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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贾宝玉摔玉殃池鱼,谢黄泉一跃入水缸

    黛玉扶着几个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转过一个看着像是插屏的雪块,一路上入目都是皑皑白雪,天地之间都是素净,哪怕是再怎么美的景儿,被这大雪一盖,都看不出半分轮廓来,看着没有甚么好看的。

    更兼她到了淮水左近就觉寒冷,入了直隶近京那片更是寒气逼人,纵然生了炉子,可也都无用一般,神京城更不必提,此地苦寒,简直是她平生罕见,这才在外呆了不过几息,就有些面色发白受不住了。

    过了三间厅后就是正房大院,赫赫五间的房顶尽数被雪盖着,两边游廊厢房本该是挂些鹦鹉鸟雀之类,但这几日大雪,那些鸟儿都被放进屋里去了。帘后站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黛玉自忖道:“外祖家中下人就已是这般打扮,可见豪富,怎地连个接人的都没有去,行货也都是雇人另扛,莫不是轻视于我?”越是这般想,就越是紧迫,生怕多走了一步路多看了甚么东西一眼让人看轻了去。

    那几个丫头都争抢着要打帘,一人向里面回话:“林姑娘到了。”

    刚刚入房,就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太太迎上来,见了之后当即把黛玉搂进怀里哭了一场,方拜见完了之后,贾母一一将众人指认给黛玉看,一一拜过之后,门外又是几个嬷嬷簇着三个姑娘并五六个丫鬟来了,贾母又一一指认,笑着嘱咐道:

    “平日里多和姊妹亲厚些个,都不是甚么认生的人,虽说如今不熟,一来二去的多谈些话也就熟了。”

    说罢,又找了个婆子吩咐道:“去叫大老爷和二老爷过来,如今这风雪天,这般小人儿怎么两头跑?让他们过来也就算见过了罢。”又疑惑道:“宝玉为何不见?”

    旁边鸳鸯笑道:“刚我出去找二奶奶的时候,刚巧撞见袭人,听袭人说,正在屋子里对着个棋谱愁眉苦脸的,袭人说是甚么飞雪道人和‘无悔’的棋局,宝玉看不大懂,就捧着钻研……不巧二奶奶染了风寒,不敢前来。”

    贾母笑道:“那飞雪道人我也识得,当年先荣国在时曾经拜会,该是还健在,住所是在北城左近,赶明儿得空了让大老爷还是二老爷不拘哪个去请一下便罢了。”

    “这飞雪道人竟如此大排场?还得掌家的老爷亲自去请。”王夫人动容。

    “他俗家名字该是叫叶飞雪,俗家身份是当年太上皇御笔亲点的供奉,虽说不过挂个名儿,可礼数还是该尽的。”贾母顺口说了几句,又打发人去叫贾宝玉前来。

    但贾宝玉尚未到,贾政先来了,贾赦则是推说有病,不敢前来。贾政听闻贾宝玉正在钻研棋谱,也不顾有客在,冷哼道:“这孽障若是读书有这般刻苦,倒也是极好的,偏生用在消闲的玩意儿上……”

    贾母最听不得这个,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贾政兴致缺缺的呆了片刻也就离去,贾母又问黛玉些琐事,无非吃甚么药之类。

    又等了片刻,这才等到神情恍惚的贾宝玉,身上裹着一件狐裘,入了门脱了才觉里面衣衫像是久坐未整,辫子都少扎了一根,两根辫儿的发量裹在一根里,看着不伦不类的,贾母因笑道:“外客还在此呢,连衣裳都不整、头发都不理就来,合该让你老子管教你。”

    贾宝玉坐下笑道:“今儿也真是怪了,连下了五日的雪,却还不停,我路上被父亲叫住去了趟荣禧堂,过来时本来是理好了的,半路上被风一吹,竟就成了这样。”

    贾母道:“不过百十步路罢,怎地这么不小心,还不快来见过你妹妹?”

