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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心间昼夜四时俱备,身旁人世五味皆全

    贾琮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此事和他根本是没什么干系的,硬要牵扯也只能是贾宝玉强行攀咬,只不过贾母令已经下了,他又能如何?虽说大赵以武治国,武勋将门或平民百姓断骨割肉偿还恩情从此江湖陌路之事也是常有,可孝道终究还是一层枷锁,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等手段究竟是为甚,莫不是在我这儿被讽刺了一番,随后为报复为之?但以他身上的恩宠,何须摔一下那块玉?只要一言,我就定然生死难为了……”

    贾琮始终理不清头绪,只是大致清楚如今的形式,若是不能渡过这关,贾母完全可以断了他出门的途径,让他在这荣国府里……

    活生生的饿死。

    “她该是不知我拿不到饭食和例钱,只当我还是有世家庶子这份体面的,只是她却不知,我这‘世家庶子’都沦落到去靠决斗拼杀为生,今日怕是无法捅出此事,唯独……。”眼见着垂花门就在眼前,贾琮只得快想对策。

    “记得老先生和我说话时,说过师父是皇家供奉,不说名满天下,也是在京城有些名声,想来会有些作用。”

    到了如今,就再不必提甚么迫害了,先生存下来最为要紧,若是出不得门,总不能让谢黄泉出去买饭食罢。

    “今日之事,还有转机,孝道,可并非无懈可击。”

    “今日之事,定当百倍奉还。”

    身旁派去传话的丫鬟不自觉的往旁边靠了靠,她总觉得贾琮附近的温度都会更低一些。

    林黛玉绝没有看见过这样的身影:

    头上无冠、无抹额,头发束着却并未扎辫,只随意披散身后,脖子上用细绳系着一块品相奇差的劣玉,身着一身半旧月白色细布长衫,披着件看不出甚么毛的灰白坎肩,却短了些个只到两肋处,腰间紧束着一根黑布腰带,上面有两处该是挂东西的地方已然胀大太多,可见平日常用,脚下踏着一双布鞋,裤腿有些短,竟露出一截有些伤痕的肌肤来。

    面若刀削斧凿更似天工,色若傲雪寒梅无畏霜冻,举动之间自有豪情纵生,双目流转,竟似日月凌空!天生一股英雄气,纵是万般刁难也枉然!后人叫甚么苏信的倒是有几句诗不诗词不词疯话的批他极好:

    “一人持刀踏过山河万里,生死无惧肆游九州川泽,问阎罗可有恶鬼在侧?问苍天可曾请来神佛?道平生万般,肺腑因人常热,然寒霜不化,需得炉火来和。不论是非功过,手上染血难说,本是人间吞风饮雪江湖客,行船一路皆是风波,忽遇港湾,又怎奈何?”

    贾母坐在榻上,贾宝玉就在她左侧,王夫人坐在下首,贾宝玉那“中秋之月”上满是不忿。“春晓之花”仿佛枯萎。

    贾母未曾正眼看贾琮,只听了迎春所说,就心知肚明此事分明是贾宝玉的过错,但她又如何肯认?见贾琮来了,冷声道:“你可知错了?”

    贾琮平淡道:“还请老太太明示,我正在房内练武,刚刚入定便被叫来此地,一路上问话也只是不答,我如何能知犯了何事?莫不是北城擂台上打了哪个王公贵族?”

    贾母被这么一顶,有些惊疑不定,心道:“北城擂台?莫不是他还去北城决斗场?那地方可不是甚么好地方,整日打生打死的就为几个大钱,听闻还有甚么生死斗……”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这一下乱了阵脚,贾母只得从头捋起,沉吟片刻方道:“你对宝玉做了甚么事,你自己该是知道吧?”

    这一言一出,早晨去了贾琮处的三春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见闻。

    做了甚么?

    从来就没有任何逾越行为,最多也只算是个调笑,甚至可以说是贾宝玉挑衅在先,难不成还要家法治罪?

    贾琮低着头,面色不悲不喜,只眉间紧锁着一股郁气,紧握着双手,骨关节泛出些白色,忽然抬起头,目光炯炯问道:“我对他做了何事?我自己尚不知,能否劳他讲讲,我也好伏法。”

    贾母不动声色:“你做下的事你还不知道?”

