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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

    黑夜无月,繁星点点,一袭黑袍在山上林间快速穿梭,难见其踪迹,但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身后三丈左右一直有一个高大汉子,汉子只是正常走路,却与飞奔少年一直保持着不变的距离,无声无息,汉子揉了揉下巴,觉得这个小子真挺不错的。

    嬴常黎哪有时间回头看,他一边吐纳,一边将所有灵气送向双腿,竭力跑去,突然一股危险气息笼罩心头,嬴常黎心觉不妙,刚想扭过身体,结果还是挨了一拳,向前飞出,奇怪的是这拳却是巧劲居多,并没有怎么伤害到他的体魄,反而助推了他的前行。运转灵气卸去落地的余震,嬴常黎回头一看,只见那汉子站在一根纤细树枝上,身上白雾弥漫,他对着嬴常黎抱拳,慢慢转身,双脚一震,树枝瞬间变为齑粉,而汉子身形却早已不见。

    嬴常黎并没有选择继续逃跑或是留在原地观察,而是恢复之前的漫步而行,同时封住窍穴呼吸吐纳来恢复灵气,之前那汉子有一句话传入他耳中:“助你者,大汉供奉,刘蹇。”为何帮助自己,看上了自己四人的未来?还是因为雍城的缘故?但有一点是确定的,这场谋划的真正幕后人不是大汉,否则不会如此惺惺作态,一拳打死自己对于那个刘蹇来说轻而易举,自己也明白这种情况下自己就算用掉令牌也很大程度上逃不掉,那就是大汉在对自己示好,至于目的暂时不谈,他现在要解决的是思考下一步。

    最后嬴常黎还是决定前往岳阳看那岳阳楼和洞庭湖,去试试那“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去看看那“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拿出那本地方志看了看,决定了一条路线:直接越过秦岭,一路南下。有了目标后的少年终于有了字些笑意,脚步也轻快了几分,看着天空,只觉得没有月亮真是遗憾。

    河中水缓流,岸上风过林,有雀鸣,铁甲寒,黑袍鼓荡,影似鬼魅,破后即现。三人脸色越来越凝重,眼前这位黑袍人行动总是快他们一步,导致自己三人步步打中皆残影,自己三人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一人出手,另外两人蹲守的方法可如果只有一人出手的话就会直接被黏住,不能更进一步,更关键的是他好像一点事都没有,仿佛以那种速度移动不消耗灵气一样,钱峻心思急转,虽然自己三人也是收大人物之托,而且那位大人物也来到了这里压阵,但毕竟未曾露面,说明事情还没有到要他出面的时候,那自己三人就必须得真正的拿出点本事了。他转头望向面色各异的其他两人,武晴眼神晦暗不明,徐渭还是面无表情,钱峻心声问道:“想必二位也都有所察觉,若要击败或是斩杀此人,咱们得拿出点真正杀招了,此时此刻不能再有任何保留,不然就算有那位在场我们死不掉,但肯定会损耗修为,甚至受伤。我还是只要他的魂魄,他的其他家当两个分,如何?”得道肯定答复后,钱峻不再犹豫,一身白袍仿佛被风吹拂而过,荡起阵阵涟漪,武晴目不转睛盯着,这这白袍价值极高,据说已经接近一品的品秩,与流风宫的两种招式可以说大道契合,只见钱峻转瞬间依然贴身,此刻再无保留,林中狂风大震,风过而携千层叶,夜空仿佛都要被白袍照亮,武晴已经无法看清钱峻的身影了。武晴摘下头上金钗,一头青丝散下,垂至腰间,金钗形似凤,熠熠生辉,身上法袍也光彩夺目,一只火凤缓慢游动,突然从衣中掠出,盘旋在她头上,武晴右手一挥,金钗便向着那抹白光照耀处飞去,依稀可见一只金凤站立其上,虽然有些稀薄,但这代表这件法宝已经接近炼出器灵,那就至少是半步一品的品秩,火凤紧随其后,火光与白光将这片天空照耀如白昼,但其他人就算站在附近也不会感受到什么异样。相比于那两人的声势浩大,徐渭就简单许多,身体一抖,一身灵气外溢化成一副铁甲,上面已经有了些许金色光泽,这就是炼体金身的前兆,双拳递出,两团灵气飞快蹿向,悄无声息,但若是普通六境修士挨上这两拳就得当场毙命,两拳递出后徐渭有点脱力,只得慢慢坐下,静心吐纳恢复灵气,这场架打完估计又是空耗一甲子光阴修炼了。

