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一·风雪北地城
1.女仆与苹果酒
“嚯，还是这里舒服。”加菲尔德亲王一屁股陷进真皮沙发里，他努力地把自己想像成一块躺在松软毛巾上的肥皂，守在房间里的贴身女仆弯下腰露出胸前花白一片，女仆轻手轻脚地帮他褪去靴袜换上羊绒拖鞋。
“热水准备好了，大人。”女仆颔首站在冒着热气地木桶旁。
“好。”加菲尔德从沙发上撑起身，看上去这个健硕的男人被酒精弄的有些力不从心，女仆见状放下手中的毛巾过来搀扶。
“还是你有眼力。”加菲尔德不忘夸奖她。“真的是太蠢了。你知道晚宴上发什么了吗？哈哈哈～”
“我不知道，大人。”女仆对他的问题并不感兴趣，因为她整晚都守在这空荡的房间里，她此刻只想麻利地解开眼前这位大人的全部衣带然后让这个醉醺醺的男人赶紧坐进木桶里。
“哈哈哈哈哈～”加菲尔德的笑声就像他的身材一样硬朗。“那个瘦瘦高高的听差哈哈哈～居然把热土豆掉进了莱德曼夫人的胸里，哈哈哈哈。”加菲尔德大笑着坐进洒满花瓣的木桶。
“我听见外面有人喊‘陛下驾到’然后一慌神就把乘着土豆的盘子弄洒了...”加菲尔德在木桶里模仿起那个出糗听差的语气和嗓音，女仆则并没有搭腔，她此刻正轻捏着加菲尔德的肩膀，合适的力度和规律的节奏都渐渐让加菲尔德眼皮越来越沉。
昏昏沉沉中加菲尔德突然注意到衣柜门中夹着的衣角，和地上一点深色的液体，他顿时睡意全无，身后的女仆似乎也有所察觉，她一只手继续捏着肩另一只手摸向后腰旋即抽出一把匕首朝木桶里的男人脖子刺去。
加菲尔德随即发力前倾避开致命的一刺，而后他迅速抬起右臂左转身抓住女仆持刀的手腕使出全力一拧。‘咔嚓！’女仆的手腕应声而断，匕首也掉进木桶里，加菲尔德顺势捞起匕首对着女仆的胸口就是一刺，一瞬间鲜血从洁白的胸口喷薄而出，溅在木桶和加菲尔德一丝不挂的身上，女仆也头朝下扎在木桶里。
“真扫兴。”加菲尔德的酒基本都醒了，他拿起架子上的毛巾简单擦拭了身体后披上浴袍，他光着脚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咣当。’一具胸口插着匕首赤裸身体的女仆尸体倒在他脚下。
侍卫们把两具尸体抬到审问部验尸房，仆人们则仔细地清理着血迹和被弄乱的物品。加菲尔德还是瘫倒在沙发上，两只脚搭在小桌上，手中握着一杯苹果酒对着壁炉烤火。
“加菲，我听说了。”门口响起一个男人低哑的嗓音。在屋子内的仆人听到后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朝男人行礼后退出房间。
“哦，皇帝陛下来了。”加菲尔德稍微正了正身子但依旧躺在沙发里，只是动了动嘴。
爱德华九世对此似乎并未感到意外，他只是缓步走进屋子坐在加菲尔德旁边的沙发上，随行的银甲守卫笔直地立在门外。
“夜晚太凉，陛下还是多注意身体，这点小事审问部的那帮饭桶自然会给出答案。”加菲尔德咋了一口苹果酒说。“另外，晚上千万不要乱走，这翠金堡看来并不安全。”
“加菲，我知道你还在为父亲的事怀恨于我，但是我相信你站在我的角度上也会跟我做一样的选择。”爱德华九世说完也舀了一杯苹果酒喝了一口，“老福林昨天还问我晚宴用什么酒，看来以后应该用这苹果酒。”
“哈哈哈，苹果酒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加菲尔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补了一句“就像我们北方人一样。陛下。”最后两字似乎另有深意。
“加菲，这帝国本来就是我们的。”爱德华说。
“陛下，这帝国本来就是您的。”加菲尔德回。
二人四目相对，倘若一只不知好歹的苍蝇飞过二人中间的话都会被顷刻烧成灰。
“好了，加菲，看到你没事就好，是何人做的此事我必会查明，让他们付出代价。”爱德华眼见再聊下去二人可能又是不欢而散便起身准备离开。
“多谢陛下。”加菲尔德总算站起身来，他朝着爱德华鞠了一躬，爱德华无奈的摇摇头。爱德华走后仆人们又进到屋里忙活起来。
加菲尔德坐回沙发，近日帝都又下起了暴雪，这种在帝都常年难遇的恶劣天气让加菲尔德有种身临北地城的错觉，他重新舀了一杯苹果酒他盯着火炉中噼啪作响的柴火出神...
不爱江山，爱美人。在这个世代看起来有些叛逆而又浪漫的稀有故事，加菲尔德从小听到大。毕竟故事里那个为爱放弃皇位的男主角，就是他的父亲-爱德华八世。故事并不是像王子与公主的童话般美好，更多的是派系间权术的暗暗较量，身份和地位的不匹配注定得不到祝福，爱德华八世最终在爱情和皇位之间坚定的选择了前者放弃了后者，带着亲王的头衔深居北地城守护帝国的北境和他的爱情。
“大人，房间整理好了，热水也给您放好了。需要我帮您...”新来的女仆还没说完便被加菲尔德挥挥手撵了出去。
他再次坐进木桶里，这次再无人打扰，他的思绪随着窗外呼啸的风雪再次拉回到十几年前。
2.黑甲堡的凯恩蕃候
风已经完全停下来了但是空气依然冷得刺骨，夜应该已经来了但是与白天并无二致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雪似乎小了一些但是车队依旧在向北的路上行驶缓慢。
“这场雪灾看来比我们想的要严重。”麦斯威尔·梵·卡文迪正坐在马车里将手伸向面前的炭炉，他身披在贵族内并不算稀奇的棕色毛皮，从成色和材质来看应该来自一头棕熊，穿着也很低调，朴素的黑袍内是整洁的衬衫和皮质马甲，既显气质却毫不张扬。如此衣着加上浓厚的书卷气让他在众多贵族纨绔后生中广受好评。
“没错，老鲍勃说这场雪是他今生第二次遇到，第一次是五十年前了，他也因此丢了一条腿。”坐在麦斯威尔对面的也是个年轻的面孔。这人披肩的黑直发把瘦长的脸衬的惨白，他即使坐在椅子上也能感觉要比麦斯威尔高出许多，但却很单薄瘦弱。他是帕特里克·梵·坎贝尔。
“这次修学可真是有所见闻，但愿我们能‘完整’的回帝都。”麦斯威尔听完后耸耸肩，老鲍勃是大学里教授化学的老师，之前麦斯威尔一直以为他的腿是被酸液炸掉的，看来是被冻掉的。
“放心吧，车外都是卡文迪家✻的护卫，他们倒不介意始终在你身边围成一个圈。”他们此时所乘坐的马车也正被这帮护卫紧紧围住前进。帕特里克边说边失落地望着炭炉里跳动的火焰。
“帕克，这次我们成功完成护送任务你肯定能让你父亲刮目相看！”麦斯威尔拉住帕特里克藏在袖口里的手眼神中充满相信与肯定。
帕特里克总是会被眼前这个挚友鼓励到，就像此次北上赈灾，在帝都谁都知道此任务是代表帝国皇室护送赈灾粮草而且一路上有皇家卫队随行，北方还有亲王卫队接应，一路上基本没有什么危险可言，如果表现得好不仅能接触老亲王获得帝都内老贵族们的青睐也能在凯旋后接受皇帝的褒奖，所以这次任务是年轻的贵族们获得声望最简单有效且可遇不可求的机会。而一开始的人选就是皇太子查理和深受皇帝信任的卡文迪家长子麦斯威尔，帕特里克的这个名额不过是麦斯威尔跟父亲求来的。
随着驮马的一声嘶吼马车稳稳地停在雪地上，麦斯威尔探出头“怎么了？”
“少主，请稍等，护卫们正把挡路的枯树挪开。”车窗外的护卫解释。
“好。”麦斯威尔又把头向后望去，皇太子的马车纹丝未动，也并不好奇。“这人真怪。”麦斯威尔说。
时间过了半刻钟。
“少主，咱们要改道了。”窗外的护卫探进头来，脸上挂着无奈，“这条道的雪太厚了，即使把树挪开马车可能也会陷进去。太子殿下发话改道黑甲堡然后从北向南进北地城。”
车内二人面面相觑，这条北上的路线是最近最快的，却在短短几天内突然厚雪封路然后绕远先去黑甲堡，二人只感到奇怪。
三天后车队缓缓驶进黑甲堡城内，这是帝国北境与德罗边境最坚固的要塞，埃尔莫家族自帝国建立以来基本世代都守在这黑漆漆的城墙内。迎接车队的是埃尔莫的老家主凯恩·梵·埃尔莫和他面色沉重的夫人、两个儿子以及一众家臣。
“恭候太子殿下。”凯恩蕃候率先发话，随后一众人弯腰行礼等待太子下车。这身材偏瘦、肤色白皙、眉清目秀的少年身披整块完美洁白的狐皮在身旁同在车内伺候的教士搀扶下下车。
