你觉得人生就算是失败了吗？”
程江云苦笑了一下：“我不擅长战斗，干不来你们做的事情。”
“你可以考虑下文职，我知道很多岗位都很缺人。”
程江云想到待遇，没吭声，只说好。
安彤萱看着他的表情，叹了口气：“年轻人不愿意来我们这，他们觉得我们苦，没有前途。可我们至少比暮春安全得多，我们至少不会对你说谎，不会让你入职前就把性命搭上。”
“我会考虑的。”程江云说。
安彤萱见他这样，知道他是完全听不进去了，刚要离开，忍不住又回头叮嘱：“现在骨肉和它的信徒肆虐，最好少出点门比较好。”
“好的。”
安彤萱微微叹口气，插上耳机，沿着道路慢跑而去。
说着这些不咸不淡的话，程江云内心也不是毫无波澜。他也感觉自己有些扭曲，安彤萱说的那些他都知道是对的。他分明已经亲眼见到外神的可怖模样了，他却仍是头铁。
回去的路上，他心想或许，其他那些都是借口。他就是想着侥幸，想着自己也许有一天能出人头地。
也许在那未来的某一刻，他光环加身，他就能给夏月峰发短信，问她晚饭有约吗，他在某个高档餐厅订了座。
可这终归只是一种幻想罢了，程江云心里也清楚，不考上密云千里，这一天永远都是遥不可及。
那天回去后，他给夏月峰说了外神和安彤萱的事。夏月峰立刻警告了他，说护卫队是不择手段的人，她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她们只要怀疑你是外神，就无条件抓人，不需要证据，无视法律，不要靠近她们，更不要和她们扯上任何关系。
程江云觉得不是，他感觉安彤萱不是那样的人，可他也没去反驳，毕竟他也曾见过护卫队把枪顶上舍友的头。
不过夏月峰还是同意了安彤萱的说法，叫他最近少出门，尤其不要去人少的街区。
程江云说了好，关于这两边的争执，他都没什么触动。因为内心中有个自私的声音告诉他，这些事情都无关紧要。不能破茧，这城市里的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了。
那天深夜，他开始了第一次尝试，那时候他也是心惊胆战，买了咒文的布条和神像却不敢用。只是放在旁边，挑了个看上去最安全的。
他飞快翻书，翻到了夏月峰当年做过标记的那一页。他找到了那个章节——睡梦与狂热。旁边夏月峰批注：很不稳定的方法，有一定风险，但确实有效。
他关了灯闭上眼，每次脑中一有声音出现，他就叫那声音闭嘴，一有回忆的画面涌现，他就打破那画面。
他试图将脑中只留下一片空白，一遍遍默念这狼神的祷文。
“天色将晚，狼群将至，我无所畏惧，因为我信奉唯一的理：物竞天择。”
“天色将晚，盛宴将至，我是狼群。”
时间开始渐渐淡去。渐渐地，如毫不知情地坠入一场梦中般。那些不断涌现的回忆扭曲起来，每一个事件都开始变得歪斜，回忆中的每一张脸都开始变得恐怖，每一句话开始变得像是诅咒或是威胁。各种他从未见过的人脸在他面前眼前，是一片面目全非的记忆，像是被啃咬后惨不忍睹的尸体。
最开始的时候，他感到惊喜，觉得自己将要蜕变了。可是很快，他渐渐感到自己的心跳越发加速，热血不断地涌上头颅却没有出口。他整个人像是个被闷住的火山。
紧闭的眼睛下，他失去了自我感知了，他感到自己不再是闭目躺着，他感觉自己像是那颗被缩在眼眶里的眼珠，被深深埋着，渴望着解脱。
他感到自己被关住了，那些殊不可解的理论渐渐在他脑中清晰，他感到的身躯是他的囚笼，诸多陌生而可怖的人像前，他开始挣扎扭动，他拒绝着这一片不可移动、不可感受的黑暗，他渴望破茧而出。
闪回交融的记忆里，他看到了每一个他只知道名字的人脸，他看到了每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人们的脸开始融化，五官坍塌而融入彼此的脸庞中。那片混沌的颜料中，巫彩融的脸渐渐浮现、扩大，她对程江云轻声耳语。
“快跑。”
那耳语一瞬间变成凄厉尖叫，程江云猛地睁眼，发现不知觉间自己心脏狂跳如擂鼓，胸口剧痛，像是身体里长满了刺，僵硬且不能移动，稍一弯曲便感到扎入肉里的疼痛。他丝毫不能动弹，只能听着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一下下震动着他的大脑与耳膜。
有生以来头一次，他感到自己要死了，一股源自于本能的恐惧笼罩住了他。
他第一个想到了夏月峰，他的理智震怒了，说你疯了，明明就是这个疯女人让你陷入危险，见到她以来发生过一件好事吗？不是她，你现在还在网吧快乐地打游戏呢。
可人就这样的生物，悬崖之前，纵然理智能吼出千句话语，让他睁眼看看现实，但心只需轻轻一念，就叫人万劫不复。
