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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破门

    走出那荒芜破庙,没多远便拐入大街,眼前瞬间便亮堂起来。

    天未黑透,街上已经人流如织,两旁商铺早早地挂起了灯笼,其上用红纸写着“庆贺中秋”的字样。

    顾长帆恍然大悟,两日前婶娘留他今天吃过饭再走,原来是团圆饭的用意。

    顾家搬来范州的第一年除夕,他被三叔痛骂行为不检,赌气冲出了家门。饿到半夜他偷溜回来时,正看到婶娘在收拾屋子,一边忙活一边淌泪,嗔怪着一旁的丈夫话说重了,好好一桌团圆饭,两兄弟都不在。

    肚里蛔虫作祟,顾长帆收起淡淡愁绪,想起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认准方向,往他和齐马二人约定的酒楼行去。

    那酒楼叫琼浆苑,位于镜州城城西观花胡同,以往他北上公干时,也曾来过一次。赶到酒楼,齐思武和小马两个大汉正在欺负两盘青菜。两人都是穷苦出身,平日一点饷银都要先紧着拿回家里,自己的五脏庙,只能草草地祭了。邻桌几个秀才模样的人自在窗边谈诗论词、赏月品蟹,那文人风流两人倒是不羡,那蟹膏香味却着实是谗得不行。

    秋风起,蟹脚痒。

    吃不起蟹脚,更痒。

    顾长帆念起今夜凶险,再见了二人惨像,将怀中银子一股脑都掏了出来,冲酒保喊道:“切五斤牛肉,再上他十盘蟹!大过节的,咱也开个荤。”

    马齐二人泪眼汪汪。

    顾长帆找店家借了笔墨,写下军情后用蜡封入了一个竹筒中。他怕齐马二人知晓实情后生出事来,所以并未告知,只交代二人明日一早出发,火速赶回东台卫交给杨锋。他这人生活中随性,做起事来绝不含糊。

    吃饱喝足,三人在楼下分道扬镳。齐马二人自去寻店过夜,顾长帆则往东门行去。

    镜州百姓见那晦气的扫把星消失了,却并没有灾厄出现,以为上天保佑,都在着意地欢庆中秋。当地有“走月”的习俗,人们衣着华美,三五结伴,或夜游街市,或登楼赏月,脸上喜气洋洋。

    顾长帆独自走在街道上,淡看万家灯火,不禁有些失神。他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众多事情,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一个彩球从人群中凌空飞来,正巧往他头顶落去。

    “啊!小心!”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充满歉意地惊呼。

    顾长帆正走神间,察觉到头顶异响,本能地侧向闪避,凌空一脚已将那彩球远远地蹬飞,直朝旁边的小溪落去。

    那少年正好奔到近前,眼看着彩球即将落入溪中,一张精致的俏脸上现出一副哀凄的表情。

    顾长帆心念一动,身形已如疾风一般飘出五丈,瞬间飞跃过石栏直朝溪中落去,堪堪在那彩球落水前一刻将其抄入手中。

    只是他功力到底有限,此刻无处借力,眼看着就要跌入河中闹出一个为中秋添彩的大笑话。他急中生智,左手运气,一记掌风拍向水面,激起好大一块水花,溅了满头满脸。所幸,身子借着反冲之力旋转着凌空飞起,又飘回栏杆上。若脸上没那么狼狈,倒也是十二分的潇洒。

    “好!”街道上百姓们爆起一声喝彩,把他闹了个大红脸。

    那少年眼睛放光地奔过来,看见他满脸水渍,又歉意地吐了吐舌头,一对酒窝凹出讨喜的弧度,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

    “多谢公子。”那人口中称谢,伸手来接。

    顾长帆一怔,眼前少年明眸皓齿,肤如凝脂,身上有淡淡香味正飘入鼻来,一双眸子噙着笑意,闪亮如满天星辰。却分明是谁家的顽皮姑娘技艺拙劣地在女扮男装。

    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跑过来,唇上尚且沾着糕点,尖声冲着他凶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怎么还不把球还给我家小...我家公子啊?”说完伸手就要来夺。

    按顾长帆以往的性子,这般盛气凌人的举动是休想把那彩球拿回的。但不知何故,他今日只是任由那书童将球夺回,再附上了一个狠狠的白眼。那公子打扮的姑娘歉意地笑笑,被拉着跑去了一处摊位,然后两人笑着追逐跑开,钻入一处赏灯的人群,终于消失不见。

    皓京失守、皇上驾崩的消息很快就会像一阵飓风一样席卷这座城池,他不知道这处在节日欢庆中的满城百姓和这位美丽姑娘是否已做好了准备,但他已经没有精力去管。

    人声鼎沸中,顾长帆安静转身,往东门而去。

    ......

    天黑了。

    镜州城四方城门缓缓合上,按城防律令,将在第二日卯时再行打开。

    两个守城将士活动着筋骨,不耐烦地驱散着那些没有赶上出城的百姓。

    “肖麻子,你看着点,我去趟茅房。”一个军士和同伴交代一声,捂着肚子跑开。

    “每次换防,你就要拉屎,没点正形!”被称作肖麻子的士兵骂道。

    在暗处,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肖麻子哼着小曲,开始盘算着待会换防了去哪里消遣。站了一天腰酸腿痛,可以去飘香楼按按脚。啧啧,小兰那个屁股圆得,偷偷捏一把能韵味好几宿,想着想着肖麻子便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很快,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几里外的城南方向,燃起了冲天大火,不知是何因由。肖麻子大声疾呼,守城军士都围了过来,众人议论纷纷。