“埃尔莫蕃候有劳了。”太子下车后便站在车队前向他们回礼。
“黑甲堡边远贫瘠，此次大雪城内实在没有什么像样的餐食，只能备下薄宴招待。”凯恩能看出来是个十足的硬汉，厚重的罩衣难掩壮硕的身材。
太子听后点头示意，缓步走向城堡内，在他刚到门口时却被凯恩夫人拦住。
“太子殿下，雷恩怎么样，他在帝都还好吗？”夫人突然拦下太子，她的脸上写满了牵挂。
“夫人放心，雷恩在狮鹫骑士团担任要职，过得很好。”太子轻轻拍了拍夫人的手，笑着说。
“放肆！加尔把你母亲带到卧室去！”凯恩见此情形对着夫人大吼。身旁的个子矮一些的小儿子拉着呜咽的母亲朝反方向走。“太子见谅，内人刚生产完，情绪不稳定。”
“看来雷恩队长不是自愿去帝都的啊。”麦斯威尔感叹道，他和帕特里克此时才从马车上走下。
“黑甲堡虽然地少民穷但确是军事要镇，长子雷恩可是下任蕃候怎么可能自愿放弃这里的地位跑去帝都当小小队长呢？”帕特里克拍了拍黑袍子上的雪，他果然比一般人都要高上一头，细细高高的像一根木棍。“听说雷恩走后，凯恩蕃候认养了亡弟的儿子昆兰作为下任继承人。”
“就是这个帮咱们清点粮食的人？”麦斯威尔眼前的昆兰是如此普通，无论衣着还是气质掉在佣人堆里甚至看不出一点不同。
“嗯，走吧，卡文迪少主。”帕特里克装作下人模样邀请麦斯威尔。二人都被逗笑。
3.人间地狱
车队再次启程已经是三天后，凯恩蕃候将黑甲堡为数不多的粮食分了一些随车队南下至北地城救灾。
一路上的惨象实在不忍多看，雪堆中埋着挣扎爬行的男人、坐在树旁等死的老人、张大嘴巴的女孩...他们此刻如雕像般静静地立在雪中。
“帕克，那雪堆里是人吗？”麦斯威尔撩开盖帘向外看。“
“他们都没跑赢这场大雪，被永远留在这里。”帕特里克淡淡地说。
“看装束他们大部分都是德罗人，少部分是北方人。”麦斯威尔说。
“嗯，老亲王破例开城接收这帮德罗难民来城内接受庇护，也因此在帝都招受很多非议。”帕特里克说。
“老亲王真是让人佩服啊，相较于自己的国家他可能更爱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吧，无论是帝国人还是德罗人。我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人。”麦斯威尔感叹道。帕特里克却并不像麦斯威尔这般感慨，他好像在想另一件事出神。
马车突然刹车，二人被甩向车门。
“少主，有鬣狗✻！您千万要躲在车里不要动。”卡文迪家的护卫在窗外朝车内大喊。外面传来一阵兵器碰撞声和混乱的吼叫声，木箭从窗户射进车厢内，车内二人只好把身子埋到最低，帕特里克用袍子罩住麦斯威尔，他高大身躯此时也起了作用。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度秒如年般等待，他们不知道一切平静后掀开门帘的是护卫还是鬣狗，此刻只能默默祈祷。
门帘被剑刃掀开，二人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吐沫，探头的却是太子。
“你们俩没事吧。”太子华贵的白狐皮披风上溅上大小不一的血渍。
“太...太子殿下。”麦斯威尔尴尬地说。
“嗯，来的人是帮鬣狗，估计他们想着这是块肥肉，没想到却啃到了硬骨头。”太子打趣地说，看来他一点都没把这件事当回事。“来的时候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没想到这么容易。不过麦斯威尔，你得跟你父亲解释一下这几个护卫的事。”
麦斯威尔把身子侧出去发现自家带的护卫们的尸体正横七竖八地跟鬣狗们的尸体躺在车旁边。麦斯威尔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吗。’他心里想。
帕特里克却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淡然自若的太子，他可听说查理太子是一个弱不惊风的瓷娃娃，况且怎么卡文迪家的护卫全死了，这事很蹊跷。
“大人们，我们来迟了！”远处传来喊声，北地城的亲王卫队也赶到了。
这一路上经历了很多超出麦斯威尔预期的事，好在目的地就在眼前这场修学也算告一段落。北地城是帝国北境的中心，也是从北向南进入帝都最快最近的途经地，也因此此地汇聚了大量的猎人、旅者、商人和军队，再加上老亲王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北地城已然是北方最繁华的城镇了。此刻北地城外支起数以百计的难民棚，城内的情况更糟，甚至没有足够的空地准备迎接仪式，老亲王爱德华和他的两个儿子正守在城外迎接太子一行人。
“贤侄，可算到了。”老亲王给人的感觉没有一点架子，和蔼可亲，他张开双臂一把搂住太子，太子在老亲王宽厚的体格前像一个小宝宝般瘦小。“哈哈哈！累坏了吧！快进城去好好洗个澡，晚上伯伯好好招待一下贤侄！”老亲王的笑容显然由心而发。叔侄简单寒暄了几句后老亲王身边的长子便带着太子进城。
“你们两个是卡文迪家的麦斯威尔和坎贝尔家的帕特里克吧。”老亲王转向刚下车的二人，二人连连点头。“真好！看看那两个老家伙有这么英俊的儿子应该很开心吧，加菲，你带着两位进城内也好好休息一下。”第二个儿子长得更像老亲王，眉眼间透露着英气。
城内的情况果然不容乐观，帐篷一个接一个紧紧靠在一起，很多难民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棉衣过冬，两三个帐篷前就立一个小火堆难民们歪斜地坐着或躺在火堆边，他们的的眼里充满着对生的绝望和对死的畏惧。
人就这样不人不鬼、不生不死苟延残喘的活着。
城堡内的情况还好一些起码有厚重的墙壁遮挡基本都是帝国村镇长官和家眷在此避难，果然连难民都被分成三六九等，不过都到这个时候了，哪有人讲究这些了活着就不容易。
“帕特里克。”走在前面的加菲尔德突然说了一句。
“大人，有何事？”帕特里克连忙收起东张西望。
“坎贝尔家我没记错的话是以武为尊，我见过你大哥罗纳德，他骑射和剑术听说屡次夺得帝国骑士大赛桂冠，我还想着有机会找他比试比试。”加菲尔德背着手仰着头说，虽然帕特里克比他高出一大截但气势上显然不及他一半。“你～怎么这么瘦弱？”他转过头来眯着眼看帕特里克，这问题直击灵魂。
“大人，我...我自幼跟大学士学习。”帕特里克不情愿地说。实际确是他母亲是坎贝尔府上的女仆，他的出生完全因为酒精的捣鬼，也因此母亲产后便含糊不鸣地死了，他从小就体弱再加上得不到足够的奶水才如此瘦小。
“奥，跟我大哥一样，天天捧着书看，跟那帮神神叨叨的老头念咒。”加菲尔德耸耸肩，表情十分不屑。“麦斯威尔，你看起来应该可以骑马打猎吧。”他转头看向麦斯威尔，他的身材就厚实的多，在加菲尔德眼里不能算强壮只能算健康。
“大人，我会一些。帕克也会。”麦斯威尔想为帕特里克辩解。
“很好，这两天我带你们俩去一个好地方。”加菲尔德把头转过去继续背着手向前走。
晚宴很快便结束了，北地城的情况还不如黑甲堡，粗淡的野菜汤、硬邦邦的黑面包、只有几颗鸡蛋能让他们眼前一亮。席间拦路的大树和鬣狗的事让老亲王也摸不着头脑，他这才知道为什么他们是从黑甲堡的方向赶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麦斯威尔和帕特里克一直在帮着清点分发粮食，帝都带来的粮食够吃半个多月，加上黑甲堡补给的一些应该能撑一个月。好在这些天风雪已经停了，太阳也渐渐从云层中钻出，二人的修学也接近尾声。
这天加菲尔德带着几个随行侍卫和二人装备好行装出城狩猎，一路都被厚雪覆盖，哪来的猎物可找呢？二人心中盘算。“我今天带你们去多伦山，那里虽然也积雪但是那里可是有传说中的...”加菲尔德并未直说，他观察二人的反应。
“大人说的可是塔兰达斯？”帕特里克脱口而出，麦斯威尔则一脸茫然。
“哈哈哈，没错，那个头生巨角通体雪白的神鹿，德罗人可是将它供奉为神物，传说它的血液是蓝色的散发着微光。”加菲尔德不喜欢读书人，因为他们懂的始终比他多。“不过一些小鹿野兔什么的遇见了就随便猎两个回去。”他又补一句。
