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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返家

    离了杨锋大营往回走,两名长相朴实的青年正在道旁相候。

    见了顾长帆,两人快步迎上。其中一人笑道:“老大,听说你刚刚把曹子骞给挑了?”

    说话的叫小马,全名马向前,瘦如竹竿,身上总共不超过三两肉,但军中有和他扛过圆木、掰过腕子的便知道,这三两绝非凡肉,还未学武时,力大已可堪比狮虎。

    另一人叫齐思武,为人朴实胆小,绰号齐老实。两人都是打小在一个村里长大,因地不够种,结伴来这军中讨生活,到东台卫已经两年了。

    大梁自皓京达于郡县,皆设立卫所,分属于各省的都指挥使司,各省都指挥使司又由五军都督府划片管辖。军伍内部关系错综复杂,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千户所内也是派系横生、山头林立。齐马二人都只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里人,哪里懂得什么选山头、站队伍。

    既然不懂,难免就有人去“教”。

    一次被人殴打时,顾长帆正好路过。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那帮人便暂时饶了他两。从此,齐马二人便常跟在了这个冷傲青年屁股后面,久而久之,倒也熟络了。

    顾长帆在心里盘算着去保定府的路程,对着两人道:“去收拾东西,跟我北上往保定府走一趟。”

    小马的心思还在曹子骞被打翻这件事上,他凑过去小声贼笑着问道:“老大,听说你是用了一招黑虎掏心,哦,不,黑虎掏鸡给他放倒的,是真的吗?”

    顾长帆没有回答,远处营帐旁立着一群人,为首的曹子骞正眼神恶毒地盯着他。小马也注意到了,立马噤了声。齐老实更是脸都有些许发白起来。

    顾长帆随性地笑笑,挑衅般地往曹子骞下身瞧去,随后冲他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做出一个一寸长的比划。

    杀人诛心!

    曹子骞男儿雄风受到侮辱瞬间暴怒,带着众人杀气腾腾地走过来。

    齐老实脸色惨白,低声道:“跑吗?”

    顾长帆不等对方出手,从怀里拿出杨锋给的令牌晃了晃,贱兮兮道:“我三人奉指挥使之令外出公干,现在打伤我,老子立马就躺下。”

    曹子骞拳头握得噼啪作响,但终究没有出手,他怒极反笑:“有种!咱们走着瞧!”

    顾长帆在众人吃人的眼神里微笑着走开,马齐二人慌忙跟上。

    小马看向身旁这个论年纪比自己还小一两岁的青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整个东台卫都知道他这条疯狗不好惹,尽管他也不是每次都能如今天这般从容,被打得惨不忍睹也是常有之事。但他下一次,下下次,一定还会更凶狠地咬回去。小马对这个凶悍的青年竟莫名地生出些敬仰来。

    齐老实惊吓未消,小声道:“老大,咱还是不要这么招摇吧。曹子骞可都已经是化玄境修为了。”显然自己好友跨境击败一个强力对手,让他至今无法理解。

    练武之人对武道的划分有所谓的“三品七境”。

    初练武之人,最要紧是炼气,称为太初境。太初者,气之始也。

    往上,可熟练掌握运使气劲的法门,将真气炼化归为丹田真元,可让人随时调用,这便是归元境。

    再往上,便能体会到真元气劲的种种玄奇妙用,是为化玄境,能御剑杀敌于十丈之内,也就是民间说的到了化境了。

    再往上,还有四象境、无色境、圣魂境、无双天人境。除最后一境外,其余六境皆分为三品,一品为上,三品为末,合称三品七境。

    习武最重悟性,其次便是师门、功法、际遇,凡人练武,大多终其一身都只能到归元境,便是受困于以上四者。

    从化玄境开始,便是分水岭,达此境者,方有资格称为行家里手。那曹子骞化玄境二品,就纨绔公子而言,已属少见了。

    四象境,通常便已是江湖上有名号的人物了,力能毁山断江,迈入高手行列。

    无色境,便是民间常说的一流高手了,足可开宗立派、一方称雄。

    圣魂境,亦称圣魔境,即民间所谓的入圣、成魔。昔年刀客无名在太原府为一坛美酒,与地方豪族起了纷争,被逼至绝境后悟透刀法,一步入圣,怒斩千人。达此境者,可称江湖绝顶高手,足已名垂武史。

