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村头骂大会

    一群人在身边起哄叫喊，刘汉山却蹲在路边的树下，手里拿个树枝，饶有兴趣地看蚂蚁上树。在他面前，一窝黑蚂蚁嘴里衔着白的绿的食物，从洞里出出进进。他朝蚂蚁窝出口吐口吐沫，三只蚂蚁们被口水粘住了，竭力挣脱，怎么也挣扎不开。刘汉山用树枝不停扒拉，帮助蚂蚁逃离险境。

    听说有便宜可占，村里几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先后跳进坑里，试图把石磙弄出来。有人想推上来，到了半坡没有力气，只好跳着身子躲开，石磙又滚回坑里。有人给石磙翻跟头，可越往坡上翻，所用的力气越大，翻三五个跟头便放弃了。

    韩耀先陈石头眼看自己要赢了，嚷嚷着如何分烧饼油条。马高腿知道要输，可心有不甘。骂道：“你们这些腌臜菜，平日里打架斗殴，一个个恨不得把天掀翻。夜里搂着你家老娘们儿，弄得她杀猪一样嚎叫，那时候的邪劲儿那么冲，现在咋成霜打的茄子，连硬起来的力气也没了？”

    顺着笑声，刘汉山看着那些东倒西歪恣意浪笑的人群，突然发现多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藏在一顶麦秸秆编织的草帽下，柳叶眉，双眼皮，柔柔的滑动的一双大眼珠子，镶嵌在一张精致白皙的脸上。鼻子挺拔，嘴唇殷虹，凹凸有致的身材被一身蓝色粗布衣服包裹，不仔细端详，你会以为是个美少年。

    刘汉山被这双眼睛锁定了，当他第二次偷偷瞄到那双眼睛时，那双眼睛也在盯他，两双眼光相撞，电闪雷鸣一般，那双眼睛受不住刘汉山强烈炙热的目光，马上撤退躲避，可又有点不舍。刘汉山得意地穷追猛打，又在搜索中逮住了那束眼光，几番相遇较劲儿之后，那双眼睛尽管有些娇羞，却不再躲闪，和刘汉山的目光交相辉映，如影随形交织在一起。

    刘汉山心里麻酥酥的，好像万千蚂蚁从心里爬过。这种兴奋和愉悦，他这一辈子第一次萌发。他坚定了信心：“这双眼睛不是男人，而是个小妮儿。”

    马高腿一直在留意着刘汉山的举动，他知道刘汉山有实力，心里对他敬畏，不敢直接点名。当刘汉山和那双眼睛对撞交流，他早就看到了。马高腿没有看那双眼睛，他知道那是刘汉山的，不敢插足，更不敢搅了刘汉山的好事儿。他不知道那张冷脸男人会给他什么样的意外回怼。

    那双眼睛身边有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马高腿在和他说话。那人发白，较瘦，个头中等，手里掂着一套称盘，腰间围着褡裢，里面鼓鼓囊囊，装的是铜板麻钱。身边是一辆独轮车，上面胡乱扔着布袋麻袋，马高腿认识，这是前红楼专卖小盐的樊一篓。他立马眼睛亮了，一个空前绝后的注意马上成型。他一脸谄媚：“表叔，你赶会去了？”

    马高腿姥娘家是前红楼的姓付的，和樊一篓不是顶门表亲，是那种驴尾巴吊棒槌的邻居辈分。看见刘汉山和姑娘眉来眼去，他头脑中突然有个好主意。他相信，一定能让必输的局面翻转过来。

    马高腿掏出半包大刀牌的卷烟，这在当地村里可是稀罕玩意儿。纸烟如同今天的香奈儿阿玛尼茅台钻石跑车，是奢侈品。马高腿自己舍不得抽，只用来招待上面来人。村里男人们用的都是烟袋锅，少数人用马粪纸卷烟。

    “叔，这是我表妹吧？”

    “是。玲珑，这是你表哥，马上就是刘庄村的保长。”

    樊玲珑对着马高腿笑笑，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又朝刘汉山的方向望去，看到刘汉山直愣愣地看自己，更加娇羞了，忍不住用手掩住红嘟嘟的唇。

    “表妹有婆家没？”

    “没。你操心吃个大鱼呗。”兰封人为答谢保媒拉纤，须在一个特定节日宴请媒人，酒席必有一道大菜：红烧黄河鲤鱼。为了避讳求人说媒的尴尬，又不失讨好媒人诚意，便把说媒美化成吃鱼。

    “叔，你看看这堆毛头小子，你样中那个，我做主，许给你家当女婿，中不？”

    “你拿表叔寻开心是不，这婚姻大事可不能打渣滓。”

    “叔，我是代理保长，明天就转正，刘庄村里我说了算。再说，玲珑妹长这么排场，花骨朵一样，兰封县打着灯笼掘地三尺，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姑娘，看上谁是他们祖宗积了大德，便宜他个龟孙了。”

    “那叫玲珑过过眼，看她喜欢那个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