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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九星

    顾长帆侧耳去听,并未察觉到异常。

    钟煌焱自知时间到了,作出最后交代:“将东西收好,藏好身形。我会将众人引往南门。你我分头行动,一更天在东门会合。届时天已黑透,以火光为讯,我会破开关卡,拦住众人。时间紧迫,你无需理会其他,只管趁乱出城南下。”

    顾长帆郑重点头,将那玉石重新用羊皮包好,连同那本书珍而重之地收入怀中。

    “根据朝廷与武当山的约定,若是皓京出事,京城十二卫自当护送虬龙令去武当,而武当山也会在第一时间遣人北上接应。你途中或能遇上,切记,事关重大,务必要亲手送到武当掌门傅青衫手中。”钟煌焱深切嘱咐后,转身欲行。

    长帆知道此去已是诀别,心里顿生沉重。忙叫住他道:“钟伯伯,若你是那个汉子,你当如何?”

    钟煌焱脚步一顿,这正是他晌午在城门口初见这青年时问出的,不想这时倒提了出来。他看着眼前年轻后辈,心底竟生出一股英雄迟暮的感慨。嘴角轻微苦笑后,老人负手踏空而上,半空中飘下他萧索的声音:“江湖已经是你们的时代,我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你该去寻你自己的答案。”言毕他再无迟疑,往南方疾飞而去。

    顾长帆眼望着那一袭青蓝布衣逐渐远去,心中直是百般滋味。

    片刻间,四周响起了噪杂的人声,他忙闪身到庙中后殿。紧接着,院墙外和屋顶上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又迅速往南而去。

    废庙重归寂静,顾长帆竟有种一切都是错觉之感,圣上还在京城里住着,大内第一高手也并未南下,这所有一切都曾与他太遥远了。但他摸了摸怀中,那晶魄和古书却真实而安静地躺着,立时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藏于暗处,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他准备等黄昏先去与齐马二人会面,让他两先行回营汇报,也好让杨锋有所准备,自己等天黑再去东门。

    时候尚早,好奇心起,他从怀中又拿出了那本古书来读。

    “洪威十年,吾游洛水,见神龟负碑而出,遂得此天书。此经名为《九星》,以秘法书写,唯紫阳之体,方能一窥其奥。

    吾名黄卜,师出武当。吾一生之所好,皆在风水玄学。黄老周易,八卦六爻,无一不精。”

    “他奶奶的,捡了本算命的书。还以为是个宝贝。”顾长帆见开篇写得神秘,此刻忍不住嘀咕。他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去。

    “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吾精研风水三十余载,踏遍大山大河,寻龙问穴,自问已是世间高人。直至此经出世,方知天外有天,吾不过井底之蛙耳!此经所载恢弘博大,吾闻所未闻,后昼夜参悟,获益非凡,渐趋天人合一之境,个中心得详载于后。”(注一)

    这文字晦涩难懂,顾长帆耐着性子详加琢磨后,总算明白了过来,大体意思便是一个叫黄卜的人,在洛水机缘巧合遇到神龟驼碑出水,得了此书。此人是武当弟子,研究风水多年,自以为是世间高人。直到《九星》出世,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根据此经记载,此人习练后获益非凡。

    顾长帆继续往后翻阅,经中言道人体内之气也合风水之道,称为小风水,他结合武学之道相互印证,越看越是心惊。

    风水的精要便在一个“气”字,而习武之道首先便是炼气,以气来滋养五脏,催动血液,贯通奇经八脉,运行周天后将真元存于丹田气海。若不论武技,单论武道,一个人武道修为的高低,便与体内之气有直接的联系。试想一个人气机充沛无比,精纯至极,在体内运转如风,纵然极普通的招式,也能有超凡的威力。

    顾长帆欣喜出声:“按这书上所言,岂不是说此经可以独辟蹊径,借助风水阵势的玄奇,达到加快真气运转、提升韧性、扩充气海之奇效?”

    他暗自激动,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孺子可教也!”

    这声音仿佛从九幽传来,顾长帆惊得头骨发麻!他猛地看向四周,但很快他便发现这与之前钟煌焱的传音入耳完全不是一回事。

    “不用找了,我只是一缕幽魂,寄存在你百会穴中。”那声音再次在脑中响起。同时,脑海中一缕清气缓缓聚合,渐成人形。

    顾长帆心脏狂跳,他这两日所受惊吓,比之过去十八年都要来得多。他猛地摇头,宽慰自己只是幻觉,光天化日之下,佛庙菩萨之前,怎可能有鬼怪。

    他略微定神后,脑中那清气竟未消散,反而越发清晰起来,塑成一个猥琐老道的形象,那声音也再次在脑中响起:“总算让老道等到一个紫阳之体,吾名黄卜,小娃娃怎么称呼啊?”

    顾长帆是那种天快塌了会慌,但天已经塌了他便懒得再想的性子。眼前这东西有名有姓,他多少有些心安,手虽仍有些颤,但也大着胆子问道:“道兄,你是人是鬼啊?”

    “我遭人暗算,死前一缕残魂不知如何寄存在了这无字天书中。”

    顾长帆想起自己打开《九星》时,一缕清气曾顺着手臂隐入经脉,他忍不住道:“世间莫非真有鬼怪?”