    白光仿佛牢笼,将黑袍人紧紧困在其中,但即便如此先生脸上也没有任何慌张,还是一次次身影小时躲避钱峻一次次的出剑,但钱峻的速度暴增明显让先生的动作显得慢了点,一次堪堪躲过出剑之后,黑袍身影出现在白光中另一处,钱峻似乎早有预料,一剑向后背递出,眼看就要得手,没想到那人瞬间转过身来,又是用扇柄推开了自己的长剑,再次消失。钱峻这次并不恼,反而嘴角有了几分讥讽的笑意,我就不信你一直如此。白光向两旁分开,一金一红两只凤凰飞掠而至,直指黑袍心口,钱峻早已算出下一次出现地点,准备守株待兔,没想到那人左手轻轻张开,手上灵气凝结,凝聚成了几条纵横交错的黑色细线,宛若棋盘,却只有一本书大笑,他左手一挥,那“棋盘”便挡在身前,两只凤凰呼啸而来,撞了上去,瞬间发出滋滋声,是三者在相互消磨灵气,两只凤凰几乎是瞬间就破开了那黑色细网,可以这段时间已经足够,黑袍没有消失,而是横移一步,右手轻轻扔起折扇,双手之上皆有一条条黑色细线生成,两个皆大如棋盘,将其扔出之后先生又瞬间拿起折扇,轻点火凤额头与金钗,然后被一道白光刺中,钱峻眼中满是欣喜之色,想要继续刺入,结果发现那黑袍越来越虚幻,最后变成一股灵气,缓缓流散,又是一个残影。两股灵气包含着拳意一直向黑袍飞去,却径直装上两张黑网,这次的声音十分刺耳,双方僵持不下,一袭黑袍突然出现在黑网之后,右手开扇,却是逆向而开,在胸前轻轻横抹,两股灵气被削成两半,拳意流失,灵气自然也流散回到天地间,这一散破坏了钱峻的剑招,让白色牢笼出现了些许瑕疵,钱峻立马赶去修补,先生再次用扇子点退两只凤凰,自己也向后飞掠而退,三人交手产生的灵气波动早就将本来只能容纳三人的白色剑气牢笼撑至一间客栈房间大小,黑袍去而留影,影碎而人现,循环往复,面色如常,仿佛不是在跟人厮杀,而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远处的田垄上站着一位儒衫年轻人,双手负后,脸带笑意,不知是愉悦还是讥讽,轻声说道:“你想等,那就让你彻底死心。”