    城门口的阴影中走出十数人来,为首的汉子衣襟敞开、刺青外露,手中两枚铜板翻转跳跃,极是灵动。其余十数人全都是清一色黑衣劲装,露出上臂虬结的肌肉。

    汉子望着火光露出淡淡笑容,吩咐道:“所有人严加戒备,没我的命令,不得往南门救火。”其语气不怒自威,画兽堂一众门人俯身听令。各军士也都低声应着。

    汉子叫匡义,为人凶悍又不失细腻,多年来深得画兽堂门主信任,赖以为左右手,二十年间爬到副门主之位。

    匡义才说完,猛一转头,死死地盯住前方。

    城门口正对的是一块青石板铺就的广场,两侧挂着灯笼。在明暗交界处,一个魁梧的身影正缓缓走来。相距五十丈,那气势已如实质一般压上他心头。

    这便是皇城第一人的气势?匡义四象境一品,仍忍不住心头一震。他镇定地从怀中拿出一个竹筒号箭,拉出了引线。一个火球发出尖锐的啸声直冲而上,在夜空中爆出一团焰火。画兽堂和红袖坊的精锐,会在半柱香的时间里赶来支援,对方身受重伤,自己只需拖上片刻,其他自有门主安排。

    双方相距三十丈!

    匡义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画兽堂十二骁将立于身后,正全力戒备。他稍感安心,门主亲自守南门,将门下精锐之一的十二骁将全数派给自己镇守东门,命令简单明了:见人发令,只拖不阻。

    双方相距十丈!

    钟煌焱停步不前。

    匡义手心微微出汗,两个铜板停止了翻动握于掌心,他兴奋地摩挲着,眼神渐渐露出凶戾。

    “兄台,借刀一用。”武圣朝几名缩在一处的守城将士平静出声,右手微扬,其中一名军士手中长刀受巨力牵引,挣脱出手,已自行飞入了掌中。

    钟煌焱眼神温柔地抚摸着手中大梁军伍的制式长刀,那刀似是有了灵性,亮起一层豪光,吞吐不定。他知时间紧迫,不再多言,右手倒拖长刀,猛朝城门奔行而去。

    武道练至他这等地步,早已到了御空飞行、趋退如电的境界,但他自学刀起便始终更中意这种原始的突进方式。

    匡义额头冒汗,大手挥下,十二骁将十来柄兵刀已尽数脱手飞出,带起各色气劲流光,威势十足。

    钟煌焱迎着对面的兵刃而去,奔行中突然凭空消失,进而凌风现于夜空,几与城墙上箭楼相平。他身形旋转,手中长刀划出一道优雅弧线,直如天道般自然。刀势蓄满,夜空中响起低沉龙吟,长刀挥出一条十数丈的青色刀芒,以君临天下之势朝那城门怒斩而下。

    匡义脸色苍白,他不敢硬接,只得飞身闪过。身后的城门连同其上的箭楼在一声巨响中轰然碎成齑粉。木屑纷飞中,钟煌焱口角流血,从破口处飞身而出,卷起一阵尘沙。

    匡义苦笑一声,想起门主的命令:只拖不阻。对方随手一刀,这由符文青砖建成,比之铁浇铜铸还要坚硬得多的城门便轰然而碎,如此人物若想阻拦怕是太看得起他了。他惊魂稍定,忙指挥十二骁将放号箭追赶。

    他自身则警惕地环顾四周,他能做到六大宗门副门主之位,绝不是单纯靠的一身勇武。

    一名弟子小跑过来,小声禀道:“禀副门主,一个守城军士被打晕在茅房,盔甲被人扒了!”

    匡义闪电回头往城门望去,只见数名守城军士乱成一团,其中一个小兵正趁人不注意,悄悄摸出城去。

    顾长帆自以为天衣无缝,临出城时转头去看,只见画兽堂那刺青汉子已经奔到身后百尺,他震惊之余运起全力只死命地往城外冲去。

    方才冲出百米,背后劲风袭来,他忙往右侧一闪,滚地躲过,模样狼狈不已。

    “似你这般身手就出来学人当英雄了吗?”匡义停下身形,面上有些许疑惑。他望着脚下的青年,顿觉有些眼熟。

    黄卜一生没啥惊险场面,不想刚刚重见天日又半只脚踩在了黄泉路上,他慌道:“小子,你不逃还在等什么?”

    顾长帆缓缓起身,对方无论是修为还是身法都远胜自己,他若是转身逃命,等于把背后空门露出来,只会死得更快。此刻形式,好比猎户荒山遇饿虎,只有正面对决才有万分之一的生机。

    他死死地盯住对方,双膝微沉,像极了一头随时会暴起伤人的恶狼。

    匡义眼带轻蔑,对方胆识不错,但功力差得太远,毫无可比性。他没有说废话的性子,右手随意一挥,一股凌厉无匹的掌风便往对方胸口印去。

    顾长帆忙往右闪开,左手一扬,刚刚滚地时手中握住的一把沙附着气劲猛地往前甩去,借着这把沙尘的遮掩,身上唯一的一把匕首已经握在掌中,直插对方喉咙。

    似这般流氓伎俩,匡义行走江湖多年早已见多了,他右手袍袖一挥带起强大气劲,已然拂飞所有沙土,左手闪电探出,竟在一瞬间将对面青年握刀的右手命门牢牢扣住。

    顾长帆大惊,一招之间命门被制,对方只要吞吐气劲,以双方功力之差,自己立时便会软倒在地受制于人。

    果然,从被制的右手处,一股刚猛的内力如海潮一般涌来。他双腿瞬间一软,几乎要跪下。匡义微笑着右手探出,直插对方胸膛。

    顾长帆双目圆睁,他右手被制,根本无从闪躲,眼看着便要命丧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