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夜（三）

    凯欣从小就是在父亲与父亲的巨吵巨闹中长大的，这个巨或许是凯欣在这件事上能用的最大的形容词了。

    那天半年前的一个周末，暴雨下了一天。凯欣和妹妹都在家，习惯性的吵架声一直延续了一下午。凯欣在自己的小屋胡乱的翻书，妹妹坐在堂屋的墙角的地上不停的抹眼泪。三天一小大，五天一大打，十八年了。妹妹还没有适应，凯欣已经适应了但是还是会心烦意乱。

    西屋是个大房间，两张床，两间屋，父母和妹妹住在那里，也是一家人生活起居的地方，冬天甚至都在西屋东北角的灶台上做饭，这是冀南普通农村的普通家居。

    父亲的暴怒在一下午的延续后，已经到达了顶点。凯欣知道，父亲是被爷爷奶奶从小惯坏的，性格暴虐而且自我。而父亲正好相反。凯欣一直怀疑而又庆幸自己能够活着长大。到了傍晚，按照一般的规律，父亲应该要动手了。果真，十分钟以后，凯欣听到了西屋砸摔家居的声音，和父亲招架还手的哭泣声。凯欣把书扔到了地上，从十岁开始，曾经无数次想过应当冲过去保护父亲，但是从小被父亲用耳光教育长大的孩子，天然的具有懦弱和胆怯，只是这种懦弱和胆怯在这几年变成了火山喷发前的聚变，越发地想冲出石墙的坚固壁垒，肆意的冲撞。

    凯欣也不知道怎么捱到了十一点，西屋已经没有了声音，正纳闷的时候。父亲走过来，眼神依旧很暴怒的说道：“你娘跑了，你去找找吧”。凯欣机械的站起身，看来看漆黑的窗外和不停歇的暴雨，浑身颤抖的往外走去，看到墙角已经在地上睡着了的妹妹，两条泪痕在白炽灯下明亮。凯欣内心突然火山爆发，猛的转身对着父亲挥出了拳头，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对一米七的父亲，具有相对优势。猛不防备下，父亲被一拳打到在了门框上，毫无意识下的暴怒让父亲起身，和凯欣抱打在了一起。撕扯中，妹妹惊醒了，突然大哭起来，凯欣把父亲摔倒一边，回头就冲进了门外的暴雨中......

    后来的事情，凯欣记得模糊了。可能是大脑出现了空白，只是简单的记忆着暴雨、浑身湿透、眼镜跑丢、模糊的去漆黑的夜里查看一口口机井、路上老槐树被雨水冲下的黑水像极了鲜血、漫无目的的跑着、恐惧、叫喊、滑倒，那是一个漫长的黑夜......

    再后来，家里又恢复了往常。只是父亲和凯欣再也没有说话，持续了半年，父亲病了。但是凯欣拒不认错，也不主动说话，青春的倔强和面子似乎比母亲多次的哀求更有力量。

    想到这里，凯欣从刚回到家的怒气中缓了过来，奶奶和姑姑的行为，自然也是自己造成的，如果能消解自己的过错，凯欣自然也是情愿接受的。看着自己已经收拾好的写字台，似乎墙上的一圈红布条也不再刺眼。翻开日记本，凯欣匆匆的记录了下刚才大雪的豪情。

    飞雪恋恋，拥伴而舞；百草泣泣，相依而偎。

    君身伶伶，合影而歌；尔心戚戚，与忆而吟。

    夜色苍苍，情深而重；暮色茫茫，路遥而漫。

    伊思凄凄，随影而行；汝念切切，化雪而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