    那贾宝玉虽面色恍惚还在叶飞雪方寸棋盘间流转,但见了黛玉容貌品行,立马精神抖擞高兴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黛玉因此也多看了他几眼,自从入了腊月就是天寒地冻,这五日更是暴雪,贾宝玉无事可做,荣国府却又做了些暖身的骨汤之类,虽说依旧是清淡饮食,可一来二去的,竟发福了些,看着莫说“面若中秋之月”可谓是“面若规作之圆”……

    黛玉不知如何答复,只得不回话,贾母却笑道:“胡话,她不过今日上京来,你又何曾见过她?”

    “便是我看着面善,也就当之前见过,作一回久别重逢也好。”

    “妹妹尊名……可有了字不成……那我送妹妹一个字…”

    黛玉在直隶码头船上足足住了半日又等了几个时辰,本就自忖贾府慢待于她,更何况如今贾宝玉“逾越”竟要替林如海赐字给她?一时间悲从中来,只道是自己离乡至此无依无靠,任谁都敢轻慢,却不好当众落泪,只得强笑不答。

    上京来时,黛玉只带了两人,一个是自幼奶娘王嬷嬷,一个是十岁的小丫头名唤雪雁的,王嬷嬷此刻请问黛玉房舍,贾母沉吟道:“这几日大雪,宝玉挪出来同我住大暖房,你林姑娘挪进碧纱橱去,等过了这残冬,便再收拾安置……”

    贾宝玉笑道:“好祖宗,我就在外间也挺好,何劳搬来搬去的,还惊扰老祖宗……”

    令人想不到的是,贾母竟答应了。

    黛玉几乎无法忍受,这岂止欺辱?若是荣国府对这边儿重视些倒还好,都是亲戚之家忍忍也就罢了,只这严冬季节,竟上门的亲戚在外等了一日多,进门的时候又听附近婆子丫鬟的说嘴:若非赶巧了,还得再呆三五日呢!

    只是她如何反抗?又怎能反抗?

    “对了,妹妹有玉没有?”

    “那等物什,该是天赐的少有之物,我自是没有的。”

    “啪。”

    “你这什么劳什子东西,家里姐姐妹妹的都没有,如今又来了一个神仙般的妹妹也没有,你又不能助我甚么,练武不行,学文学不进去,连下棋都不行,我要你何用?”

    “你又何苦摔那命根子?”

    “我今儿跟着二姐姐去东路院凑个热闹,没想到我这棋道赶不上琮老三?可见这玉是没用的物什……”

    “甚么通灵宝玉?连个棋都下不好的东西罢了……”

    但是他忘了,贾琮比他大一岁,该是他的兄长才对,到了贾琮这块叫琮三爷,只不过因为贾赦长子贾瑚早夭,没甚么存在感,又兼实在没人关心贾琮到底如何如何,所以一来二去的,贾宝玉也不知贾琮到底多大,只当没自己年长……

    “去东路院找贾琮,让他过来说说此事。”

    谢黄泉偎着火炉,惬意的喝着酒,咂了咂嘴道:“不好,不好,酒浆酿混了,若选用好些的酒曲,该是清亮透明的,口感也该更好一层,如今这老赵酒竟酿的如燕酒一般,不好,不好。”

    “有的喝就已经很好了。”贾琮正在录写谢黄泉所传他的武功,这每一式他都想一一看过。

    “倒也是,如今整日闷在这小院里,若是出去也未尝不可,只是我不擅隐匿,这荣国府也有几个会武的探子,我若出去,虽说不会被他们发现,可还是不稳妥。”谢黄泉一饮而尽,晃了晃酒壶发现没了,就又倚着墙睡去。

    贾琮抄完了这一部,觉得这刀法的路数倒是甚合《落雪刀》的寒意内力,翻阅一番之后,合上书细细琢磨。

    院外传来叩门声,贾琮这处小院在东路院的南角,面积不大,也就约莫五十步长宽,平日里一年都难来几个人,故是一直锁着门,贾琮此时正在入定之中,哪里听得见声响?

    谢黄泉却从梦中醒来,自早晨仓皇之后,他就长了记性,绝不睡死,听见叩门声,一把推醒贾琮,顾不得贾琮入定被惊扰之后吐血,飞速支开窗子,纵身一跃,正中水缸!

    可谓是:

    千古难觅真英雄,英雄易入贾家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