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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小鱼

    太阳将要西下,黄昏将要到来。日光遥遥投入凌乱的店里,落下一片杂乱繁重的影子。

    蔺幽文静静看着那六个互相缠绕,似乎彼此谁也分不开谁的僵硬干尸,沉默了一会,忽然道:“还不如是被这把菜刀、是因为我……还不如是被我弄死的呢。”

    司空临苦笑一声,道:“是啊。”

    这封绝笔书让两人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怪感,原本寂静无声的小镇,现在却让人感觉仿佛有着什么恐怖的虫子在底下默默爬一般,令人难以形容的呕心。

    没想到,他们一开始胡吹乱猜的炼丹一说竟然可以说是猜到了点子上,只不过,论谁也想不到竟然是这种邪门偏僻的肉体做丹的炼丹法。

    ”这绝笔上说的,和若莹说的话有些出入啊。比如解追说是大巫提议他们上山去看沈家修士修炼,但是若莹说是有人私自偷偷上山去看;又比如说解追管火云迸发时鼎里溢出来的东西叫炉气,但是若莹管这种气叫丹气,虽然可能是一样当心自己顺口叫,但是感觉他们自己说法都没统一。“

    蔺幽文想了一会,忽然又道。

    司空临无奈地点点头道:“没错。这有可能是双方角度不同,所以叙述出来的不同。也有可能是这位解追道友死前意识模糊,本能地为自己开脱,脑子糊涂把事情混淆弄错了。当然最有可能的还是若莹神志不清醒,把事情弄得一塌糊涂了。只能说这里发生的确实离奇古怪,只怕当事人都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蔺幽文撇了撇嘴,道:“事情究竟怎么样,似乎除非若莹突然自己清醒过来,否则就怎么样都弄不清楚了。就算问那个山上那个沈家人我估计他也不会全知道的。”

    司空临忽然笑了笑道:“师姐,说不定根本就没有这个沈家的人呢,我们压根就没有上过山,怎么就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若莹编出来的,又或者随便抓来的倒霉蛋?”

    蔺幽文冷笑道:“有道理,我看若莹守在这里许久,说不定就是那种书里常有的老古板,对一切来土地上开垦繁闹的人都抱有厌恶。早就想整死镇里这帮人了。随便抓了个人过来假装什么沈家修士弄出什么新颖修真方法,骗那些村民乖乖进炉,他好一把火直接全都一网打尽。”

    司空临道:”太对了,所以它撒这么一个慌,说不定也是为了能够更极致的折磨这些外来镇民。说不定这鼎不仅不能从火霾山提供灵力给镇民,反而是将他们的神魂灵力一并反过来反惠到山里。所以这些尸体才会干的像是从沙漠里挖出来的一样。“

    蔺幽文道:”十分有道理。“

    司空临又道:”而且师姐你看若莹对它那两个徒弟,还有那几个上山探宝遇险的修士,虽然说得好像十分仁慈善良,让他们神识似乎残喘存留,但实际上却是束缚住他们的神魂,让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实则残忍之极。“

    蔺幽文撇撇嘴道:”我看若莹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指不定还觉得自己在做好事,脑子里已经分不清东西了。“

    他们发泄似的一口气说了许多,却越说越感觉无趣,心里愈发空落,这里的真相究竟怎样,只怕他们两个是永远也发现不了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个沈家人大概率很有可能是真的,虽然他们两个嘴上在胡乱阴谋论若莹,但心里却不怎么相信自己的说法,毕竟前边突然冒出来的沈曲摆在那里,事情怎么看都有沈家的一杯羹。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瞪着干尸说不出话。

    司空临笑了一下,终于道:”其实我觉得说不定最大的问题就出在那个沈家修士上。“

    他顿了顿,又道:”师姐你想,若莹虽然疯癫,说法前后不一,但也许弄出来的术法并没有不靠谱呢。其实都是这位沈家修士在阵法中心的火霾上捣乱,才会让若莹搞出来的肉体炼丹法子失效,更说不定一开始镇民看到他在鼎里燃烧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在布局了,想要误导若莹,弄出奇怪的术法。“

    蔺幽文突然冷冷道:”你看那个沈曲过来像不像在巡查?这里这么久什么消息也没传出来,再怎么偏僻,但是总不至于这么多年一点消息也没有放出来吧,这么一个小镇呢。是不是有她在一边帮忙,所有消息都传不出来呢。“

    司空临笑了笑道:“反正我们肯定要到九城去,替解追道友找到亲友,到时候就问问沈道友有没有亲友吧。”

    后屋内的蒸汽已然全部散尽,空气里只有沉闷难闻的烂药草味,干尸佝偻一团缩在一起,似乎彼此谁也分不开谁,紧紧贴在一处。

    蔺幽文蹲下身,腾出一只手,从外托住那握着匕首干尸枯燥无肉的手指,一齐握紧了匕首柄。

    她幽幽道:“也不知道那些丹气所化之人人究竟是不是他们本人。”

    “也许是吧,但是不管是塔里的鬼魂还是鼎里的丹气,化形而成的人都已没有自己修炼仙法的记忆了。每个人都像普通人一样在打斗。”

    “不知道下个月火气再迸发之日,这六个人还会出现在人群中吗。”

    蔺幽文撇了撇嘴,用力带着干尸的手向上一拉,刃尖搅动剐下,“唰”的一划,便如流水般割下一大片皮肤,将这具干尸与尸堆强行剥离分开。

    司空临眼光复杂地看着这把匕首,想了一会,忽然笑了笑,道:“真是把好匕首。”

    …………

    夜色如水,慢慢渗入四面八方,罩上一层沉静幽凉。

    船缓缓驶于这块漆黑寂冷的幕布下,隔着一层船板,底下却灯火通明,烛光暖暖。冷风不曾吹入,急水不曾扰人。

    蔺幽文坐在明亮的灯烛前,绒绒暖光照亮了她的半张脸,仿佛就是给她的脸戴上了一张柔美的丝帕,看上去朦胧又艳丽。

    “师兄,你以前去过九城吗?”