整场狩猎完全是所有人看着加菲尔德的表演，他一箭接一箭基本没有任何猎物能逃脱他的鹰眼。麦斯威尔可算是知道后面跟着的几个侍卫就是帮忙扛猎物的。
“小子，多伦山猎场里有许多帝都看不到的玩应，而且这里猎到的一切你都可以带回帝都去。”加菲尔德朝帕特里克说，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
“谢大人美意，可我想我的箭术肯定会让我空手而归。”
“哈哈哈，就像这样”说罢加菲尔德便抬手一箭射中一只正在逃窜回洞的野兔。
太阳快要落山时，帕特里克和麦斯威尔还是一箭都没射。“怎么了？多伦山没有你们看得上的猎物？”加菲尔德问。
“大人，您看。”加菲尔德顺着帕特里克那双深邃的黑眼看过去，远处树丛背后有点点微光，他立刻弯弓射出一箭。
“还是让它跑了”加菲尔德走到草丛后查看地上的蓝色血迹说。
“往那个方向。”帕特里克伸手一指，树丛后的深山中隐约有一个山洞。
“大人！时间不早了，咱们要不今天先回城内？”沉默整场的侍卫突然冒出一句话，甚至带着生命危险。加菲尔德瞪了他一眼，又抬头看看天，灰蒙蒙的缝隙中透着橘黄，他眯起眼睛想了想。
“算了，真扫兴！走吧，回去吃兔子！哈哈哈”加菲尔德转身上马朝北地长方向骑去，几人也识趣地跟上。
4.付诸东流
麦斯威尔和帕特里克之后的每天都会在帐篷里分发菜粥和黑面包，皇太子则自进城以来全天跟随行教士呆在房间里闭门不出。起初难民冻死或饿死这种不幸每天都会发生一二，但在食物保持充足的情况下仍会有人死掉，而且越来越多，处理尸体也成了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雪季终于熬了过去，但接踵而来的事情却比暴雪更令人心寒。不知是谁在德罗难民内部传播谣言，说老亲王在赈灾粮中加入死亡草，才致大批德罗难民无故死亡。这消息在北地城爆炸似的传播开来，城内很多德罗人包括北地城的一些百姓都开始相信老亲王真的在粮食中做了手脚才导致难民死亡的人数急剧攀升。
麦斯威尔他们自然也听到了消息，他当然是不愿意质疑老亲王的人品，毕竟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相信一个毫无皇室架子与民同吃同住的亲王何必使用这种最卑劣的手法去残害他的人民呢？如果真要难民死那一开始不开城门便好了。遗憾的是这期间老亲王并未出面澄清，只有加菲尔德每次听到有人这么说就气到跺脚。麦斯威尔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坐在帐篷里看着盛粥的空桶发呆，只要是菜粥发完了了这一块就安静得很。
“孩子，怎么了？”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老亲王此刻站在他身边。
“殿下，没怎么，我就是觉得您不是那样的人。”麦斯威尔抬头说。
“哈哈，好孩子。”老亲王摸了摸麦斯威尔棕黄的卷毛。“孩子，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你祖父的影子，正直、坚定、公正。”老亲王和蔼地笑着。“当年你祖父也曾摸着我的头，教导我以后要爱子民，他告诉我一切地位和荣誉都是子民们给予的。一个人是不可能当皇帝的。”
“祖父...”麦斯威尔除了家中正厅挂着的巨幅画像外再无任何印象。
“嗯，他曾担任我父亲的总理大臣，是一名及其公正的老法官。孩子，你之后的理想是什么？”老亲王坐在木凳上语重心长地说。
“我，我也想成为大法官。”麦斯威尔仰着头说。
“很好，你父亲我不好评论，他曾经也是一名合格的法官，只是...”老亲王摇摇头。“不过孩子你肯定会是一个像你祖父一样的好法官！”
“可是，殿下，我们现在做这些事情有意义吗？为什么尽心尽力却换来这下场？”麦斯威尔还是不理解为什么城里的难民要这样诋毁眼前这个值得尊敬的老人。
“孩子，这不怪他们，你要记住无论帝国还是德罗的难民至始至终都是无辜的，他们恐慌、畏惧、盲目，他们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亲人、好友在天灾人祸中一个接一个的离去却无能为力，这种痛苦并非是我等养尊处优的贵族能懂的。这其中一定因为有心人的挑拨。”老亲王面色凝重。“谣言已经传了一阵了，你看他们明知这里有毒却还是每天排着队来领粥，他们才是最可怜的人！”老亲王说到这不由得眼眶湿润。
“殿下，我...”麦斯威尔不知道自己的祖父究竟是什么人，但是看着眼前这个与民同心的老亲王他好像瞬间感受到了祖父的光辉，祖父深刻地影响着老亲王。
“没事的，孩子，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调查清楚事实是否跟谣言一样，然后给难民们一个交代。”老亲王的眼里坚毅而又肯定。“你愿意帮我一起调查吗？”老亲王发出邀请。
麦斯威尔用力点点头。
“好孩子！记住，要么不做，要么做了，就要实实在在地为子民们好，不要让他们陷入恐慌和盲目中。他们能把咱们高高举起来，就能把咱们狠狠摔下去！”
与此同时城堡内昏暗的长廊里依旧躺着很多难民。帕特里克在此路过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走到尽头时被早已站在这等候的加菲尔德撞见。因为生长在需要小心翼翼才能活下去的环境里，帕特里克很小就能准确地察言观色，从此刻眼前的加菲尔德的身上他能感受到十足地愤怒。
“小子，你实话实说，你们从帝都带来的粮食有没有动手脚。”加菲尔德开口了，意外地平静。
“大人，我只能回您自我见到这些粮食开始，我就没见过有除了护卫队外任何人碰过粮食。不过...”帕特里克顿了一下，抓紧手中的书本。
“不过什么！？”加菲尔德此刻爆发了，他抓起帕特里克的衣服将他按到对面的墙上。书本散落一地。
“不过，我没看到它出帝都的仓库，也没看到它停在黑甲堡仓库里...”帕特里克真的怕了眼前这个情绪不稳定的人。
“好，很好，小子，你最好仔细想想，等这批尸检结束后我就知道是不是你小子偷偷下毒了！”加菲尔德放开帕特里克恶狠狠地说。
“大人，您误会我了。”帕特里克不敢去整理衣服，只能低头解释。加菲尔德的身影渐渐远去后他才长舒一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他心里想。随后他整理好书本朝老亲王的书房走去，他半个月前问老亲王借了一些书，在还书的路上居然被当成恶人审问。
书房在城堡的三楼，位置比较隐蔽，一般不会有人主动往这边走的，因为平时这里站满守卫，此刻守卫们都忙着维持城内秩序了。
“站住！”帕特里克看到一个人影在走廊前乱窜。那人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不动。帕特里克也并未上前查看，他觉得如果是难民的话自己肯定危险了，毕竟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你是谁？”他站在走廊口，万一有危险他便大喊或者跑下去。
那人并未言语，转身慢慢走向他，手中并无东西，看来应该还没得手。
“停下，我叫人了！”帕特里克向楼梯侧身，时刻准备好。
那人看帕特里克的声音突然变大，他伸出双手在面前挥动，好想以此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你是谁？”帕特里克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一个蜡黄干瘦的德罗少年。他用德罗语问到。
那人见帕特里克居然会说德罗语，他显得十分惊讶，随后他说“我叫山羊，来找药救人。”
“救人？”帕特里克迟疑，“这么多人你要救谁？”
“婆婆，红足婆婆。”少年说，他应该也吓坏了。
