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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

    瑞雪兆丰年,雍城今年的第二场雪来了,嬴常黎坐在书桌前,觉得飞雪这个词真是合适,雪花随风而飞,正如那位大名鼎鼎的才女所说“若柳絮因风起。”收起心思,嬴常黎稍微算了算时间,应该还有半个多月才出门,自从去过两次聚贤院之后就再也没有通知了,那个青衫人也只是传授了最基本的吐纳方法和一些自己的经验,也讲了讲修士的修行一途。分为气血三境,登山三境,穹宇三境,再往上是一个神秘的境界,一身修为与学问得到天下认可,升华。甚至传说有一位谪仙人真风流,醉酒赋诗登顶,哈哈大笑,一剑开天,踏空而去,从此人间不见其踪影。而他的一首首诗也就因这个故事变得更加脍炙人口,他留在人间的无数因果也自然而然不见踪影。当然,从古至今能达到这个境界的人虽然不能说很少,但也绝对不能算多,必定是当世的凤毛麟角。嬴常黎自然无比向往,但当下他最感兴趣的是先生的境界,可能得到那登山三境了吧。他最近一天会有三到四个时辰用来呼吸吐纳,隐隐感觉已经快翻过那个若隐若现的门槛,真正跻身修道之列了。第一境聚气境,是指人身丹田处生成气池,里面的灵气浓稠至液体,到达这个境界也就说明你开始攀登练气养气这座遮天蔽日的大山了。而先生说的入血境是第二境“任重而道远啊”感叹一句,嬴常黎并没有继续修炼,穿上一件黑色棉衣,离开了屋子,出去散散心。

    走上了很久没有走的武街,一路看过,在一家酒铺前停了脚,坐在熟悉的位置,小时候自己就最喜欢没事往这里跑,不是也不敢来喝酒,只是每次下午都会来一个穿着略显破旧的人,两鬓有些斑白,确实中年人面容,穿着一件打着些补丁的黄色长袍,往店里一坐,通常都是坐在离柜台比较近的地方,用那块油光蹭亮的木块拍一拍桌子,说起那江湖情仇,侠肝义胆;那剑仙风采,一剑破万法;那匹夫气魄,双拳震山河;那谋士心思,一子定乾坤。唾沫横飞,每次嬴常黎都听得入神,有几次甚至父亲来了才想起回家,那几次结果也很不好。可惜,那位说书人已然不知去向。“应少爷久违了呀,好久没光顾了,才想起了你大哥我呀。”嬴常黎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咧嘴一笑,跟来者重重击掌。来的人是这里的小二,名叫白岳,面容年轻,他也没提过自己的岁数。嬴常黎之前来这里听书,蹭过他的瓜子,后来俩人越混越熟,想起来自己最近一直在读书修行,是有点时间没来了。“给我拿壶酒来。”嬴常黎将铜钱拍在桌子上,颇有豪气干云之势,白岳翻了个白眼,拿走铜钱,过了一会端来两个酒碗,一壶酒,“应大爷,打个商量?让我蹭一碗?”嬴常黎没什么所谓,白岳就坐在了嬴常黎旁边,给两个酒碗都倒满。嬴常黎其实不怎么喝酒,喝的几次也就是一些米酒,酒劲小,按照父亲的说法就是“软绵绵的,没甚意思。”但是这壶酒一倒出,一股酒香味依稀可闻,虽说有些浅薄,但依然不是那米酒能比,是一壶黄酒。嬴常黎不会喝酒,也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好的酒量,但是最近自己肯定是来不了这边了,过了年又得出门,对酒铺,对白岳还是有些不舍的。一口下肚,只觉得一条热线直接穿过身体,辣味瞬间弥漫开,嬴常黎使劲忍耐才没咳出来。白岳替他拍了拍后背,说道:“您这一口灌这么多,不被呛到才有鬼呢,您是当自己是酒神呀,还是真不会喝酒呀?。”嬴常黎也不去管他的阴阳怪气,但却开始小口喝酒,两人相对无言,就这么看着漫天的飘雪,一壶酒就这么慢慢的喝完了,嬴常黎感觉到身体有些发热,眼神也有点迷离,就转头要与白岳打招呼,却看到他已经趴在桌子上了。“就这点酒量?真不行。”嬴常黎有些高兴,笑着起身,离开酒铺。他刚刚在喝酒时其实在想,想那两年的摸爬滚打,那段时间真的是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突然就不在人世间了,这次远游肯定不会这样了,嬴常黎突然更开心了。感觉到人走远了,白岳这才抬起头来,双颊有些泛红,轻声道:“就这点酒,还想醉倒你大爷?想得真美。”又想起了刚刚少年的心思,轻轻摇头,你爹哪舍得你这么个宝贝儿子呀,还不是苦了我?爹和儿子一个不愿意说,一个听也听不着,真有意思。“干活去喽”,白岳站起身,却又坐到柜台后边,单手托腮,一直看着外边的飞雪。