    司空临坐在她的对面,对着烛光擦拭着他的匕首。闻言抬起头微微一笑,道:“没有去过。怎么啦?”

    蔺幽文双手拿着碎片,这么一天下来,虽然她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特别激烈的事,但身体还是十分疲惫,到底要控制两股气小心翼翼在碎片和经脉间循环,还是耗费了许多精神与力气。

    她恹恹道:“俞师兄他去过,他说那里的人都很怪,他办完掌门交代的事后,赶紧就跑回来了。”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幽幽歌声从远方隐隐飘来,凄惨的调子混着湍湍流过的河水浪声,一下一下隔着船板拍打着舱内。

    “天地四方,多贼奸些……”

    “它又在唱啦,这时候又跑出来了,前面也没个影。”

    蔺幽文冷笑了一声,转过头,仔细聆听若莹的歌声。

    他们俩从饰品店里出来后,又在小镇里逛了一圈,若莹却已没了踪影,消失得彻底,那几个猴妖似乎也随着它一同走了,再也没有出现。

    天色将晚,小宝物山也似乎陷入沉睡,不再喷出火云。他们又去山脚看了一圈,发现那里土地滚烫难忍,绝非他俩现在水平能够登上,于是只能作罢,重新调头回到了船上。

    “……兰膏明烛,华容备些。呃,嗯!?”

    若莹的歌声渐转柔美,几乎就要变得婉约动人,却忽然停顿下来,但听河中“噗噗”一声响,船身倏然间猛然一晃,带得烛火摇晃了三分。

    “两位……”

    若莹似乎说了什么,却淹没在船壁四周骤然而至的猛烈震抖之中。

    “他说的那个江水中杀人的东西来了吗?”

    蔺幽文眼波流转,又冷笑了一声,踹开门就向甲板走去。但见四周暗波扑腾卷来,一声声的巨响不住在船侧炸开,溅起的水花飞落到甲板上,炸开一朵朵腥味水坑。

    “轰隆”

    船身又是一阵猛烈晃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自船下狠狠撞来,摇动了船桅,飞溅而上的水不住四处乱窜。

    “师姐。”

    司空临跳过一个滚滚落下的木桶,走到蔺幽文身边,脸上却还是挂着轻松的笑容,仿佛什么意外困难在他眼里都算不上什么紧急情况似的。

    他好奇地走到船杆边上,避开了两三泼直冲面而下的水浪,大声道:“师姐,你猜这是若莹说的溪水杀人物,还是那位沈家师姐说的死鱼沫。”

    蔺幽文也大声回答道:“师兄,我看两种都有可能!而且这两种又不冲突!”

    “轰——隆——”

    但听一阵巨响在二人身旁炸起,船发出“吱呀”一声,猛地向左边一翻,就要倾倒。司空临却提脚往高高船杆上一蹬,两三步窜走到船杆顶,反手捞过弓,借着船身倾斜的角度,瞄准向水下。

    月光投下的亮光仿若碎钻,倾倒在水浪之上,一个庞然黑影从船底翻腾游过,搅得四周江水掀出一个个小水花来,不断拍打着船身。

    “嗖!”

    司空临拇指一翻,银箭离弦出弓,给水中这些碎钻串起了一根项链,向水中黑影霍然而去——

    只见银光闪动间,水珠串起了月光,盈盈闪动过水面之上,下方却骤然裂开一道黝黑口子,露出一个硕大阴湿的黑鱼脑袋,红色的眼珠幽幽暗暗冲着银箭冷冷一蹬。

    “唰”

    银光乍然熄灭,蔺幽文脚蹬船栏倏地借力,手指顶起匕首,猛地就趁着光影闪烁见冲水下投去!

    但听“扑哧”几声响,水浪声更加湍急,船剧烈摇动起来,与胡乱反射着月光的江水似乎晃动到了一起,晕晕旋旋,不知谁上谁下。

    蔺幽文赶忙将碎片重新握在手上,也不顾甲板上的水,坐在地上缓缓运起气来。

    司空临却已经勉强扶着船栏,向着水下打望去。

    “下面怎么样?”

    摇动越来越轻,似乎那黑鱼脑袋已经游远。

    “师姐你自己过来看比较有成就感吧。”

    司空临冲着蔺幽文微微一笑道。

    蔺幽文站起身,跌跌撞撞朝着船边走去,只见一片雾雾血水飘散在江水之中,似是要将江水血腥染红,又似是被清亮的江水逐渐冲淡。

    “噗唰”

    一只眼球忽地自血水最浓处浮动而上,血色的瞳孔冷冷地看着她,上面插着一只匕首,在月光下却没有反射出一丝锋芒。

    她撇撇嘴道:“真恶心,竟然自己褪下眼珠跑了。”

    司空临笑了笑道:“江水都被它吓得像沸腾一样来回扑腾啦,你看沈曲道友说得多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