“带我去看看。”帕特里克也忘记还书，跟着眼前这个看似可疑但给人感觉真诚但少年一道出城，在城外的一个难民帐篷里果然看到一个蜷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老人，老人的脸上连蜡黄都没有，惨白的好像周围的积雪。帕特里克走进查看了老人的状况，他起身摇摇头。“她没救了。”帕特里克为了避免少年情绪激动轻轻说。
“哦。”少年却意外地平静。他走近老人，跪下亲吻了老人的额头，随后闭上双眼抱拳祈祷。
“他是你祖母？”帕特里克问。
“不是，她救了我。”少年说。“感谢您大人，您保重。”少年说完便走进帐篷开始整理行装。
“你要离开这里？回德罗草原？”帕特里克问。
“我要去帝都。”少年面无表情地答。
“去帝都做什么？”帕特里克问。
“复仇。”少年突然转头与帕特里克四目相对。帕特里克能感受到少年眼中灼热的恨意，那恨意让他眼前一亮。
“如果你能活着走到这，就来找我，我会帮你。”帕特里克撕下书中空白的一页，拿出书脊中夹着的鹅毛笔舔了舔笔尖用德罗的文字写下了一个地点叠好交给少年。少年半信半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瘦高的男人，漆黑的瞳孔里好像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少年最后还是接过纸条，朝着他点点头，临走前他在帕特里克耳边说了一句话：
“后天别去书房。”
说完后他带着包袱向南前进。帕特里克却看着他的身影陷入沉思。
5.草草落幕
老亲王死了，死在城堡三层内侧的书房里。麦斯威尔和帕特里克都在得知消息后跑去现场，所有佣人都低头站在书房外的走廊，有的偷偷抹泪、有的放声大哭、甚至有几个老仆哭的大口喘不上气。书房内老亲王端坐在靠椅上，脸上没有痛苦也没有挣扎、如若不是胸口上插着一把血淋淋的匕首还以为老亲王坐着睡着了，几个带泪的女仆抬出哭晕的夫人，长子爱德华低着头面色土灰勉强撑着桌子才能站稳，幼子加菲尔德表情夸张、张大嘴巴一直抽动、眼里的泪水沿脸颊滑落但却始终未出一声，皇太子则面色凝重地检查着老亲王的尸体。
讽刺的是城堡外围了一群看热闹的难民，他们之中有一部分老人为老亲王的猝然离世痛苦不已，大部分年轻的难民有的偷笑、有的议论、有的感慨报应到来。
“麦斯威尔，你看窗外。”帕特里克把麦斯威尔叫到窗边，“你觉得老亲王最后做的这个决策是正确的吗？这群人值得老亲王如此保护吗？”
“值得，老亲王并不会白白含冤死去，真相总会大白。”麦斯威尔哽咽着说。
“真相？他们得知真相又如何？会跪在老亲王墓前忏悔吗？别傻了，等到那天他们就回草原上放牛了，哪有人还会记得北地城的这回事。他们最多会为了自己没有死在毒下而庆幸。”帕特里克补上，“麦斯威尔，他们不值得。”
“帕特里克，我相信老亲王不怪他们，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老亲王从开城门那一刻就没有想过要所有人都对他感恩戴德，或许他只是不想看着难民冻死在皑皑雪地中呢？”麦斯威尔不敢相信帕特里克居然会这么想，他以为老亲王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让百姓念他的好吗？
帕特里克听后愣在原地，他也在想，或许这世间就是有这么纯粹的人呢？他在怀疑，但麦斯威尔是肯定。
三天后真相就这么草草地被发现，原来是德罗现任大酋长遣使感谢老亲王所作所为，使团中有一个自称勇士的人干的。长子爱德华接受了皇太子给的这个解释，远在帝都的皇帝查理一世的悼书很快就到了北地城，在皇太子的见证下爱德华完成了老亲王的继承仪式，老亲王的死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结案了。雪灾散去，城中的难民也逐渐撤出北地城回到草原上继续生活。
真相真这么简单吗？为什么一切来的这么戏剧又顺理成章？那中毒死亡的那些人呢？
在回帝都的前一天，送别宴结束后帕特里克把加菲尔德叫到放粥的帐篷下。“大人，对于老亲王的事情我深表遗憾。”帕特里克深鞠一躬。
“起来吧。北地城突然发生这么多变故，但希望你以后还会来这里找我去多伦山打猎。”加菲尔德身上的傲气一下子全消散无踪，此刻的他像一只绵羊面色惨白，说话有气无力。
“一定的，大人。我向您承诺。”
“明天你们就要启程回帝都了，不管怎么说这段时间还是感谢你们所做的一切，愿主神保佑你们的归途一切顺利。”加菲尔德说完捏了捏帕特里克的手臂，然后转身回城堡。
“大人”帕特里克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吗？”加菲尔德回过头来问。
“对老亲王的遭遇我深表惋惜，但我觉得我有必要跟您说说这段时间的见闻。”帕特里克鼓起勇气，他并没有隐瞒。
“请讲。”加菲尔德拧着眉问。
“我和麦斯威尔自接到帝都命令后便亲自押送粮食前来，在我二人视线范围内的粮食绝对不会被外人动手脚。”帕特里克说，这显然他已经说过了。
“这你说过，我信你。”加菲尔德侧了一下头。
“大人，麦斯威尔已经把我们找到的证据告知老亲王当时您兄长和母亲也在场，而且我在老亲王遇刺的前几天在书房前遇到过一个少年，他告诉我三天后不要去书房，结果三天后老亲王就...这有一块我偷偷留下的黑面包，我建议您用家里的牲畜试试这块面包。”帕特里克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有的想法和消息告诉一个人，即使是对麦斯威尔帕特里克有时也有所隐瞒。
加菲尔德接过面包，“小狮子✻。还是感谢你最后能把所有你知道的告诉我。我相信我父亲一定是被人陷害的。”他看了看手中的面包“无论爱德华接不接受，我不接受。”说完他把面包扔在雪里，转身走向城堡。
帕特里克看着面包陷进厚厚的雪中。
回程的路如此顺畅，但是二人却在车里始终没说过一句话。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和金属碰撞的声音，麦斯威尔还是好奇地拉开了窗帘，一队整齐的骑士朝他们反方向走去。“是罗纳德。”麦斯威尔对帕特里克说。
为首的是一个高大英俊的骑士，量身订做的盔甲勾勒出他身上紧实的肌肉，金发碧眼鼻梁高挺，这就是大家印象中白马骑士最好的表现。
“罗纳德大哥！”麦斯威尔朝他喊。两队交叉停下。
罗纳德看到了探着头的麦斯威尔，朝他眨了下眼睛后径直走向太子的座驾。他跟太子交谈几句后便走过来。
“你们要回帝都了吗？”罗纳德是个性格开朗的人与他的弟弟帕特里克截然不同，但此刻他面色并不好看，耷拉着脸。“小帕，这次没受伤吧。”他很关心弟弟的安危，帕特里克微笑着摇摇头表示没有。
“罗纳德大哥，你们这是干什么去？”麦斯威尔好奇地问，“是去抓那个刺客替老亲王报仇吗？”
“那个行刺的人早就被押到帝都了，这两天估计就人头搬家了。”罗纳德摇摇头说。
“那你们去干什么？还带这么多士兵。”麦斯威尔问。
“小麦，这事你们不知道最好，你们快回去吧。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过问了，尤其不要问你父亲。”罗纳德最后一句发音加重。
两队人继续朝着彼此的目标开拔。
“帕克，你说，这事跟我父亲有关系吗？”麦斯威尔失落的问。
“我不知道。”帕特里克真不敢乱说。
“既然刺客都抓住了，他们去干嘛？”麦斯威尔继续问。
“嗯...刺杀老亲王的人抓住了，那在赈灾粮里下毒的呢？”帕特里克冷静地分析。
“赈灾粮只在帝都和黑甲堡停放过...”麦斯威尔一想，他瞪大眼睛“不会吧！不可能！”他大喊。
帕特里克只是瘪着嘴看着他。
一周后，帝都传来消息，黑甲堡蕃候凯恩·梵·埃尔莫在赈灾粮中下毒，导致难民大量死亡最后间接害死爱德华亲王，责令将凯恩·梵·埃尔莫及其全族发配雪山矿产，凯恩抗旨不从结局落的死无全尸，黑甲堡易主。
一年后在帝都荒唐大半生的查理一世死于梅毒折磨，其儿子查理二世继承皇位。