    嬴常黎突然感觉心头一紧,好像自己下一秒就会被葬身此处,于是嬴常黎身形急退,但还是慢了一线,一位白袍老人出现在他身后,轻飘飘一挥袖,嬴常黎立刻倒飞而出,稳住落地后的身形,大口喘气调整呼吸,盯着不远处的老人,老人白袍飘飘,双袖绣有阴阳图案,仙风道骨。老人笑了笑,说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夫散修魏昀,小友弥留之际可有言语,老夫可帮你带到。”嬴常黎没有理会,只是开始慢慢调整好不容易稳定又被打乱的体内灵气,同时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周围,心思急转考虑着退路,他也不着急起身,现在这种情况能拖一会,活命的几率就多一分。老人一眼就看穿了嬴常黎的心思,有些惊讶,说道:“小友这么年轻就如此老道,我还以为是遇上同行了呢。但其实想那么多还是没有用的,有时候有人想让你死你想再多也没用。”嬴常黎心境没有任何变化,终于开口:“就杀我?”“不然?”嬴常黎这才稍稍安心,这说明其他三人应该暂时没有这样的威胁。老人嗤笑道:“自己都要死了还有时间……”一道剑光飞来,速度奇快,纤细如叶,随手拍掉那抹剑光之后又有一道剑光飞来,一共六道,他一一拍掉,却发现那个黑袍年轻人早已身在空中,飘向后方,像柳絮一般,老人有些讶异,随即拿出一件早已完全炼化的本命物,是十把小巧细剑,颜色各不相同,老人心念一动,细剑全部升空而去,剑尖直指黑袍少年,少年在空中快速扭腰,改变飘落方向,可十把飞剑还是紧追不舍,嬴常黎在空中尽力抵挡,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契机,能够逃出的契机,所以他尽力向外飘去,这招和那剑招是他从那本书上看到,一名“月缺”一名“飞絮”,那位在书扉页上题诗的前辈对这两招评价是“上限极高。”嬴常黎在城内就一直在找两招所需的关键窍穴,不断驾驭灵气行走其间,算是在心中练习了,今日算是第一次实际施展,果然这种东西还是要练,这招“飞絮”倒是有点雏形,那招“月缺”他估计自己练皮毛都没学到。嬴常黎一边焦头烂额地抵挡着飞剑,身上依然有血色渗出,身上黑袍也有些破损,飘絮落地,嬴常黎却发现自己无法再向外移动一步,内心一凉。老人点了点头,说道:“猜的没错,就是小天地,但不是老夫造就的,但老夫杀你还是很简单的。你不用想着用你那个令牌了,没有用的,用了你也逃不出去,至于你的那个废物师父就更别指望了,他现在估计也快死了。”嬴常黎平静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不是因为先生快死了那句话,这种话老人敢说他也不会信,而是因为废物师父那个称呼,嬴常黎深呼吸,压下那抹愤怒,体内剩余灵气立刻沸腾流转,不去管那十把飞剑,嬴常黎双脚用力,人如被风托起一般上升,然后却朝着老人所在放向落去,此招之势取自那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而对于所谓的“上限极高”,那人也有批解,大成之后速度极快而且身形不定,最关键的是在此招上可叠加他早,使神通似有风助,杀力,速度都可提高,再搭配那招“月缺”,最终可以“身似絮起,飘至青云,拔剑携风,剑出鞘而月缺。”嬴常黎身形拔至最高,闭眼静心,左手扶鞘,右手握剑,体内灵气以最快速度运转消耗,轻轻拔剑,一剑递出,剑光似有清风绕,饶是明月无可逃,剑光更加纤细,速度却更快,嬴常黎本人却是缓缓落下,黑袍上早已浸上鲜血,他落地后踉跄一步,坐在地上,用力捏碎手上令牌,令牌破碎后其中灵气散开,整个罩住他,挡住了十把飞剑的攻击。那老者肯定是想逗弄一下他,十把飞剑皆是一刺便离,但还是对自己造成了巨大的损伤,嬴常黎眯起眼睛,看着远处飞来的老人。老人显得有些狼狈,黑色法袍光彩暗淡,胡子凌乱,他嘴角抽了抽,自己就应该当时一下直接打死这个小子的,觉得无聊想逗一逗他结果却变成了这样,想到这老人杀心更浓,看到在灵气屏障内恢复的嬴常黎,老人没有着急出手,反正对方又逃不出去,今日必定要亲手杀掉他以解心头之恨。

    嬴常黎已经处于半晕倒的状态,精神疲惫,灵气接近枯竭。他体内的小天地被飞剑刺得有些摇晃,灵气池中剩余不多的灵气四散,慢慢飘入经脉之中,再散入血管之中,流淌全身,一周运转完毕,嬴常黎四周的灵气也开始有些沸腾,快速朝他飞去,直接从皮肤渗入身体,慢慢飞入灵气池中,老人有些讶异,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破境了?嬴常黎有所感知,可脑子里却一边空白,虽然灵气得到补充,可他的精神早已疲惫不堪,而他更不知道的事他体内的灵气慢慢从青色变声淡金色,手上的长剑也在颤抖。

    于此同时,先生似乎有所感知,微微一笑,同时再次躲过一剑,站在原地,不在躲避,双臂张开,笑道:“不跟你们耗着了。”话音刚落,三人心中瞬间悚然。一瞬间,一股强大无匹的气势爆发而开,先生身边数条白色罡气环绕,在黑袍的映衬下越发洁白,一条罡气飞向两只凤凰,瞬间将它们切为虚无,金钗掉在地上,火凤散去身形,飘回武晴法袍上,黯淡无光,武晴也吐出一口鲜血,两件本命灵器受损,她自然受伤不轻。一条罡气飞向那钱峻,钱峻立刻身形飞掠离开,但为时已晚,罡气先将不断荡漾的白袍抚平,再无波澜,然后一分为多,将钱峻围在其中,等到罡气返回,钱峻早已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咳血不止。徐渭不退反进,连续出拳,气势排山倒海,但这股气势遇上那抹罡气之后仿佛冰雪遇耀日,瞬间消融,荡然无存,他脱力躺下,手臂抽搐。先生开扇,扔起,右手一拍,扇子如同流星一般飞掠而去,穿过了某层障碍,向东而去。先生站在原地,四周罡气环绕,面色冷漠,双手负后,风姿无二。