    “天地造化之玄奇,岂是你这黄口小儿能够知晓的。”老者语气甚是自负。

    “那你倒说说看。”顾长帆颇为不服。

    “额...我也不知。”

    一人一魂沉默半刻。

    “你到底是谁?什么时候被害的?在这书里多久了?”顾长帆好奇地三连问。

    “丰泰七年。现今是哪一年啊?”黄卜出口问道。

    “啊!如今是丰泰十九年,你在这书中已存了十二年之久?”顾长帆满脸不可思议。

    老者似在回忆往昔,半晌未曾出声,口中轻声呢喃道:“已经过去十二载了吗?”

    顾长帆对这老人来历颇为好奇,追问道:“你真是武当弟子?”

    “师门恩深,岂敢冒认。”老者只轻声回应,十二载的满腹萧索似乎一时间消化不来。

    顾长帆念起一事,趁机问道:“老道,你自称精于玄学,前些日子,有颗扫把星北上,后来皇城被攻破了,这其中是什么门道啊?”

    “皇城攻破了?那山海关呢?皇上呢?”黄卜骇然出声。

    顾长帆忙将杨凤乾起兵圣上驾崩之事与他详细说了,黄卜沉默片刻,低沉自语道:“星孛北上,紧跟荧惑入斗。”

    “什么叫荧惑入斗?”顾长帆疑惑问道。

    “就是俗语说的荧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

    “那苍龙逐日又是什么意思?”顾长帆见他似乎确实沾着点高人风采,这便将心底疑惑拿来一问。

    “你从何处听来?”黄卜语声一变。

    顾长帆不明所以,只得将钟煌焱托付虬龙令、脑中的黑龙异象都一并说了。

    黄卜语声颤抖:“轮回...又...开始了。”

    “什么又开始了?”顾长帆虽不明白生出了何事,却也能感受到这老道心头的震撼。

    “小子,你身上可带得有铜钱三枚?”黄卜语声急切。

    顾长帆往怀中一摸,掏出一把铜板,点头道:“有。”

    “取三枚,按我所说来做。”黄卜将细节一一交代。

    顾长帆听他说得急切,倒也不便有违,只得依法将其抛出。那三枚铜板在空中翻滚着落下地来,两枚平躺,另有一枚落地后咕噜一滚竟好巧不巧地立了起来。

    “这...”黄卜惊疑参半,连道:“再抛。”

    顾长帆一头雾水,依他之言连抛六次,说来也怪,最后一次竟又有一枚铜板立住,不知作何吉凶。见那道人久久不语,他好奇心起,忙道:“道兄,你这是给谁起卦呢?”

    黄卜并未答他,平静良久后归于一声叹息:“唉!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三魂七魄已去其九,又何必再为这些身外之事感怀。”

    “苍龙逐日,究竟藏了什么秘密,你还未说呢。”顾长帆深知此事关乎父亲失踪之疑,忙又来问。

    “嗯,那不过是一种大凶的天象罢了。”黄卜出声答道,稍一顿,复又道:“便与那荧惑入斗、天狗食月一般无二。”

    “老头,你可别以为我好糊弄。”顾长帆看他方才的语气,已知绝非如此简单。

    “那是自然,这书中便有提及,你大可自行查证。”见他犹自不信,黄卜继续道:“此书分上下两篇,上篇为天卷,祥载各类造化玄奇、风水秘术,下篇为人卷,乃是人体小风水之术,对于武道修行有莫大助益。小娃娃,我如今只剩一缕残魂,尚需在你百会穴容身,此书既与你有缘,那便传与你了。持此天书,当观天之道,持天之行,以天下为己任。”

    顾长帆听他说得郑重,这便翻开那书想要找些苍龙逐日的线索。天卷所载,尽是玄学之词,晦涩难懂至极。他翻阅半天不得其法,只得跳过天卷,又往人卷看去。黄卜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

    人卷第一页写着:“第一式:贪狼。开申脉穴、仆参、承山、天顶,闭地仓、承泣、风池,节宣失序,风水交侵,成贪狼之势。”

    顾长帆以武学经脉去印证,正自疑惑,脑中传来黄卜的解读:“此书名九星,九星者,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左辅、右弼。左辅右弼合称伏位,称为北斗九星。”

    顾长帆暗暗点头,推敲片刻后道:“如此说来,贪狼便是奇经八脉中的阳跷脉。若有九星,便多出一数,无法对应八脉。若左辅右弼合为一处,正是督脉,如此九星与八脉正好一一对应。”

    黄卜赞道:“孺子可教也。你可以按第一式修炼。”

    顾长帆好奇心起,盘坐在地,以书上第一式贪狼所记的诀窍,开始运行真气。他清晰地感觉到以往真气运行时的迟滞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一马平川的畅快。一股气息从申脉穴,暖融融地一路直上,其势如奔马,其速如流风,遇地仓、承泣穴,那股气息竟自行转向,又往承山、天顶而去。比之以往快了数倍。

    顾长帆以身体为媒,亲身感受到了气机的运转中什么叫遇风则散,遇水则止!他贪婪地品味着武道的奇妙,此时的他甚至无需太刻意地驱动,气机已成贪狼之势,自行地在经脉中左冲右突,刷脉洗髓。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突然,体内仿佛一朵莲花绽开。

    他升品了!归元境一品!

    顾长帆想着家门血仇,父亲生死未卜,他悄悄握紧了拳头,他等这一天已经一年了。

    日落西山,念起与钟煌焱的约定在即,顾长帆收拾一番起身,他嘴角扬起,轻声道:“老道,你说持此书者,当以天下为己任。可我只是个小人物,连这天下有多大都不知,既然你无处可去,便随我往这天下走上一遭如何?”

    “如此甚好。”

    一人一魂小心翼翼地遁入到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