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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滴答 滴答

    滴答滴答

    乐东升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仿佛很长,又仿佛很短。

    刚来的时候,他还会时不时发出点声音,引出这黑暗中的前辈们的种种反应,或是发怒,或是悲泣,或是沉默。

    是的,沉默,锁链微微的颤动,便代表了一个前辈的沉默。

    沉默是无言、是无声,却并不是不可感知,不可了然的,这是乐东升在这黑暗中等待了许久之后发现的事情。

    沉默是沉默,但不意味着静止,不意味着什么都没有发生,而恰恰是因为发生了种种,人们才能够感知到这样一种沉默。

    人类的耳朵很是灵敏,能够听到种种的声响,或高或低,或尖细,或粗犷,或高亢,或低沉,这是人类生来便拥有的听觉,是被编入名为DNA的密码中传播到世世代代的东西,但是耳朵听不到一样东西,那就是沉默,沉默是需要人类用经验来分辨的声音。

    在这样的一片黑暗之中,人类总会尝试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对抗眼前的黑暗与前途的虚无,回忆便是其中的一种方式。

    乐东升回忆了很多,回忆起了自己父亲很多愤怒和失望的表情。乐东升的回忆中有着很多父亲的片段,但是没有自己母亲的片段,因为她与父亲早早分开,早在乐东升能够建立起记忆大量信息的能力之前。

    在这各色各样的片段之中,充斥着各色各样的声音,有些半梦半醒,有些带着酒气,有些热气腾腾,有些虚弱无比。而随着这些片段一遍又一遍地闪烁之后,只有一个片段最后留了下来,那是自己婴儿时期的一个片段。虽然科学家说三四岁以下的孩子不会拥有记忆,但是相信我吧,有些这个时期的孩子就是会留下一些奇奇怪怪的记忆。

    那是几根直立的木头遮挡下的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眼前的一切轻微地晃动着,但是这个男人的眼睛一动不动,乐东升知道他在看着自己,还是婴儿的自己,一言不发,满是沉默。

    吱呀——吱呀~

    婴儿时期的自己,眼前似乎只有那几根木头和那个男人的眼睛没有晃动,其他的一切都晃动着,微微地晃动着。

    这样的场景很是无聊,乐东升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记忆,因为按照很多名人的演讲来看,一些刻入灵魂的记忆总是那么闪耀,那么深刻,那些记忆仿佛是无尽的宝藏,能够带给一个人成功,能够带给一个人无限的动力。

    可是,在乐东升种种记忆褪色的时候,在他眼前反复出现的就只是这样一幅画面,一个沉默的男人,摇晃着自己眼前的婴儿床,这样的无聊。

    或许,所谓的记忆和历史一样,是被众人盛装打扮出的一张张面孔,或许所有精彩的记忆其实都不过是大脑编织出的故事罢了。

    乐东升有时会去揣摩,揣摩那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这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但是没有办法,在这一片黑暗之中,乐东升也找不到有趣的事情可以做。所以,他做了这件事情,并且得到了上百个绝不重复的、逻辑上自洽的版本,而且这样的版本还在不断生产着。如前所说,记忆不过是一张任人装扮的面孔,故事、语言等等一切一切的东西其实都是如此。

    乐东升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打发在这无尽黑暗中的漫长时光罢了,他也并不想要一个真实,并不想要确切地知道那天那个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那所谓的真相于乐东升而言早已失去了意义,至少在眼前这一片黑暗之中是这样的,这一片无法驱散的黑暗。

    乐东升以前最喜欢的颜色就是黑色,不知为何,黑色就是会对乐东升产生一种深深的吸引力,他无数次盯着深邃夜空发呆,无视那闪烁的群星,只盯着夜空中碎裂出的某一块黑暗发呆。

    但是在这里,乐东升很快就厌恶上了黑色。

    无处不在的黑暗紧紧束缚着自己,破旧水管的滴答声中似乎也不断掺杂着潮湿的黑暗挤进自己的脑袋之中,每一次呼吸都让那可恶的黑色又侵蚀了自己一分,黑暗每侵蚀自己一分,自己那缤纷多彩的记忆也就会褪色一分,那个男人的沉默也就会加深一分,而关于那个男人沉默中所包含的内容,也会多上一份。

    滴答滴答

    那破旧水管从来没有停止过漏水,每一次滴落后都会伴随一阵吸气的声音。

    “既然无法反抗,那就尽情享受。他是这样的类型。”乐东升的问题,长者是这样回复的。

    乐东升不仅依靠自己的回忆活着,也依靠这对眼前这一片黑暗中的种种猜想,或者说是自己的想象力。这其中究竟有多少男人有多少女人,乐东升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哪怕这里据说算上自己也不过101号人,但是其实乐东升对这个数字也并不完全相信。

    虽然眼前总是一片黑暗,但是黑暗也有深浅,也能映现出种种轮廓,比如乐东升可以确认自己眼前的这个神使是个女性,因为她黑暗中给乐东升呈现的是自己侧面那曼妙的身姿,乐东升有数个难眠的夜晚是靠眼前的身姿度过的。

    他还能从这黑暗中的朦胧轮廓判断出个人实力的强弱,因为有些人的链子是很粗的,有些则很细,他相信这链子的粗细一定代表了他们的实力强弱。

    当然了,这样的猜测也仅仅限于乐东升眼前的不到10座牢房罢了,但这样数量的牢房已经足够乐东升的想象力驰骋,足够他度过一段美好而漫长的时间。

    从前,乐东升的身边总是一片喧嚣,总是有着数不清的倒霉事和随之而来的谩骂嘲讽,所以他总喜欢看着深邃的夜空,从那深邃不可知的黑暗中寻求安宁。可是现在,乐东升被黑暗紧紧包裹着,久不见光亮的眼睛变得异常敏锐,能够洞悉这层层黑暗之中细琐的不同,他终于发现了黑暗中的五彩缤纷,他终于明白了沉默中的无尽轰鸣。

    “现在为你带来厄运使徒之邦精准报时——晚八点在间隔二十四小时之后再次降临!”————————————————————————————————————————————

    我们的感官很是精妙,能够带我们去往无数美妙的时光。但是不要忘记,不要忘记那些我们面临过的黑暗和沉默,他们虽然有时显得无聊,显得沉重,显得乏味,但正是这些黑暗和沉默鞭策我们不断前行,让我们走向那无比美妙的光明。所以,我们要学会与黑暗相处,学会倾听沉默的声音————一只离开键盘和网络就不会存在的旁白熊如是说道