    至于那传说中的无双天人境,无双二字已经阐明了稀有度,怕是无人说得清了。目前公认唯一达此境者,也只有天青城那绰号青妖的老妖怪赵丰年。传闻他百岁出关当日青城山上乌云密布正下着倾盆大雨,赵丰年从后山密洞中迈步而出,一缕阳光当即刺破乌云笼罩其顶。老妖怪迈出一步,那乌云骤雨便退后一步。从后山密洞到天青城主殿,百余步的距离硬是让他踏出个朗朗乾坤,众弟子以为师祖得道升仙,简直骇人听闻。

    但所有七境修为,都指的是一个人的武道修行的深浅,除此之外,也有某些江湖豪客毕生精研剑术刀法,掌握强横武技,或独辟蹊径,或包藏秘法,以莫大威力攀登武峰,也传下许多以力证道、以弱胜强的佳话。这便是道与术的区别了。

    刀圣无名便是这个路数,他以圣魂境三品的武道修为曾以弱胜强怒斩圣魂境一品的刀客名家,立于刀法之巅,名动天下。顾家渐戊烈火的最后一式,也是这个路子。不过,真正的生死搏杀更是复杂异常,武道、武技的高低虽然是实力标尺,但心机城府、天时地利,都有极大可能左右胜负。

    ......

    顾长帆收拾了行囊,让小马和齐老实先上路了,三人约好两日后在北边镜州一处酒楼碰面。他决定先回家一趟。

    六年前顾家搬到范州,长帆犯了三年浑,后来便到了东台卫。他对婶娘撒谎说拜入一个门派学武,每月回家一次。婶娘自那夜惊吓之后,一直便留下些病根,顾家大小事务也让她心力憔悴,加之那三年长帆惹事实在太多,三叔顾仁风认为他愿意去好好学武也不全是坏事,这才同意下来。

    进入范州城门,大街上张灯结彩,迎面走来一支队伍。为首一人身披红花,身后之人敲锣打鼓,好不热闹。那是城西唐木匠的儿子在乡试夺魁,中了解元回来了。

    大街两旁的商户们每人准备了笔墨,又用红纸包了一锭大银,只等唐解元走过时好送上红包,再请求留下一副墨宝。这倒是笔好买卖,乡试中了便是举人了,也即俗称的孝廉,来年春天入京会考,指不定就成了某个地方的父母官,现在拉拢正是时候。

    顾长帆不禁想起了儿时的玩伴张凤麟,那臭狗屎三岁开始识字,七岁作诗便被先生称为神童,九岁所作的文章被先生惊为天人,称“吾一生所学,不及汝六载寒窗”,大哭一场后不再给他授课。

    六年不见了,这时候想必你也披着红花吧,顾长帆在心里想。

    过了长街,再拐进小巷,走上百十米,现出一座中等的宅院来。大门正上方,一块牌匾方方正正的写着两个楷体:顾宅。

    “长帆!”

    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顾长帆转身,循声看向对面的一处豆腐摊位,一名少女停下手中活计正向他望来,红扑扑的脸上洋溢着活力,一袭蓝布围裙难掩饱满身材。

    少女叫云竹,是豆腐摊主老云头的女儿,年幼时的云竹脸皮厚得紧,每日嚷嚷着要嫁给刚搬来的顾家二少爷以后住大房子,长大后倒变得怕羞了,平日里只敢怯生生地偷看一眼。

    顾长帆微笑着打招呼。

    “二少爷,你回来了太好了。”一个老者从巷子另一头奔过来,正是六年前顾宅的管家陈伯。他见了顾长帆,隔老远就喊开了。

    这老人无儿无女,从记事起便在顾家,情同半个家人了,长帆忙迎上去。

    陈伯顾不上喘气,忙道:“二少爷,你快跟我走,大少爷正在荷花酒楼闹事呢,我进去喊夫人。”

    顾长帆示意他不必:“不用劳动婶娘了,我去吧。”顾家上下,无论大小事务都是请示夫人,个中辛酸,他用膝盖都想得到。

    荷花酒楼严格来说只能算一个酒肆,十来张永远擦不干净的桌子,堆得像小山似的一坛坛粗酿的黄酒。想品佳肴美酒没有,想听家长里短管够,倒是当地人贫贱消遣的好去处。

    顾长帆刚来范州时惹了不少浑事,跟这里的少东家也结过梁子。他熟门熟路地走过去,正看见蓬头垢面的大哥顾长青在摔杯子,一个铁塔般身材、满身横肉的年轻人用手指着他,怒吼道:“你给你爷爷再摔一个试试。”