“嚯，还是这里舒服。”加菲尔德亲王一屁股陷进真皮沙发里，他努力地把自己想像成一块躺在松软毛巾上的肥皂，守在房间里的贴身女仆弯下腰露出胸前花白一片，女仆轻手轻脚地帮他褪去靴袜换上羊绒拖鞋。
“热水准备好了，大人。”女仆颔首站在冒着热气地木桶旁。
“好。”加菲尔德从沙发上撑起身，看上去这个健硕的男人被酒精弄的有些力不从心，女仆见状放下手中的毛巾过来搀扶。
“还是你有眼力。”加菲尔德不忘夸奖她。“真的是太蠢了。你知道晚宴上发什么了吗？哈哈哈～”
“我不知道，大人。”女仆对他的问题并不感兴趣，因为她整晚都守在这空荡的房间里，她此刻只想麻利地解开眼前这位大人的全部衣带然后让这个醉醺醺的男人赶紧坐进木桶里。
“哈哈哈哈哈～”加菲尔德的笑声就像他的身材一样硬朗。“那个瘦瘦高高的听差哈哈哈～居然把热土豆掉进了莱德曼夫人的胸里，哈哈哈哈。”加菲尔德大笑着坐进洒满花瓣的木桶。
“我听见外面有人喊‘陛下驾到’然后一慌神就把乘着土豆的盘子弄洒了...”加菲尔德在木桶里模仿起那个出糗听差的语气和嗓音，女仆则并没有搭腔，她此刻正轻捏着加菲尔德的肩膀，合适的力度和规律的节奏都渐渐让加菲尔德眼皮越来越沉。
昏昏沉沉中加菲尔德突然注意到衣柜门中夹着的衣角，和地上一点深色的液体，他顿时睡意全无，身后的女仆似乎也有所察觉，她一只手继续捏着肩另一只手摸向后腰旋即抽出一把匕首朝木桶里的男人脖子刺去。
加菲尔德随即发力前倾避开致命的一刺，而后他迅速抬起右臂左转身抓住女仆持刀的手腕使出全力一拧。‘咔嚓！’女仆的手腕应声而断，匕首也掉进木桶里，加菲尔德顺势捞起匕首对着女仆的胸口就是一刺，一瞬间鲜血从洁白的胸口喷薄而出，溅在木桶和加菲尔德一丝不挂的身上，女仆也头朝下扎在木桶里。
“真扫兴。”加菲尔德的酒基本都醒了，他拿起架子上的毛巾简单擦拭了身体后披上浴袍，他光着脚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咣当。’一具胸口插着匕首赤裸身体的女仆尸体倒在他脚下。
侍卫们把两具尸体抬到审问部验尸房，仆人们则仔细地清理着血迹和被弄乱的物品。加菲尔德还是瘫倒在沙发上，两只脚搭在小桌上，手中握着一杯苹果酒对着壁炉烤火。
“加菲，我听说了。”门口响起一个男人低哑的嗓音。在屋子内的仆人听到后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朝男人行礼后退出房间。
“哦，皇帝陛下来了。”加菲尔德稍微正了正身子但依旧躺在沙发里，只是动了动嘴。
爱德华九世对此似乎并未感到意外，他只是缓步走进屋子坐在加菲尔德旁边的沙发上，随行的银甲守卫笔直地立在门外。
“夜晚太凉，陛下还是多注意身体，这点小事审问部的那帮饭桶自然会给出答案。”加菲尔德咋了一口苹果酒说。“另外，晚上千万不要乱走，这翠金堡看来并不安全。”
“加菲，我知道你还在为父亲的事怀恨于我，但是我相信你站在我的角度上也会跟我做一样的选择。”爱德华九世说完也舀了一杯苹果酒喝了一口，“老福林昨天还问我晚宴用什么酒，看来以后应该用这苹果酒。”
“哈哈哈，苹果酒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加菲尔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补了一句“就像我们北方人一样。陛下。”最后两字似乎另有深意。
“加菲，这帝国本来就是我们的。”爱德华说。
“陛下，这帝国本来就是您的。”加菲尔德回。
二人四目相对，倘若一只不知好歹的苍蝇飞过二人中间的话都会被顷刻烧成灰。
“好了，加菲，看到你没事就好，是何人做的此事我必会查明，让他们付出代价。”爱德华眼见再聊下去二人可能又是不欢而散便起身准备离开。
“多谢陛下。”加菲尔德总算站起身来，他朝着爱德华鞠了一躬，爱德华无奈的摇摇头。爱德华走后仆人们又进到屋里忙活起来。
加菲尔德坐回沙发，近日帝都又下起了暴雪，这种在帝都常年难遇的恶劣天气让加菲尔德有种身临北地城的错觉，他重新舀了一杯苹果酒他盯着火炉中噼啪作响的柴火出神...
不爱江山，爱美人。在这个世代看起来有些叛逆而又浪漫的稀有故事，加菲尔德从小听到大。毕竟故事里那个为爱放弃皇位的男主角，就是他的父亲-爱德华八世。故事并不是像王子与公主的童话般美好，更多的是派系间权术的暗暗较量，身份和地位的不匹配注定得不到祝福，爱德华八世最终在爱情和皇位之间坚定的选择了前者放弃了后者，带着亲王的头衔深居北地城守护帝国的北境和他的爱情。
“大人，房间整理好了，热水也给您放好了。需要我帮您...”新来的女仆还没说完便被加菲尔德挥挥手撵了出去。
他再次坐进木桶里，这次再无人打扰，他的思绪随着窗外呼啸的风雪再次拉回到十几年前。
2.黑甲堡的凯恩蕃候
风已经完全停下来了但是空气依然冷得刺骨，夜应该已经来了但是与白天并无二致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雪似乎小了一些但是车队依旧在向北的路上行驶缓慢。
“这场雪灾看来比我们想的要严重。”麦斯威尔·梵·卡文迪正坐在马车里将手伸向面前的炭炉，他身披在贵族内并不算稀奇的棕色毛皮，从成色和材质来看应该来自一头棕熊，穿着也很低调，朴素的黑袍内是整洁的衬衫和皮质马甲，既显气质却毫不张扬。如此衣着加上浓厚的书卷气让他在众多贵族纨绔后生中广受好评。
“没错，老鲍勃说这场雪是他今生第二次遇到，第一次是五十年前了，他也因此丢了一条腿。”坐在麦斯威尔对面的也是个年轻的面孔。这人披肩的黑直发把瘦长的脸衬的惨白，他即使坐在椅子上也能感觉要比麦斯威尔高出许多，但却很单薄瘦弱。他是帕特里克·梵·坎贝尔。
“这次修学可真是有所见闻，但愿我们能‘完整’的回帝都。”麦斯威尔听完后耸耸肩，老鲍勃是大学里教授化学的老师，之前麦斯威尔一直以为他的腿是被酸液炸掉的，看来是被冻掉的。
“放心吧，车外都是卡文迪家✻的护卫，他们倒不介意始终在你身边围成一个圈。”他们此时所乘坐的马车也正被这帮护卫紧紧围住前进。帕特里克边说边失落地望着炭炉里跳动的火焰。
“帕克，这次我们成功完成护送任务你肯定能让你父亲刮目相看！”麦斯威尔拉住帕特里克藏在袖口里的手眼神中充满相信与肯定。
帕特里克总是会被眼前这个挚友鼓励到，就像此次北上赈灾，在帝都谁都知道此任务是代表帝国皇室护送赈灾粮草而且一路上有皇家卫队随行，北方还有亲王卫队接应，一路上基本没有什么危险可言，如果表现得好不仅能接触老亲王获得帝都内老贵族们的青睐也能在凯旋后接受皇帝的褒奖，所以这次任务是年轻的贵族们获得声望最简单有效且可遇不可求的机会。而一开始的人选就是皇太子查理和深受皇帝信任的卡文迪家长子麦斯威尔，帕特里克的这个名额不过是麦斯威尔跟父亲求来的。
随着驮马的一声嘶吼马车稳稳地停在雪地上，麦斯威尔探出头“怎么了？”
“少主，请稍等，护卫们正把挡路的枯树挪开。”车窗外的护卫解释。
“好。”麦斯威尔又把头向后望去，皇太子的马车纹丝未动，也并不好奇。“这人真怪。”麦斯威尔说。
时间过了半刻钟。
“少主，咱们要改道了。”窗外的护卫探进头来，脸上挂着无奈，“这条道的雪太厚了，即使把树挪开马车可能也会陷进去。太子殿下发话改道黑甲堡然后从北向南进北地城。”
车内二人面面相觑，这条北上的路线是最近最快的，却在短短几天内突然厚雪封路然后绕远先去黑甲堡，二人只感到奇怪。
三天后车队缓缓驶进黑甲堡城内，这是帝国北境与德罗边境最坚固的要塞，埃尔莫家族自帝国建立以来基本世代都守在这黑漆漆的城墙内。迎接车队的是埃尔莫的老家主凯恩·梵·埃尔莫和他面色沉重的夫人、两个儿子以及一众家臣。
“恭候太子殿下。”凯恩蕃候率先发话，随后一众人弯腰行礼等待太子下车。这身材偏瘦、肤色白皙、眉清目秀的少年身披整块完美洁白的狐皮在身旁同在车内伺候的教士搀扶下下车。
“埃尔莫蕃候有劳了。”太子下车后便站在车队前向他们回礼。
“黑甲堡边远贫瘠，此次大雪城内实在没有什么像样的餐食，只能备下薄宴招待。”凯恩能看出来是个十足的硬汉，厚重的罩衣难掩壮硕的身材。