    另一边嬴常黎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一般突然站起,将长剑挂在腰间,左手托在剑下,向上一抹,长剑颤鸣一声,向上一滑,瞬间从腰间挂剑变为背后负剑,他右手缓缓放在剑柄之上,老人这时脸色才从讥讽转为凝重,作为散修的他机敏地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危险的气势。少年握柄,抬手,出鞘。

    一师一徒,两人两地,此时此刻,皆气势如虹。

    感受到了那股气势,先生笑了起来面露兴奋,最后却只说了一句:“很好呀。”然后抬头望向田垄,面露讥讽。接着望向大河另一岸,说道:“管不管,你不管我管了。”

    田垄之上,长相年轻的儒士面色僵硬,风过,一名中年儒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旁,他赶忙起身,作揖行礼,中年儒士看都不看他,大袖一挥,将他腰间象征着仁礼楼楼主的令牌收入袖中,接着消失不见。少年面容的儒士好像瞬间丢掉了精气神,坐在地上,怔怔出神,却紧接着被出现的黑袍人一袖子打飞“别在这污染田地。”然后黑袍人转头望了望身后的城池,再向东望去,最后也消失不见。

    名叫魏昀的老人脸色铁青,这小崽子怎的如此难缠,可那道金色剑光实在太过吓人,魏昀不敢怠慢,先祭出一把铜镜,再拿出一张金色符箓,先将符箓扔出,然后将灵气注入铜镜,发出耀眼的光芒,那符箓扔出后变出一座高大楼阁,灵气盎然,铜镜在灵气注入之后缓缓变大,被老者放在楼阁之后,剑光已至,老者屏息凝神,一剑过后,楼阁不存,宝镜破碎,老者只觉得心疼,杀意再也抑制不住,向那少年飞去。天上有流星,快速坠落,旁人却无法看见,流星速度极快,破开了那层禁制,缓缓减慢速度,落在少年手中,已经恢复一定意识的少年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于是用力扔出手中之物,前冲而来的老人脸色阴沉,自己定要将此子抽筋剥皮,不然难解心头之恨,但很快他只感觉有些心神不宁,这种感觉越来越浓烈,然后,便没有然后了,头颅坠地,身体倾倒。嬴常黎消耗了最后一丝意识,慢慢落下,昏倒在地,体内却灵气充盈,绕体而行,慢慢疗伤。扇子仿佛有灵,轻轻飞回,收扇落下,扇面上竟是没有一丝血迹。

    雍城之外,三人面面相觑,皆是有苦说不出,没想到这次踢到铁板了,还是最硬的那种,万幸是那位黑袍人似乎不屑于杀掉他们,所以他们只是受了点伤,损失了些道行,此时远处走来一位中年男子,正是雍城秦氏家主嬴万宸。在他快要接近那三人之时,雍城之内,嬴戊堂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墙边;白岳站了起来,慢慢伸手,手掌朝向酒铺之中,那里有一把刀蠢蠢欲动;惠街铺子里的老人缓缓睁眼,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嬴万宸面无表情,走到三人面前,说道:“之前谈的买卖怎么算?”钱峻心情烦躁,回了一句:“还能怎么算?不算了,你以为我们三个宗门会看上你这么个小地方收弟子?赶紧滚蛋。”嬴万宸没有情绪流露,只是又问了一遍:“怎么算?”钱峻冷笑道:“听不懂人话?”准备出手杀掉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家族族长泄愤,就在这时,城中的嬴戊堂摘下了墙上剑,横放胸前,一手握鞘一手握柄;白岳右手握住飞来的那把刀,左手拂去剑鞘;铺中老人双袖鼓荡,袖中有乾坤。城外三人瞬间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钱峻咽了口唾沫,脸色僵硬,对着嬴万宸拱手道:“买卖如常,买卖如常。”嬴万宸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店铺的老人又闭上了眼镜,嬴戊堂将剑扔回墙上,“怂。”白岳又将刀放入鞘中,扔回屋中,皱着脸说道:“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