    几个伙计在好心劝架,让东家不要跟一个酒鬼一般见识。

    顾长帆倚在旁边一根木柱子上,不动声色地看着店里,他早认出来了那汉子正是当年和他有过过节的少东家,绰号梁蛮子。那陈伯很是担心,缩在长帆旁边手直发抖。对面那青年太过魁梧凶悍,今天怕是要吃大亏。

    围在前面看热闹的人不厌其烦地给后来人讲解,大体是那个一脸乱须的青年在这里喝了一天了,醉醺醺地一直在要酒,几个伙计一来怕他没钱,二来也觉得喝得够醉了,便拿坛子灌了一坛清水给他。结果那青年不知好歹,竟然闹起事来,砸了不少东西了。

    “真是嫌命长啊,还有人敢在梁蛮子这里惹事。”几个老乡开始交头接耳。

    顾长帆听了个大概,知道大哥还没吃亏,这才放下心来。

    店里,顾长青醉醺醺地拿起一个碟子,又随手扔了出去。好巧不巧,那碟子正对着梁蛮子砸去。看热闹的众人一声惊呼,都想这下铁定要打起来了。

    梁蛮子倒也不算啥坏人,但有两点:性烈如火、吃不得亏。他早认出来了这邋遢汉子正是他昔年有过照面的一个浑小子的大哥,虽然没啥好印象,倒也依稀记得那浑小子咬人大腿时有些力气。换了别人,摔第一个杯子,他就要动手揍人了。

    梁蛮子一拳击出,准备轰碎那个飞来的碗碟。谁料,那碟子暗藏巧劲,不等他拳头碰上,在空中竟拐了弯绕过去,飞到他左侧还砰的一声爆了开来,碎瓷片溅了他满脸。

    “嘿,打不着,哈哈。”顾长青满脸酒红,眼神浑浊,正兀自大笑。

    梁蛮子大庭广众被人戏耍,瞬间动了真怒,他左腿猛然向前跨步,一招中拳直进,激起无数劲风,直朝顾长青而去。看他吐纳章法有度,拳势惊人,显然也是个练家子。

    梁蛮子的拳头正要近身,一个人影突然侧向窜了出来,也是一招中拳直进,没有丝毫取巧。两人拳头对轰在一起,爆出一声惊雷。

    顾长帆到了。

    梁蛮子震退两步,揉了揉酸痛的手,他刚刚只用了七成力,吃了点小亏。他下意识地就想运起全力,把场子找回来。一抬头,他就对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睛,甚至还冲他眨了眨,没有任何杀气,但久远的记忆苏醒,梁蛮子居然在心里打了个冷战。

    顾长帆对他倒也没有恶感,只转身对着那醉醺醺的汉子道:“大哥,咱回家吧。”

    顾长青像个孩子一样摇头,含糊道:“不不不,再喝。”

    长帆微作沉吟,嘴角扬起,缓缓道:“好,那就陪你再喝点。上酒!”他今天心情不错,以往大哥虽然也是整日醉醺醺的,但都是一个人关在房里喝。现在知道出来喝了,吐也吐在外面,好事儿!

    那小二看了看东家,见梁蛮子腼腆地挥了挥手,忙小跑着去酒窖搬酒去了。

    顾长帆给大哥斟满,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两人相碰,喝了个底朝天。

    顾长青醉眼朦胧,拿起酒碗又砸在地上。顾长帆也不拦着,他知道大哥心中有苦,也有样学样地把手中酒碗朝地上一砸。瓷片激飞中,两兄弟哈哈大笑。

    那小二又看了看东家,梁蛮子又腼腆地挥了挥手,他忙又跑去送上新碗。

    两人直喝了十数杯,顾长青终于躺下不省人事了。

    顾长帆估摸着酒钱加赔碗起码要五两银子,他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共记十两放在桌上。起身拱手对梁蛮子道:“梁兄,好酒!”

    “顾老弟,好酒量!改天再来,梁蛮子陪你喝个尽兴。”对方还是给足了面子,梁蛮子也豪爽地拱手。

    顾长帆弯腰横抱起烂醉的大哥,正要出门时才发现原本看热闹的众人竟都走到了户外,只往天上去瞅。

    他猛抬头往天上看去,因为天色渐晚而略显昏暗的苍穹上,亮起了一个耀眼的火球,正往北坠去,长达万丈的慧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淡化。

    是那颗扫把星!

    一股怪异的感觉从心头升起,随后泛起一阵强烈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