    临淄城也飘着些小雪,城外有一座庞大的建筑,距离临淄城不近,但每日来这里的人要比进城的人多得多。亭台楼阁,虫鸟池塘,正如同那位大诗人所写“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里便是天下的中心——稷下学宫。虽然这里不让御风,但如果在空中看,稷下学宫的结构很有趣——从一个点开始,向四面八方延伸,如同飘在空中的雪花。稷下学宫分为三楼五阁,分别为仁礼楼、无为楼、非攻楼、宇宙阁、埤阖阁、阴阳阁、陶朱阁、刑辩阁。其中楼的地位最高,阁地位次之,而每个楼也有向外的开枝散叶,像儒家的仁礼楼向下就有礼台,仁台,天理台,分别对应儒家内部三大流派。而稷下学宫的最中心则是一座酒楼,上有匾额,书“辩楼”。这里便是稷下学宫兴起的主要源头,一年四季这里永远都不会冷清。

    一个老人站在酒楼二楼,俯瞰着一楼的唇枪舌战,还是性善性恶的辩论,两位的儒生都脸颊泛红,酒楼内叫好不断,但还是没分出胜负。老人转过身来,一步跨出,来到了仁礼楼的顶楼,手伸出窗户接住几片窗外的雪花,他身后有大概二十名儒衫士子,年纪不一,正在忙碌,对于老人的到来也只是对着他的背影作了一揖,便继续低头忙碌。这群人是稷下学宫的一个组织,叫万事,正如其名,天下万事皆从眼前过,记录在册,在这些士子旁边就有一扇窗户,一只只信鸽落下又飞起,循环往复。老人是稷下学宫宫主,仁礼楼副楼主,名叫郑琅,他来自于仁礼楼一脉,而那位仁礼楼楼主则来自仁台,也就是那位亚圣学说的继承者,此外他还是学宫的副宫主,不可谓权柄不大。当郑琅得知崔醇收到了那个未经过他手中的任务时,崔醇已经离开了稷下学宫进入了大汉境内,虽然看似这次入城名正言顺,但郑琅知道那位仁礼楼楼主和仁台之主——高统肯定是为了城内的法家一脉而去,但他却无计可施。那高统出自亚圣一脉,亚圣本就与秦国与法家有着旧账,而且高统也继承了亚圣的雄辩,就算自己提出此举不妥,以他的口才肯定会让不少年少血气方刚的儒生支持此举,到时便是自己进退两难了。老人找万事要了最近的几份情报,果然看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估计都是那位副宫主的后手。流风宫、不厌山、雀府三座当之无愧的大宗门都有动静,还有不少二流门派也蠢蠢欲动,“真是下了血本呀。”老人把纸放回桌子上。扯了扯嘴角,手中凭空浮现一本书,是那本《诗》,随意盘腿而坐,清风环绕周身,随意翻书。

    惠街,嬴戊堂刚刚跨进自家铺子就看到那个不速之客,坐在凳子上,倒是不见外,于是嬴戊堂又拿了一把凳子,坐在白衣青年旁边,“干嘛来了?”先生扬了扬下巴“躲雪。”“行。”俩人就这么坐着,两两无言,嬴戊堂还是有点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就挑起话头“后手都看清了?”“看它干嘛?”嬴戊堂笑着摇摇头,虽然有点看不起人,但是他说也确实没啥问题。“按照我儿子的进度,就怕出城门了也不能到入血境。”“那就对了,本来就没想让他打到我的目标。”嬴戊堂点点头,突然有了点笑意,先生却脸色古怪,稍微向后挪了挪凳子,进来个黑棉袄的年轻人,“老王老嬴,挺清闲呀,带我一个呗。”嬴戊堂笑着点头,先生却面容冷漠,就这么坐着,双手笼着袖,说“来这边干嘛?”“看看你们呗。”来者正是白岳,自己搬了条凳子,坐在先生左边,回头看着嬴戊堂,白岳说道:“老嬴,听说这次寻剑结果不错?”“确实不差。”“嬴何那个小崽子得的那把庸剑?”“嗯。”“那真是跟你有点缘分。”嬴戊堂没什么反应,闭上了眼睛,这牵扯出了一桩很早的往事,雍城在大汉境内,但也不服管,城内的百姓商贩也都是相传下来的,懒得外迁,于是便有了那次问剑,当时还爱穿红袍的嬴戊堂一剑就破开了那位来自大汉的剑客的一切术法剑招,于是那位剑客的那把品秩极其不俗的金色长剑就被挂在了那座墙上,雍城也获得了五百年的和平,大汉按照约定不会在军事上为难雍城。

    白岳说得那叫一个唾沫横飞,说我那应老弟那叫一个天赋异禀,少年老成,听得嬴戊堂嘴角一扯一扯的,干脆屏蔽他的言语,走到门口看雪。先生倒是听得起劲,不时点头,感叹到:“原来还是会说几句人话的呀。”“老王你啥意思?”白岳直接站了起来,“没啥意思,别急别急。”对于后边那两个人,嬴戊堂早已习惯,只是看着窗外的飞雪,轻轻呢喃:“瑞雪兆丰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