他拼尽全身力气，挪动手指，勾到手机。而后他一个拼音一个拼音地，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出两个错字：“九命。”
说来奇怪，他正拼尽了全身力气，要用鼻子点下发送的时候。他的疼痛忽然缓和了，那些肉中刺消失了，心跳也慢慢放缓了下来。
他长松了一口气。
他坐了起来，洗了把脸，呆坐喘息了好久，看见手机上未发出的信息，想了想，还是删去了。
虽然没有告诉任何人，可程江云也是心有余悸，他不敢再试了，只是喘息地躺倒在床上。这一晚，直到意识昏沉，他都久久不敢闭眼。
这事后的没几天，安彤萱就来了宿舍，却不是来找他的，只是指挥人用担架抬走了一个室友。程江云忍不住过去问，安彤萱说有人出现了外神特征，她男朋友举报了暮春教材，说暮春的工作人员各种暗示，诱导提前破茧。
末了，安彤萱问他，有没有情况要举报，比如暮春的HR诱导他使用非常方法破茧之类。
程江云一下想到夏月峰给自己发的，又觉得不能背信弃义，就没有对安彤萱说什么。
浮现。
呃……安博士，你不是那啥，急着见人吗？程江云想了想，还是把这话咽在肚子里。点头道：“明白。”
安彤萱点点头：“计时现在开始，不要东张西望，专心听，否则我可以把你带回局里去。”
程江云点了头，就看着眼前这个满身血迹的少女，站在熊熊燃烧的街道旁，掏出手机，开始一本正经地给自己念起与外神接触的注意事项来。
这些都是些空话废话，程江云早在神学院的课堂里听过无数遍了，不由得昏昏欲睡。意识止不住地开小差。
“等等。”看着安彤萱看自己的表情越发不满，他抢先开口，“安博士，我可以问问题吗？”
“怎么了？”她回头，脸上似是带着些期待，“有什么关于暮春事情要告诉我吗？”
“呃……倒不是，我是想问，人如果没有天赋，就没法破茧吗？”
她脸很显然地垮了下来：“我刚才说的，你都没听是吧？”
“我我我……”程江云从小到大都在烂学校里泡着，一辈子没遇到这么严厉的老师，此时要想一个借口，不禁搜肠刮肚。
安彤萱露出鄙夷的眼神：“绝大多数人一生都无法破茧，如果你在十八至二十三岁的时候仍没有破茧，你应该接受你是个普通人，没什么不好的。强行破茧就是拿生命做赌注，这种邪恶手段的牺牲品众多，你看到的只是少数幸存者罢了。出了问题他们不会负责的，人们沦落变异而成的外神，最后都由我们来处理了。”
程江云记得夏月峰怎么和他说的，她说如果自认平庸，那就早些放弃好了。这里没有平庸者的位置。你该相信自己是天才，当想着这世上就不该有能难住你的事，就不该有能和你比肩的人。
“这，不是在骗自己吗？”
“是啊，”夏月峰笑了，“先说点大话有什么关系，要被拆穿的时候，就付出十倍的努力去圆谎好了。“
“程江云。”安彤萱打断了他的回忆，一脸认真道，“别相信侥幸，天上掉馅饼的时候，先问问为什么偏偏砸中你？”
“我明白了。”程江云赶紧点头，“谢谢提醒。”
安彤萱只觉得他全没有听进去，忍不住补充道：“如果你感觉到你正在受外神的影响，你应该立刻寻求专业帮助，我们会免费为你提供抑制药物。暮春他们只会把你当做怪物饲养，你会失去一切，沦为外神的躯壳。”
“是么？”程江云道。
安彤萱本是准备劝诫几句就离去的，见他这一连漫不经心的样子，心中很是不满，于是秀眉微蹙：“你只是个在求职的年轻人而已，又不是被丢入角斗场的奴隶，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呢？不加入暮春，你觉得人生就算是失败了吗？”
程江云苦笑了一下：“我不擅长战斗，干不来你们做的事情。”
“你可以考虑下文职，我知道很多岗位都很缺人。”
程江云想到待遇，没吭声，只说好。
安彤萱看着他的表情，叹了口气：“年轻人不愿意来我们这，他们觉得我们苦，没有前途。可我们至少比暮春安全得多，我们至少不会对你说谎，不会让你入职前就把性命搭上。”
“我会考虑的。”程江云说。
安彤萱见他这样，知道他是完全听不进去了，刚要离开，忍不住又回头叮嘱：“现在骨肉和它的信徒肆虐，最好少出点门比较好。”
“好的。”
安彤萱微微叹口气，插上耳机，沿着道路慢跑而去。
说着这些不咸不淡的话，程江云内心也不是毫无波澜。他也感觉自己有些扭曲，安彤萱说的那些他都知道是对的。他分明已经亲眼见到外神的可怖模样了，他却仍是头铁。
回去的路上，他心想或许，其他那些都是借口。他就是想着侥幸，想着自己也许有一天能出人头地。
也许在那未来的某一刻，他光环加身，他就能给夏月峰发短信，问她晚饭有约吗，他在某个高档餐厅订了座。
可这终归只是一种幻想罢了，程江云心里也清楚，不考上密云千里，这一天永远都是遥不可及。
