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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归营

    太阳从东山夹缝里跃出,给中间广袤的平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赤金色。

    平原上旌旗招展,营帐林立,好一片肃杀景象。

    顾长帆手握长刀,正立于大营门口。他昨夜本打算夜宿山林,谁料竟有归心似箭之感,索性便连夜乘兴而来。

    “应征入伍的去那边登记!”一卫兵见他傻傻地立着,出言来斥。

    顾长帆取出东台卫令牌,那卫兵验视后,忙换上一副笑脸让出道来。

    杨锋此刻正在营中巡视,他赫赫威名,沿途的青年将士都投来尊敬的目光。

    大梁向来重视武举,军中不少名将便是当年的武进士、武状元出身。武举遴选也分乡试、会试、殿试,每三年一次。但今年情况有别于以往,虽距离上届武举还只过去两年,但兵部直接传令五卫军,让其作为考点之一,举行武科乡试。

    且今年取消会试,由五大卫所自行选拔出四十人,合二百人参试。前二十五人可以奔赴南京,同举国选拔出的各路精英一同参加殿试。为了不拘一格取材,命令中更是强调了武道修为达四象境以上者,可跳过乡试,并放宽策论条件,直赴南京。

    这两日,除了布置武科乡试考场的军士,最忙的人当属营门口负责新兵招募的人员,不少江湖好汉知道今年武举意义非凡,都慕名而来。杨锋麾下一个总旗,所属兵员即将突破百人,都快赶上一个正六品的百户了。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他觉得不必文绉绉地说什么“精忠报国,死而后已”,那只适合文人。武人来这里为的就是封侯进爵,求的就是天下扬名,若这点野心和血性都没有,那上了战场也是怂包一个。

    他行到营门口,正看到一个青年缓步进来。

    两人各自一震,相视一笑。

    “回了家了?”杨锋语气平淡。

    “回了。”

    “见到人了?”

    “没有。”青年微微一笑。

    “那你还笑?”杨锋也是嘴角上扬。

    “俺叫钟烈,特来当兵的。俺还有一老娘,你们管不管饭?”

    一个洪钟一般的声音在营门口应征处响起。

    两人循声望去,立时见到一个脸生横肉、八尺身材、魁梧异常的汉子。

    那负责招募的军士从未听过这等要求,不耐烦道:“只管本人,不管家属。”

    “俺为国尽忠,俺老娘吃你口饭怎么了。”那汉子背插双斧,转身便要走,性子颇烈,人如其名。

    “谁说不管的?”杨锋高声传去,人也缓步过去。

    “你说话顶用?”钟烈目视来人,开口相问。

    “还算顶用。”杨锋自嘲一笑。

    “中!”钟烈咧嘴一笑。

    “兄台,依你的修为,可直接去南京参加殿试了。”杨锋坦然告之,他自身四象境二品,他能清晰感受到这汉子与他伯仲之间。

    “俺嫌它远,就这里了。”汉子阔步入营,踏步间灰尘不扬,但触地却有闷声,显然内功已有大成。

    这下倒热闹了。

    杨锋嘴角上扬,看看那汉子背影,再瞅向一旁气势颇为惊人的持刀青年。

    “走吧。”他冲青年招手,两人缓步而入。

    顾长帆眼见前方偌大一块空地上搭起了众多高台,全都以符文青砖垒就,无数军士正在高台上挥汗操练。他面露疑惑,想起上次来时还未曾见到。

    “老大,你终于回来了。”两名朴实青年从其中一处高台跳下,飞快地奔了过来,正是小马马向前和齐老实齐思武。

    顾长帆微笑回应,问出疑惑道:“这数十个校场是干什么用的?”

    “武科乡试啊。你回的正是时候,正好大展拳脚。今年可与众不同啊。”齐思武久不见故人,一股脑地便介绍开了。

    “那天在镜州分开,你后面去了哪里啊?我回到驻地,便听了那个骇人的消息,然后北氓铁骑就打过来了,可吓死我了,来得太快了。”齐思武兀自说个不停,显然很是想念。

    顾长帆没有答他,此刻远处高台上一位故人正凶狠地盯着他,他微笑回礼。

    “回来得正好!”曹子骞目露凶光,微笑着自言自语。

    “你说话不顶用!我要找他。”远处响起一个洪亮的嗓音,压过一阵嘈杂,一个魁梧巨汉正手指杨锋行来。旁边一个面容干瘦穿戴杨锋同等武官甲胄的精瘦汉子正在劝说着什么,面色阴沉不定。

    杨锋微觉头大,那人是徐州卫指挥使甘进,嗜兵成痴。

    想都不用想定是看中了钟烈实力,想要揽入徐州卫,正在游说。孟子说得天下英才而教之,那是君子之乐。而武人之乐,便是聚天下英才于麾下。

    “他们跟俺说当兵还要挑队伍,那俺就入你的东台卫吧,你答应的给俺老娘一口饭吃,可还算话?”两人行近,钟烈大咧咧地冲着杨锋喊话。

    难得这汉子倒有颗赤心,杨锋如何拒绝,虽然那甘兵痴跟来了,却也只能回道:“算话的。”

    “杨指挥使,这位兄台说这五卫军里,只有你说话顶用。”甘进脸色下沉,语带挑衅,一个硕大的鹰钩鼻子安置在那张瘦脸上,透出一丝阴戾。

    “没有的事,这五卫军谁不知徐州卫甘指挥使大名。”杨锋真诚回应,这甘进虽心胸狭隘了些,但为人重义好武,麾下汉子个个都是狼崽子一般嗷嗷叫的烈性,带兵上属实大有门道,各大卫指挥司、千户所无人敢小瞧。