太子听后点头示意，缓步走向城堡内，在他刚到门口时却被凯恩夫人拦住。
“太子殿下，雷恩怎么样，他在帝都还好吗？”夫人突然拦下太子，她的脸上写满了牵挂。
“夫人放心，雷恩在狮鹫骑士团担任要职，过得很好。”太子轻轻拍了拍夫人的手，笑着说。
“放肆！加尔把你母亲带到卧室去！”凯恩见此情形对着夫人大吼。身旁的个子矮一些的小儿子拉着呜咽的母亲朝反方向走。“太子见谅，内人刚生产完，情绪不稳定。”
“看来雷恩队长不是自愿去帝都的啊。”麦斯威尔感叹道，他和帕特里克此时才从马车上走下。
“黑甲堡虽然地少民穷但确是军事要镇，长子雷恩可是下任蕃候怎么可能自愿放弃这里的地位跑去帝都当小小队长呢？”帕特里克拍了拍黑袍子上的雪，他果然比一般人都要高上一头，细细高高的像一根木棍。“听说雷恩走后，凯恩蕃候认养了亡弟的儿子昆兰作为下任继承人。”
“就是这个帮咱们清点粮食的人？”麦斯威尔眼前的昆兰是如此普通，无论衣着还是气质掉在佣人堆里甚至看不出一点不同。
“嗯，走吧，卡文迪少主。”帕特里克装作下人模样邀请麦斯威尔。二人都被逗笑。
3.人间地狱
车队再次启程已经是三天后，凯恩蕃候将黑甲堡为数不多的粮食分了一些随车队南下至北地城救灾。
一路上的惨象实在不忍多看，雪堆中埋着挣扎爬行的男人、坐在树旁等死的老人、张大嘴巴的女孩...他们此刻如雕像般静静地立在雪中。
“帕克，那雪堆里是人吗？”麦斯威尔撩开盖帘向外看。“
“他们都没跑赢这场大雪，被永远留在这里。”帕特里克淡淡地说。
“看装束他们大部分都是德罗人，少部分是北方人。”麦斯威尔说。
“嗯，老亲王破例开城接收这帮德罗难民来城内接受庇护，也因此在帝都招受很多非议。”帕特里克说。
“老亲王真是让人佩服啊，相较于自己的国家他可能更爱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吧，无论是帝国人还是德罗人。我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人。”麦斯威尔感叹道。帕特里克却并不像麦斯威尔这般感慨，他好像在想另一件事出神。
马车突然刹车，二人被甩向车门。
“少主，有鬣狗✻！您千万要躲在车里不要动。”卡文迪家的护卫在窗外朝车内大喊。外面传来一阵兵器碰撞声和混乱的吼叫声，木箭从窗户射进车厢内，车内二人只好把身子埋到最低，帕特里克用袍子罩住麦斯威尔，他高大身躯此时也起了作用。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度秒如年般等待，他们不知道一切平静后掀开门帘的是护卫还是鬣狗，此刻只能默默祈祷。
门帘被剑刃掀开，二人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吐沫，探头的却是太子。
“你们俩没事吧。”太子华贵的白狐皮披风上溅上大小不一的血渍。
“太...太子殿下。”麦斯威尔尴尬地说。
“嗯，来的人是帮鬣狗，估计他们想着这是块肥肉，没想到却啃到了硬骨头。”太子打趣地说，看来他一点都没把这件事当回事。“来的时候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没想到这么容易。不过麦斯威尔，你得跟你父亲解释一下这几个护卫的事。”
麦斯威尔把身子侧出去发现自家带的护卫们的尸体正横七竖八地跟鬣狗们的尸体躺在车旁边。麦斯威尔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吗。’他心里想。
帕特里克却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淡然自若的太子，他可听说查理太子是一个弱不惊风的瓷娃娃，况且怎么卡文迪家的护卫全死了，这事很蹊跷。
“大人们，我们来迟了！”远处传来喊声，北地城的亲王卫队也赶到了。
这一路上经历了很多超出麦斯威尔预期的事，好在目的地就在眼前这场修学也算告一段落。北地城是帝国北境的中心，也是从北向南进入帝都最快最近的途经地，也因此此地汇聚了大量的猎人、旅者、商人和军队，再加上老亲王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北地城已然是北方最繁华的城镇了。此刻北地城外支起数以百计的难民棚，城内的情况更糟，甚至没有足够的空地准备迎接仪式，老亲王爱德华和他的两个儿子正守在城外迎接太子一行人。
“贤侄，可算到了。”老亲王给人的感觉没有一点架子，和蔼可亲，他张开双臂一把搂住太子，太子在老亲王宽厚的体格前像一个小宝宝般瘦小。“哈哈哈！累坏了吧！快进城去好好洗个澡，晚上伯伯好好招待一下贤侄！”老亲王的笑容显然由心而发。叔侄简单寒暄了几句后老亲王身边的长子便带着太子进城。
“你们两个是卡文迪家的麦斯威尔和坎贝尔家的帕特里克吧。”老亲王转向刚下车的二人，二人连连点头。“真好！看看那两个老家伙有这么英俊的儿子应该很开心吧，加菲，你带着两位进城内也好好休息一下。”第二个儿子长得更像老亲王，眉眼间透露着英气。
城内的情况果然不容乐观，帐篷一个接一个紧紧靠在一起，很多难民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棉衣过冬，两三个帐篷前就立一个小火堆难民们歪斜地坐着或躺在火堆边，他们的的眼里充满着对生的绝望和对死的畏惧。
人就这样不人不鬼、不生不死苟延残喘的活着。
城堡内的情况还好一些起码有厚重的墙壁遮挡基本都是帝国村镇长官和家眷在此避难，果然连难民都被分成三六九等，不过都到这个时候了，哪有人讲究这些了活着就不容易。
“帕特里克。”走在前面的加菲尔德突然说了一句。
“大人，有何事？”帕特里克连忙收起东张西望。
“坎贝尔家我没记错的话是以武为尊，我见过你大哥罗纳德，他骑射和剑术听说屡次夺得帝国骑士大赛桂冠，我还想着有机会找他比试比试。”加菲尔德背着手仰着头说，虽然帕特里克比他高出一大截但气势上显然不及他一半。“你～怎么这么瘦弱？”他转过头来眯着眼看帕特里克，这问题直击灵魂。
“大人，我...我自幼跟大学士学习。”帕特里克不情愿地说。实际确是他母亲是坎贝尔府上的女仆，他的出生完全因为酒精的捣鬼，也因此母亲产后便含糊不鸣地死了，他从小就体弱再加上得不到足够的奶水才如此瘦小。
“奥，跟我大哥一样，天天捧着书看，跟那帮神神叨叨的老头念咒。”加菲尔德耸耸肩，表情十分不屑。“麦斯威尔，你看起来应该可以骑马打猎吧。”他转头看向麦斯威尔，他的身材就厚实的多，在加菲尔德眼里不能算强壮只能算健康。
“大人，我会一些。帕克也会。”麦斯威尔想为帕特里克辩解。
“很好，这两天我带你们俩去一个好地方。”加菲尔德把头转过去继续背着手向前走。
晚宴很快便结束了，北地城的情况还不如黑甲堡，粗淡的野菜汤、硬邦邦的黑面包、只有几颗鸡蛋能让他们眼前一亮。席间拦路的大树和鬣狗的事让老亲王也摸不着头脑，他这才知道为什么他们是从黑甲堡的方向赶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麦斯威尔和帕特里克一直在帮着清点分发粮食，帝都带来的粮食够吃半个多月，加上黑甲堡补给的一些应该能撑一个月。好在这些天风雪已经停了，太阳也渐渐从云层中钻出，二人的修学也接近尾声。
这天加菲尔德带着几个随行侍卫和二人装备好行装出城狩猎，一路都被厚雪覆盖，哪来的猎物可找呢？二人心中盘算。“我今天带你们去多伦山，那里虽然也积雪但是那里可是有传说中的...”加菲尔德并未直说，他观察二人的反应。
“大人说的可是塔兰达斯？”帕特里克脱口而出，麦斯威尔则一脸茫然。
“哈哈哈，没错，那个头生巨角通体雪白的神鹿，德罗人可是将它供奉为神物，传说它的血液是蓝色的散发着微光。”加菲尔德不喜欢读书人，因为他们懂的始终比他多。“不过一些小鹿野兔什么的遇见了就随便猎两个回去。”他又补一句。