    “我未曾做,我为何要知道。”贾琮站的笔直。

    贾母看向一个丫鬟道:“带林姑娘去碧纱橱看看罢,也好熟悉一二。”

    迎春看黛玉面色悲苦,忙站起来道:“先去我那处坐坐罢,那屋子原先宝玉住着,如今又是要换床又是要换帘子一应事务,这会约莫还未做完……”

    贾母淡淡道:“也罢了。”于是迎春连着探春惜春起身拉着黛玉走了,还未走多远,便听见一声怒斥:“我说你知道你就知道,你既然要听,那我便说给你:以庶犯嫡,这岂不是有违礼法的大事?就合该拿了家法,让你挨五十大板!”

    有违礼法?

    岂不是你自己做的事?

    把我和男子搁在一片房内,这岂是礼法所允?

    黛玉几乎是要落下泪来,这荣国府此时在她看来和人间炼狱也差不了多少,只此时在人面前,生怕让人看轻,值得依着礼法而行,半点不肯逾越。

    贾琮依旧挺直腰杆,如傲雪青松,只听他淡淡道:“嫡庶有别,此乃一房之内来论,我为大房子,他是二房子,如何说得上嫡庶有别?”

    “这就是你的孝道?老太太尚且还在,你就大房二房的论起来了,可见你眼中可没有半点礼法。”王夫人又接道:“你顶撞长辈,这也算得违礼。”

    “若依此言,昔日飞雪道人是太上皇一朝的皇家供奉,该是同祖父先荣国同辈论交,他在我屋内说:‘甚么人起的名字,不懂风雅还要攀附风雅’可算得顶撞长辈?”贾母听了这话有些疑惑,干脆示意王夫人先说着,自己好好想想。

    王夫人道:“无心之失罢了,他如何知道飞雪道人是谁?你却不能不知老太太是何人罢?”

    “我自是知道老太太,言语中也并未冲撞。”贾琮绷着的神经略微松懈,淡淡道:“只是,飞雪道人是我师,我万万不能容忍,有人诋毁我师清品。”

    “甚么?”

    黛玉到了迎春棋院,探春和惜春先行告辞,入了房内,见迎春屏退使女,却不知是何路数,只得强撑微笑,也不知要说些什么话,只干坐着,却再也忍不住泪。

    迎春也是个迟钝些的,想了片刻才叹气道:“不至于此,老太太……该是没有那层意思才对。”只是这话也就糊弄鬼罢,京城里随意捉一个稍微有些家财的商人,都知道让自己家的女儿和儿子分房睡,更何况是姑表兄妹?再如何也不能有这般举动。

    黛玉不说话,只是抹泪,思虑了半日才说:“我又算得什么?只为我一句话,牵连出这般麻烦事来,本不相干的人又被我卷进来…”

    迎春忙道:“这说的是哪家话?你在此呆久了就知,这等事还多着呢,比这更……好顽的笑话也有。”

    黛玉没有说话,擦了擦泪心道:“还有甚么事?今日见闻莫非还不是这府上最最……头次见面,就说要给我起字,岂不是辱我父母?我在此久留,也不知会如何被作践……”

    “如今到这里,连个能说些话的人都没有,真真是……”如此想着,又落下泪来。

    迎春劝慰道:“莫要想那些事,牵连的话更是别说,那人也不在乎这府上之事,你没见他穿着的衣服破旧?他如今正在北城打决斗为生,这府上也就是住住罢了……扬州府也是有决斗场的罢?你该是知道决斗是甚么。今日之事,实在跟你没什么关系,都是……罢了,我也不好说这些。”犹豫再三,她又道:“我只说一件事,便是你以后莫和琮三弟来往,你若和他说半句话,都容易被人盯上,是何人我不敢说,只告知你一声罢了。”

    黛玉点点头,看了看四周,只觉得一阵阵陌生感袭来,仿佛要把整个人吞没似的。

    心间有再多的昼夜,再多的四季变幻,也都只能被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咸迷了眼,囚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