    眼见双方擦出火花,演武台上众人都观望过来,东台卫和徐州卫的将士更是缓缓靠拢,局势有些微妙起来。

    “是吗,那明知是我要的人,你却回应他你说的算话,这是不是太不给甘某人面子了。还是说你这人只是当面假意恭维,实则背后中伤呢?”甘进一脸阴沉,语气已然十分无礼。

    “哎,甘指挥使,大家都是弟兄,您这么说言重了,我们老大平常还总和我们说起您带兵厉害,用兵更是一绝。”之前和杨锋同在东台卫校场看顾长帆和曹子骞对决的那名副千户康贵出面来缓和。眼前两位正三品武官,其余人都是普通将士无人有资格插话,他见自己还算有品级,这便想要劝和一句。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杨指挥使你是怎么带的兵啊?”甘进嘴不饶人,面色沉了下来,右手负在身后隐秘地轻轻一挥。

    旁边一道身影电射而出,一拳直取康贵。

    杨锋已认出来人正是他赏识的刑剑,一个士兵敢向一个从五品的副千户出招,果然是嗷嗷叫的兵,但他身为一个指挥使自不方便动手。

    也无需他出手,身旁人影一闪,顾长帆已到,手中长刀连刀带鞘递出,紫光闪过,精准地点在对方拳头上。

    场中爆起一声闷响,气劲四散开来,靠的近的年轻弟子身形被震得一晃。

    顾长帆虎口生疼,被震退一步,若非九星运气法门玄妙,险些把长刀震脱出手。他抬眼去打量对面。那是一个个头不高,但身形格外敦实的青年,气势雄浑下盘稳健如山,望之二十岁的年纪,也正自打量着他。

    甘进眼神一亮,武科乡试看似人人有机会,但其实就是各卫所年轻人之间的竞争。一些上了年岁的副将、佥事,虽也能应举,但前途有限根本无人重视,甚至会有劝退之举,将名额留给年轻后进之辈。刑剑被他视为未来的将星,有多少斤两他非常清楚,而对面青年望之更年轻了两三岁,竟能挡下刑剑一招重拳,想来东台卫也得到了不错的后起之秀,他暗暗留上了神。

    “甘指挥使,你爱惜良才美玉,杨某无意阻挠。这位兄台的去留,便由他自己决定吧。”杨锋冲甘进说完,看向钟烈。

    甘进冷冷一哼,不置可否。

    钟烈是个想事简单的,那面容干瘦的汉子曾许他金银美女日后高官厚禄。他看人只求个顺眼,其他全不考虑,便对杨锋大声道:“你先说的管饭,那便随你吧。他说要给俺送美女,俺要了也无用。”

    这话一出,众人忍俊不禁。

    甘进脸色变得阴沉无比。场中气氛渐渐凝重,已经收不了场了。

    “都看什么呢。”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一个肥大的身躯迈步而来。

    围观众人碍于其威势,都纷纷退开几步,来人正是灵山卫指挥使沈抚忠。此人曾在靖武侯秦啸疆麾下效力,官拜征虏将军,乃是名噪一时的大将。后不知因何事犯错,贬为灵山卫指挥使。五卫军内,倒以此人背景最深,拳头最硬。

    沈抚忠走近,脸上换上了一副和善神情。他冲杨锋、甘进打声招呼,待两人回应后,目光往刑剑脸上扫过,道:“报出你的名字和修为。”

    他语气随和,却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淡淡威严。

    “刑剑,化玄境二品。”刑剑不敢放肆,躬身答话。

    沈抚忠再看向那持刀青年:“你呢?”

    “顾长帆,归元境一品。”

    曹子骞虽身在数米之外,但耳听了这一声,不禁心头一震。

    才出去一个月武道便升品了?他眼神凌厉,双拳握紧,心头复杂难言。

    沈抚忠面向顾长帆、刑剑二人,微笑道:“都记住对方了吗?记住了,那就改日擂台上再见吧。”

    他简单两句话便化去一场风波,众人震慑于他的手段,都感心底服气。

    沈抚忠抬眼瞅向旁边演武台上立着的一个瘦高俊美青年,笑道:“你小子呢?这两人可都记住了吗?”语气似老父亲和幺儿对话,充满了偏爱。

    那是一个俊俏得近乎有些妖艳的青年,立于高台上显眼至极。无形的气质让他身周三米内都无人靠近,自发地让出了一圈空间。他脸上泛起邪魅一笑,看了眼顾长帆手中长刀,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你们也记住他,灵山卫,百里焚青,习武六年,化玄境一品。自愧不如的便加油赶上吧。”沈抚忠这番话没有丝毫炫耀语气,反带着些许激励意味,让在场青年俱是被震得一愣。要知习武之人首重悟性,初期修为的快慢已几乎可以看出一生之武学成就。众人心头同时涌上同一个疑问:六年到化玄境一品,这是什么怪物?

    沈抚忠走向杨锋、甘进,轻声道:“走呗,两位老大哥赏脸去我那小酌一杯。”杨甘二人沉声答应。临走,他再看了一眼那持刀的青年,对杨锋道:“老弟,你这麾下的归元境就有这般气势,少年可期呐!”

    顾长帆没去细听,他的注意力都被那妖艳的白皙青年吸引了,准确地说,是他腰上那把奇特的刀。那刀没有刀鞘,只是随意地挂在腰间。通体呈现出一种骨头一般的白色,上有点点红色纹路,似血脉一般。刀身弯起一条诡异弧线,如同一颗野兽獠牙,正如他的主人一般妖艳。

    可能因为无鞘的缘故,显得锋芒毕露。

    “那是一把牙刀,乃是凶兽相柳的獠牙。”黄卜轻声解释。

    青年微微一笑,一场武科乡试,还没有开始就已经风起云卷、暗潮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