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夜（二）

    凯欣是昨天傍晚兴致勃勃地像个雪人一样回到家的，作为全班公认书呆子，不管不顾学校的管理制度，真正是大雪入我胸的情怀，难免诗兴大发，如尿憋而求厕。刚到家就想先跑到自己的写字台上奋笔一番，但是一进家门，满腔的兴致就化为乌有。

    家门开着，家里有几个人。凯欣很诧异，这段时间父亲重病，已经去省城住院了，母亲跟着去了，妹妹住在奶奶家里。凯欣进门看清楚，是奶奶和姑姑，还有一个陌生精瘦的老太婆。凯欣忙走过去想要给奶奶打招呼，姑姑的眼神扫过来，示意不要吭声，凯欣愣住了，没有再走动，也没有出声。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扫的差不多了，却是香雾缭绕的景象，还有没有烧完还在冒烟的黄纸，院子里的四个角落和正屋大门口都在烧香祭拜，尤其屋门口的烧完纸的残堆更大。精瘦的陌生老太婆满嘴念叨着，从院子的四个角落走了三遍，最后到屋门口的香烛前，跪下双手合十，含糊不清的念叨了几分钟。老太太站起身，示意奶奶和姑姑过去，奶奶和姑姑也学着老太婆的样子，在院子的四角跪拜，又回到正屋门前，跪地磕头，口里轻声念叨着——凯欣听清楚了——“鬼怪快点走，病人快点好”。

    凯欣明白了，父亲的病，让心急如焚的奶奶和姑姑，请来了“神婆子”给父亲驱灾。凯欣有点愤怒，憋红了脸，但是没有啃声，毕竟是奶奶大姨。奶奶和姑姑拜完，终于回头看了看凯欣，说道：“凯欣，你也来拜拜，正好你回来了，给你妈许个愿”。凯欣没有回应，只是愣愣的站着。奶奶或许是知道凯欣的脾气，就回身去招待“神婆子”。奶奶把祭拜用的饼干、小蛋糕、馓子、苹果等吃食收过来，招呼“神婆子”进到屋内，端过去给“神婆子”。奶奶没有动手去抓，“神婆子”已经一下抓了一大把，往嘴里塞着，还不忘叮嘱道：“放心吧，我行的大法比吃药管用，招灾的脏东西已经被我赶走了，保证这几天恁家好事就会到了”。这些平时都不舍得让上小学的妹妹吃的东西，竟这么大方的给了这个故弄玄虚的老太婆，凯欣心里气愤的想。

    凯欣在院子里待不下去了，从纸灰和香烛的旁边绕过，进屋去了。不进还好，一进屋，凯欣彻底暴怒了。屋里和外面一样，每个角落都是将将燃烬的黄纸堆，和还在冒着青烟的香烛。而更为刺激的是满墙沿钉上的红布条，整整齐齐的布满了客厅的四周，可以想象其他房间也应该一样。凯欣突然跑向自己的东头的小屋，没有一点意外但是仍然气愤的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火上浇油的是自己的写字台被当成过凳子，踩着往墙上钉红布条，四大名著和基本大部头被堆在了写字台的一条腿上，其他薄一点的《诗经》类的被散乱的扔到了地上，自己的十几本笔记本更是胡乱的扔着，页码都折弯着。凯欣彻底爆发了，扭头跑到正屋里，话已经爆出了口，又看到奶奶焦急的眼神，瞬间的爆炸回归了静止。随后默默的走回自己的小屋，收拾了起来。也不知道是香烛黄纸的烟熏的还是自己不争气，眼泪默默的流了下来。

    父亲的病，凯欣最清楚，和那个恐怖、紧张、绝望、撕心裂肺的晚上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