那天回去后，他给夏月峰说了外神和安彤萱的事。夏月峰立刻警告了他，说护卫队是不择手段的人，她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她们只要怀疑你是外神，就无条件抓人，不需要证据，无视法律，不要靠近她们，更不要和她们扯上任何关系。
程江云觉得不是，他感觉安彤萱不是那样的人，可他也没去反驳，毕竟他也曾见过护卫队把枪顶上舍友的头。
不过夏月峰还是同意了安彤萱的说法，叫他最近少出门，尤其不要去人少的街区。
程江云说了好，关于这两边的争执，他都没什么触动。因为内心中有个自私的声音告诉他，这些事情都无关紧要。不能破茧，这城市里的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了。
那天深夜，他开始了第一次尝试，那时候他也是心惊胆战，买了咒文的布条和神像却不敢用。只是放在旁边，挑了个看上去最安全的。
他飞快翻书，翻到了夏月峰当年做过标记的那一页。他找到了那个章节——睡梦与狂热。旁边夏月峰批注：很不稳定的方法，有一定风险，但确实有效。
他关了灯闭上眼，每次脑中一有声音出现，他就叫那声音闭嘴，一有回忆的画面涌现，他就打破那画面。
他试图将脑中只留下一片空白，一遍遍默念这狼神的祷文。
“天色将晚，狼群将至，我无所畏惧，因为我信奉唯一的理：物竞天择。”
“天色将晚，盛宴将至，我是狼群。”
时间开始渐渐淡去。渐渐地，如毫不知情地坠入一场梦中般。那些不断涌现的回忆扭曲起来，每一个事件都开始变得歪斜，回忆中的每一张脸都开始变得恐怖，每一句话开始变得像是诅咒或是威胁。各种他从未见过的人脸在他面前眼前，是一片面目全非的记忆，像是被啃咬后惨不忍睹的尸体。
最开始的时候，他感到惊喜，觉得自己将要蜕变了。可是很快，他渐渐感到自己的心跳越发加速，热血不断地涌上头颅却没有出口。他整个人像是个被闷住的火山。
紧闭的眼睛下，他失去了自我感知了，他感到自己不再是闭目躺着，他感觉自己像是那颗被缩在眼眶里的眼珠，被深深埋着，渴望着解脱。
他感到自己被关住了，那些殊不可解的理论渐渐在他脑中清晰，他感到的身躯是他的囚笼，诸多陌生而可怖的人像前，他开始挣扎扭动，他拒绝着这一片不可移动、不可感受的黑暗，他渴望破茧而出。
闪回交融的记忆里，他看到了每一个他只知道名字的人脸，他看到了每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人们的脸开始融化，五官坍塌而融入彼此的脸庞中。那片混沌的颜料中，巫彩融的脸渐渐浮现、扩大，她对程江云轻声耳语。
“快跑。”
那耳语一瞬间变成凄厉尖叫，程江云猛地睁眼，发现不知觉间自己心脏狂跳如擂鼓，胸口剧痛，像是身体里长满了刺，僵硬且不能移动，稍一弯曲便感到扎入肉里的疼痛。他丝毫不能动弹，只能听着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一下下震动着他的大脑与耳膜。
有生以来头一次，他感到自己要死了，一股源自于本能的恐惧笼罩住了他。
他第一个想到了夏月峰，他的理智震怒了，说你疯了，明明就是这个疯女人让你陷入危险，见到她以来发生过一件好事吗？不是她，你现在还在网吧快乐地打游戏呢。
可人就这样的生物，悬崖之前，纵然理智能吼出千句话语，让他睁眼看看现实，但心只需轻轻一念，就叫人万劫不复。
他拼尽全身力气，挪动手指，勾到手机。而后他一个拼音一个拼音地，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出两个错字：“九命。”
说来奇怪，他正拼尽了全身力气，要用鼻子点下发送的时候。他的疼痛忽然缓和了，那些肉中刺消失了，心跳也慢慢放缓了下来。
他长松了一口气。
他坐了起来，洗了把脸，呆坐喘息了好久，看见手机上未发出的信息，想了想，还是删去了。
虽然没有告诉任何人，可程江云也是心有余悸，他不敢再试了，只是喘息地躺倒在床上。这一晚，直到意识昏沉，他都久久不敢闭眼。
这事后的没几天，安彤萱就来了宿舍，却不是来找他的，只是指挥人用担架抬走了一个室友。程江云忍不住过去问，安彤萱说有人出现了外神特征，她男朋友举报了暮春教材，说暮春的工作人员各种暗示，诱导提前破茧。
末了，安彤萱问他，有没有情况要举报，比如暮春的HR诱导他使用非常方法破茧之类。
程江云一下想到夏月峰给自己发的，又觉得不能背信弃义，就没有对安彤萱说什么。
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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