整场狩猎完全是所有人看着加菲尔德的表演，他一箭接一箭基本没有任何猎物能逃脱他的鹰眼。麦斯威尔可算是知道后面跟着的几个侍卫就是帮忙扛猎物的。
“小子，多伦山猎场里有许多帝都看不到的玩应，而且这里猎到的一切你都可以带回帝都去。”加菲尔德朝帕特里克说，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
“谢大人美意，可我想我的箭术肯定会让我空手而归。”
“哈哈哈，就像这样”说罢加菲尔德便抬手一箭射中一只正在逃窜回洞的野兔。
太阳快要落山时，帕特里克和麦斯威尔还是一箭都没射。“怎么了？多伦山没有你们看得上的猎物？”加菲尔德问。
“大人，您看。”加菲尔德顺着帕特里克那双深邃的黑眼看过去，远处树丛背后有点点微光，他立刻弯弓射出一箭。
“还是让它跑了”加菲尔德走到草丛后查看地上的蓝色血迹说。
“往那个方向。”帕特里克伸手一指，树丛后的深山中隐约有一个山洞。
“大人！时间不早了，咱们要不今天先回城内？”沉默整场的侍卫突然冒出一句话，甚至带着生命危险。加菲尔德瞪了他一眼，又抬头看看天，灰蒙蒙的缝隙中透着橘黄，他眯起眼睛想了想。
“算了，真扫兴！走吧，回去吃兔子！哈哈哈”加菲尔德转身上马朝北地长方向骑去，几人也识趣地跟上。
4.付诸东流
麦斯威尔和帕特里克之后的每天都会在帐篷里分发菜粥和黑面包，皇太子则自进城以来全天跟随行教士呆在房间里闭门不出。起初难民冻死或饿死这种不幸每天都会发生一二，但在食物保持充足的情况下仍会有人死掉，而且越来越多，处理尸体也成了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雪季终于熬了过去，但接踵而来的事情却比暴雪更令人心寒。不知是谁在德罗难民内部传播谣言，说老亲王在赈灾粮中加入死亡草，才致大批德罗难民无故死亡。这消息在北地城爆炸似的传播开来，城内很多德罗人包括北地城的一些百姓都开始相信老亲王真的在粮食中做了手脚才导致难民死亡的人数急剧攀升。
麦斯威尔他们自然也听到了消息，他当然是不愿意质疑老亲王的人品，毕竟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相信一个毫无皇室架子与民同吃同住的亲王何必使用这种最卑劣的手法去残害他的人民呢？如果真要难民死那一开始不开城门便好了。遗憾的是这期间老亲王并未出面澄清，只有加菲尔德每次听到有人这么说就气到跺脚。麦斯威尔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坐在帐篷里看着盛粥的空桶发呆，只要是菜粥发完了了这一块就安静得很。
“孩子，怎么了？”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老亲王此刻站在他身边。
“殿下，没怎么，我就是觉得您不是那样的人。”麦斯威尔抬头说。
“哈哈，好孩子。”老亲王摸了摸麦斯威尔棕黄的卷毛。“孩子，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你祖父的影子，正直、坚定、公正。”老亲王和蔼地笑着。“当年你祖父也曾摸着我的头，教导我以后要爱子民，他告诉我一切地位和荣誉都是子民们给予的。一个人是不可能当皇帝的。”
“祖父...”麦斯威尔除了家中正厅挂着的巨幅画像外再无任何印象。
“嗯，他曾担任我父亲的总理大臣，是一名及其公正的老法官。孩子，你之后的理想是什么？”老亲王坐在木凳上语重心长地说。
“我，我也想成为大法官。”麦斯威尔仰着头说。
“很好，你父亲我不好评论，他曾经也是一名合格的法官，只是...”老亲王摇摇头。“不过孩子你肯定会是一个像你祖父一样的好法官！”
“可是，殿下，我们现在做这些事情有意义吗？为什么尽心尽力却换来这下场？”麦斯威尔还是不理解为什么城里的难民要这样诋毁眼前这个值得尊敬的老人。
“孩子，这不怪他们，你要记住无论帝国还是德罗的难民至始至终都是无辜的，他们恐慌、畏惧、盲目，他们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亲人、好友在天灾人祸中一个接一个的离去却无能为力，这种痛苦并非是我等养尊处优的贵族能懂的。这其中一定因为有心人的挑拨。”老亲王面色凝重。“谣言已经传了一阵了，你看他们明知这里有毒却还是每天排着队来领粥，他们才是最可怜的人！”老亲王说到这不由得眼眶湿润。
“殿下，我...”麦斯威尔不知道自己的祖父究竟是什么人，但是看着眼前这个与民同心的老亲王他好像瞬间感受到了祖父的光辉，祖父深刻地影响着老亲王。
“没事的，孩子，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调查清楚事实是否跟谣言一样，然后给难民们一个交代。”老亲王的眼里坚毅而又肯定。“你愿意帮我一起调查吗？”老亲王发出邀请。
麦斯威尔用力点点头。
“好孩子！记住，要么不做，要么做了，就要实实在在地为子民们好，不要让他们陷入恐慌和盲目中。他们能把咱们高高举起来，就能把咱们狠狠摔下去！”
与此同时城堡内昏暗的长廊里依旧躺着很多难民。帕特里克在此路过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走到尽头时被早已站在这等候的加菲尔德撞见。因为生长在需要小心翼翼才能活下去的环境里，帕特里克很小就能准确地察言观色，从此刻眼前的加菲尔德的身上他能感受到十足地愤怒。
“小子，你实话实说，你们从帝都带来的粮食有没有动手脚。”加菲尔德开口了，意外地平静。
“大人，我只能回您自我见到这些粮食开始，我就没见过有除了护卫队外任何人碰过粮食。不过...”帕特里克顿了一下，抓紧手中的书本。
“不过什么！？”加菲尔德此刻爆发了，他抓起帕特里克的衣服将他按到对面的墙上。书本散落一地。
“不过，我没看到它出帝都的仓库，也没看到它停在黑甲堡仓库里...”帕特里克真的怕了眼前这个情绪不稳定的人。
“好，很好，小子，你最好仔细想想，等这批尸检结束后我就知道是不是你小子偷偷下毒了！”加菲尔德放开帕特里克恶狠狠地说。
“大人，您误会我了。”帕特里克不敢去整理衣服，只能低头解释。加菲尔德的身影渐渐远去后他才长舒一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他心里想。随后他整理好书本朝老亲王的书房走去，他半个月前问老亲王借了一些书，在还书的路上居然被当成恶人审问。
书房在城堡的三楼，位置比较隐蔽，一般不会有人主动往这边走的，因为平时这里站满守卫，此刻守卫们都忙着维持城内秩序了。
“站住！”帕特里克看到一个人影在走廊前乱窜。那人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不动。帕特里克也并未上前查看，他觉得如果是难民的话自己肯定危险了，毕竟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你是谁？”他站在走廊口，万一有危险他便大喊或者跑下去。
那人并未言语，转身慢慢走向他，手中并无东西，看来应该还没得手。
“停下，我叫人了！”帕特里克向楼梯侧身，时刻准备好。
那人看帕特里克的声音突然变大，他伸出双手在面前挥动，好想以此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你是谁？”帕特里克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一个蜡黄干瘦的德罗少年。他用德罗语问到。
那人见帕特里克居然会说德罗语，他显得十分惊讶，随后他说“我叫山羊，来找药救人。”
“救人？”帕特里克迟疑，“这么多人你要救谁？”
“婆婆，红足婆婆。”少年说，他应该也吓坏了。
“带我去看看。”帕特里克也忘记还书，跟着眼前这个看似可疑但给人感觉真诚但少年一道出城，在城外的一个难民帐篷里果然看到一个蜷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老人，老人的脸上连蜡黄都没有，惨白的好像周围的积雪。帕特里克走进查看了老人的状况，他起身摇摇头。“她没救了。”帕特里克为了避免少年情绪激动轻轻说。
“哦。”少年却意外地平静。他走近老人，跪下亲吻了老人的额头，随后闭上双眼抱拳祈祷。
“他是你祖母？”帕特里克问。
“不是，她救了我。”少年说。“感谢您大人，您保重。”少年说完便走进帐篷开始整理行装。
“你要离开这里？回德罗草原？”帕特里克问。
“我要去帝都。”少年面无表情地答。
“去帝都做什么？”帕特里克问。
“复仇。”少年突然转头与帕特里克四目相对。帕特里克能感受到少年眼中灼热的恨意，那恨意让他眼前一亮。
“如果你能活着走到这，就来找我，我会帮你。”帕特里克撕下书中空白的一页，拿出书脊中夹着的鹅毛笔舔了舔笔尖用德罗的文字写下了一个地点叠好交给少年。少年半信半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瘦高的男人，漆黑的瞳孔里好像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少年最后还是接过纸条，朝着他点点头，临走前他在帕特里克耳边说了一句话：
“后天别去书房。”
说完后他带着包袱向南前进。帕特里克却看着他的身影陷入沉思。
5.草草落幕
老亲王死了，死在城堡三层内侧的书房里。麦斯威尔和帕特里克都在得知消息后跑去现场，所有佣人都低头站在书房外的走廊，有的偷偷抹泪、有的放声大哭、甚至有几个老仆哭的大口喘不上气。书房内老亲王端坐在靠椅上，脸上没有痛苦也没有挣扎、如若不是胸口上插着一把血淋淋的匕首还以为老亲王坐着睡着了，几个带泪的女仆抬出哭晕的夫人，长子爱德华低着头面色土灰勉强撑着桌子才能站稳，幼子加菲尔德表情夸张、张大嘴巴一直抽动、眼里的泪水沿脸颊滑落但却始终未出一声，皇太子则面色凝重地检查着老亲王的尸体。
讽刺的是城堡外围了一群看热闹的难民，他们之中有一部分老人为老亲王的猝然离世痛苦不已，大部分年轻的难民有的偷笑、有的议论、有的感慨报应到来。
“麦斯威尔，你看窗外。”帕特里克把麦斯威尔叫到窗边，“你觉得老亲王最后做的这个决策是正确的吗？这群人值得老亲王如此保护吗？”
“值得，老亲王并不会白白含冤死去，真相总会大白。”麦斯威尔哽咽着说。
“真相？他们得知真相又如何？会跪在老亲王墓前忏悔吗？别傻了，等到那天他们就回草原上放牛了，哪有人还会记得北地城的这回事。他们最多会为了自己没有死在毒下而庆幸。”帕特里克补上，“麦斯威尔，他们不值得。”
“帕特里克，我相信老亲王不怪他们，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老亲王从开城门那一刻就没有想过要所有人都对他感恩戴德，或许他只是不想看着难民冻死在皑皑雪地中呢？”麦斯威尔不敢相信帕特里克居然会这么想，他以为老亲王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让百姓念他的好吗？
帕特里克听后愣在原地，他也在想，或许这世间就是有这么纯粹的人呢？他在怀疑，但麦斯威尔是肯定。
三天后真相就这么草草地被发现，原来是德罗现任大酋长遣使感谢老亲王所作所为，使团中有一个自称勇士的人干的。长子爱德华接受了皇太子给的这个解释，远在帝都的皇帝查理一世的悼书很快就到了北地城，在皇太子的见证下爱德华完成了老亲王的继承仪式，老亲王的死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结案了。雪灾散去，城中的难民也逐渐撤出北地城回到草原上继续生活。
真相真这么简单吗？为什么一切来的这么戏剧又顺理成章？那中毒死亡的那些人呢？
在回帝都的前一天，送别宴结束后帕特里克把加菲尔德叫到放粥的帐篷下。“大人，对于老亲王的事情我深表遗憾。”帕特里克深鞠一躬。
“起来吧。北地城突然发生这么多变故，但希望你以后还会来这里找我去多伦山打猎。”加菲尔德身上的傲气一下子全消散无踪，此刻的他像一只绵羊面色惨白，说话有气无力。
“一定的，大人。我向您承诺。”
“明天你们就要启程回帝都了，不管怎么说这段时间还是感谢你们所做的一切，愿主神保佑你们的归途一切顺利。”加菲尔德说完捏了捏帕特里克的手臂，然后转身回城堡。
“大人”帕特里克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吗？”加菲尔德回过头来问。
“对老亲王的遭遇我深表惋惜，但我觉得我有必要跟您说说这段时间的见闻。”帕特里克鼓起勇气，他并没有隐瞒。
“请讲。”加菲尔德拧着眉问。
“我和麦斯威尔自接到帝都命令后便亲自押送粮食前来，在我二人视线范围内的粮食绝对不会被外人动手脚。”帕特里克说，这显然他已经说过了。
“这你说过，我信你。”加菲尔德侧了一下头。
“大人，麦斯威尔已经把我们找到的证据告知老亲王当时您兄长和母亲也在场，而且我在老亲王遇刺的前几天在书房前遇到过一个少年，他告诉我三天后不要去书房，结果三天后老亲王就...这有一块我偷偷留下的黑面包，我建议您用家里的牲畜试试这块面包。”帕特里克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有的想法和消息告诉一个人，即使是对麦斯威尔帕特里克有时也有所隐瞒。
加菲尔德接过面包，“小狮子✻。还是感谢你最后能把所有你知道的告诉我。我相信我父亲一定是被人陷害的。”他看了看手中的面包“无论爱德华接不接受，我不接受。”说完他把面包扔在雪里，转身走向城堡。
帕特里克看着面包陷进厚厚的雪中。
回程的路如此顺畅，但是二人却在车里始终没说过一句话。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和金属碰撞的声音，麦斯威尔还是好奇地拉开了窗帘，一队整齐的骑士朝他们反方向走去。“是罗纳德。”麦斯威尔对帕特里克说。
为首的是一个高大英俊的骑士，量身订做的盔甲勾勒出他身上紧实的肌肉，金发碧眼鼻梁高挺，这就是大家印象中白马骑士最好的表现。
“罗纳德大哥！”麦斯威尔朝他喊。两队交叉停下。
罗纳德看到了探着头的麦斯威尔，朝他眨了下眼睛后径直走向太子的座驾。他跟太子交谈几句后便走过来。
“你们要回帝都了吗？”罗纳德是个性格开朗的人与他的弟弟帕特里克截然不同，但此刻他面色并不好看，耷拉着脸。“小帕，这次没受伤吧。”他很关心弟弟的安危，帕特里克微笑着摇摇头表示没有。
“罗纳德大哥，你们这是干什么去？”麦斯威尔好奇地问，“是去抓那个刺客替老亲王报仇吗？”
“那个行刺的人早就被押到帝都了，这两天估计就人头搬家了。”罗纳德摇摇头说。
“那你们去干什么？还带这么多士兵。”麦斯威尔问。
“小麦，这事你们不知道最好，你们快回去吧。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过问了，尤其不要问你父亲。”罗纳德最后一句发音加重。
两队人继续朝着彼此的目标开拔。
“帕克，你说，这事跟我父亲有关系吗？”麦斯威尔失落的问。
“我不知道。”帕特里克真不敢乱说。
“既然刺客都抓住了，他们去干嘛？”麦斯威尔继续问。
“嗯...刺杀老亲王的人抓住了，那在赈灾粮里下毒的呢？”帕特里克冷静地分析。
“赈灾粮只在帝都和黑甲堡停放过...”麦斯威尔一想，他瞪大眼睛“不会吧！不可能！”他大喊。
帕特里克只是瘪着嘴看着他。
一周后，帝都传来消息，黑甲堡蕃候凯恩·梵·埃尔莫在赈灾粮中下毒，导致难民大量死亡最后间接害死爱德华亲王，责令将凯恩·梵·埃尔莫及其全族发配雪山矿产，凯恩抗旨不从结局落的死无全尸，黑甲堡易主。
一年后在帝都荒唐大半生的查理一世死于梅毒折磨，其儿子查理二世继承皇位。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